风起尼罗河
第56章 奇怪的要求（旧版）

这位“洪巴巴老爷”一摆手，紫袍亚摩力人赶紧接过她手上的零碎，跨步上前交还了徐立晶。

在众目睽睽之下，塔蒙慌慌张张地重新裹紧了袍子，委屈得都快哭出来了。

“您的女人很羞怯……”那女子突然叹了一口气，“我很少见到美丽而又羞怯的埃及女子……”

徐立晶一下子愣住了——什么意思？埃及女人都是荡妇吗？

“啊，您太客气了，”他赶紧再次谦卑地弯下了腰，“应该说，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洪巴巴老爷”无声地笑了。

“其实，您的父亲，尊贵的泰菲比大人，我曾经见过他，”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道，“在我小的时候，我去过埃及帝国的宫廷，并且曾经极为荣幸地蒙受神圣国王陛下的召见……”

这家伙顿时张口结舌——至高无上的法老竟然还召见过一个海盗头子；而这个海盗头子，竟和自己的家族还有一段不深不浅的渊源。

他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当然，那时候您也许不在场，或者我没有注意到您……”她柔声说道，“敢问安虎老爷今年多大了？”

“26岁，洪巴巴老爷……”徐立晶赶紧又鞠了一躬，“那么，敢问您……”

“我比您年长，”她又笑了，两只美丽的眼睛再度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形，“也许我在帝国的宫廷时，您还在襁褓当呢中……”

徐立晶赶忙讪笑着应付过去——他的内心其实已经有些着急了：这女人怎么喜欢离题万里，净扯这些没用的呢？

“嗯，洪巴巴老爷，其实我来这里，”他鼓起勇气说道，“除了向您转达阔阔塔老爷的致意之外，还想探询一下……”

“什么？”那女人不动声色。

徐立晶身子一颤，决定豁出去了——他突然厌倦同一个女人绕来绕去、没完没了地兜圈子了。

“我代表阔阔塔老爷，同时也是代表我自己，代表我们这些人，问您一个问题，”他朗声说道，“请问，亚摩力人的雄鹰、亚摩力人的狮子，尊贵的洪巴巴老爷，您和您强大的海上力量突然出现在海面之上，将我们团团包围，并将我们逼入了绝境……请问，这是您和库纳人相互配合的结果吗？”

“……”

“请问，在这个微风吹拂的夜晚，在这片安静的海上，您是准备大开杀戒，要致我们于死地吗？您是打算要干脆利落地消灭我们吗？”

“……”

“我斗胆猜测一下……库纳人是否向您开出了诱人的条件，或者向您支付了令人咋舌的报酬？如果阔阔塔能够给予您更多，您是否，我是说有没有这个可能，您可以考虑放弃，或者稍稍通融一下库纳人曾经要求您做的事情？……”

“洪巴巴老爷”楞了一下，差点从肩舆上站了起来！不过她身子晃了一晃，很快就镇定下来了。

“埃及人，缺乏礼貌的埃及人！”紫袍亚摩力人突然用蹩脚的埃及语言叫喊起来！

“呼！”

肃立在两侧船舷的武士们也整齐地呼喝一声，可把这四个人吓得半死！

女子轻轻摆了摆手，所有的亚摩力人都安静下来了。

气氛一下子又变得沉闷无比。

徐立晶提心吊胆地看着那女人黑色的面罩——那里随便迸出的一个字眼儿，都能让自己在顷刻之间化为肉酱！

“您刚才说，问我一个问题，”她突然又无声地笑了，“但是我想了一下，您好像问了我至少四五个问题呢……”

这家伙呆了一呆，竟不知如何回答。

“安虎老爷，您这个人很有意思……”她缓缓说道，“我感觉，您的性格中好像有埃及人少见的直接和大胆。真的，我所接触的埃及人，要么就是过分的彬彬有礼，要么就是过分的羞怯和畏缩……”

“……”

“您大可以放心，我绝不会把您的大胆与直爽看作是无礼，”她继续说道，“恰恰相反，我理解您，我也想像您一样不浪费时间。”

“洪巴巴老爷，您……”

“我也直接问您几个问题，安虎老爷，您是客人，”女子骄傲地扬起了下巴，“主人有权让客人首先回答问题，我说得对吗，安虎老爷？”

“……对。”

“那好，安虎老爷……我想问您的是，阔阔塔的船上，那些能够打得很远很远的火球，到底是什么东西？”

徐立晶的大脑中顿时轰的一下——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号称也要“直截了当”的洪巴巴老爷，一上来就问这样的问题！

他情不自禁地望向了三位同伴，却发现他们都在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

……该怎么办？

如实回答她吗？那么，“蝎子炮”，这个划时代的秘密就将落入外人之手！

……等等！什么叫“外人”？对他自己来说，蓬特人和亚摩力人又有什么区别吗？

电光火石之间，这家伙立刻就打定了主意。

“蝎子炮，洪巴巴老爷，”他谦恭地弯了一下腰，“是蝎子炮。”

“蝎子炮？”那女人诧异地坐直了身体，“那是什么？”

伊塔拼命在向徐立晶挤着眼睛，他却毫不在意。

“……是一种利用了牛筋和马鬃的扭力进行弹丸发射的强大兵器，”他耐心地解释道，“如果您有兴趣，我可以讲给您听。”

“我有兴趣，安虎老爷。”女子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下子正好搔到了这家伙的痒处。他顿时手舞足蹈、连说带比划，将“蝎子炮”的大致原理飞快地讲了一遍。

“很有意思，安虎老爷，”女子兴奋地站了起来，“非常有意思！”

美丽的“洪巴巴老爷”招了招手，紫袍亚摩力人立即凑了上来，两人叽叽咕咕耳语了半天。

“这么神奇的东西，”她突然问道，“是谁想出来的好主意？是谁制作出来的？”

两道刀子一般的目光又扫了过来，徐立晶猝不及防间，目光和她短兵相接！

公主用力扯住了他的罩袍，意图再明显不过了——决不可泄露，决不可！

电光火石之间，这家伙的脑海中已经滚过了无数念头。

这位稀奇古怪的“洪巴巴老爷”完全忽略了他最为关心、也是最需要迫切了解的问题——亚摩力人的态度问题。

亚摩力人是否与库纳人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亚摩力人对待阔阔塔的态度到底如何：是敌，还是友？

然而，那个女人对此问题完全不作表态，却一上来就对本应无足轻重的“蝎子炮”的问题展示出了极大的兴趣……是她故意为之，还是真情流露？

难道这位神秘的海盗头子只对这种新奇的玩意儿感兴趣？

难道她大费周章几乎掀动了整个红海，就是为了这几门能够远射的古怪武器？

……徐立晶突然有了一种奇妙的直觉，他觉得，在这个女人面前，最好还是实话实说——也许真诚地坦露心迹，对他来说反倒是一种保护——是的，那样做将比挖空心思的隐瞒、天花乱坠的扯谎安全得多。

“是我，洪巴巴老爷，”他清了清嗓子，庄严地说道，“是我设计的，是我制作的，是我说服了阔阔塔老爷，将它们装备到了蓬特人的船上。”

公主那只揪紧了他的罩袍的手，悄然滑落了。

“我猜就是您，安虎老爷，”那女子不动声色，“我的人在萨瓦瓦就见到了您和您的人几乎买空了萨瓦瓦几乎全部的上好紫杉木料和牛筋、马鬃，我的人在萨瓦瓦的码头上见到了您和您的人将十几台‘蝎子炮’搬上了阔阔塔的船……您所从事的巨大工程，是瞒不了别人的。”

“而且，”她补充道，“您似乎是一个诚实的人。”

一片鸡皮疙瘩立即从后背升腾而起，在这一瞬间，徐立晶觉得后脖颈掠过一阵凉风。

“不瞒您说，我亲眼目睹了阔阔塔的小船竟然爆发出了可怕的战斗力，在遥远的距离上就将库纳人打得落花流水……我亲眼目睹了火球从200个塔林（也许是亚摩力人的计程单位？）之外从天而降，就像一道闪电击中了那些可怜人……”

“您刚才问过我，我是否被库纳人所蛊惑，或者，就像您刚才想的那样，我同库纳人相互勾结起来了……”她淡淡地说道，“其实这都不重要。在我看来，能够从200个塔林之外从天而降的火球对亚摩力人的价值更大一些……”

“……”

徐立晶只能硬着头皮傻傻地站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滚滚冷汗开始在罩袍下流淌——这，这真是太可怕了，亚摩力人竟然早在萨瓦瓦就盯上了自己！

“真的，安努神一直在眷顾亚摩力人，”那女人突然站了起来，语气稍稍有些激动了，“您说的‘蝎子炮’就是一道闪电，而安努神亲手将这道闪电的源头，将这奇妙的武器的设计者、制造者送到了我这里！……亚摩力人需要这道闪电，非常需要！”

这女人轻快地下了肩舆，款款走到徐立晶面前，竟然一下子拉住了他的手！

“瞧呀，这就是制造出闪电的手？”她稍稍用劲，举起了他的一只手，“一双埃及人的手，一双贵族的手，一双维吉尔的儿子的手，竟然仅仅用木头和牛筋，就能制造出举世无双的奇妙武器？……”

徐立晶也在暗暗用劲，试图抽出自己的手，却动弹不得。

那女人的手雪白、纤细，却坚硬有力，竟好似一把铁钳子一般！

她赞叹地摩挲了他的手半天，突然又扬起手开始抚摸他的脸蛋！

“瞧呀，这是一个埃及人的头颅？”她轻轻问道，“一个贵族的头颅？……我很好奇，这样的头颅中到底涌动着怎样的奇思妙想呢？……”

一个美丽的女人如此之近地贴着自己，一阵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一双纤纤素手在自己脸上、手上温柔地摩挲不停，这家伙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竟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他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刚刚被捉入笼中的野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残忍地戏耍玩弄。

他的脸顿时变得紫胀起来。

“对不起，安虎老爷，”那女子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礼，赶忙收回了自己的手，优雅地屈了屈身体，“我为自己不得体的行为表示歉意。”

徐立晶偷偷瞥了一眼三个目瞪口呆的同伴，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那女子摇摇摆摆走向船舷边，却又慢慢折了回来，低头不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安虎老爷，”她突然停住了脚步，“如果再给您足够的材料，您是否能做出一模一样的‘蝎子炮’？”

“这个……当然可以，”徐立晶讷讷说道，“这东西的原理并不复杂，只不过它非常昂贵……”

“有多贵？”

“我给阔阔塔老爷制作的‘蝎子炮’，仅仅一台的费用，就可以买400头最好的牛……”

“洪巴巴老爷”轻轻地笑了。

“……而且制作它，需要大量的铜匠和木匠，还要有心灵手巧的女人。”他忙不迭补充道。

“安虎老爷，您是否愿意为我服务？”那女子忽然问道，“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能够为您提供足够的原材料，足够的、经验丰富的匠人，同时为您提供大量的金钱，您是否愿意为我制作出这样的‘蝎子炮’？”

徐立晶一下子傻了。

“我……我当然乐意为您效劳，”思忖良久，他干巴巴地说道，“洪巴巴老爷，能够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不过，我这次来到了您的船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呢，我是代表……”

“您暂时可以忘掉阔阔塔老爷，忘掉蓬特人，”女人急急说道，“您可以坐我的船去伊辛，在那里您完全可以按照您的想法制作强大的‘蝎子炮’，而且，对您的财力支援几乎是无限的，您想做多少就做多少，想做多大就做多大……”

伊辛。

徐立晶听说过这个名字——它正是亚摩力人的城邦之一，位于如今沙特阿拉伯的西部沿海地区（汉志地区）！

“可是，洪巴巴老爷，”徐立晶鼓起勇气打断了她，“我想伊辛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它完全处在另外一个世界……真的，我除了是一名‘蝎子炮’的设计者和制作者之外，我更是一名即将赴任的埃及州长……完成神圣国王陛下交付的使命，这对我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事业。我的目的地是三角洲的布巴斯提斯，而不是伊辛！”

那女子又笑了起来，黑色的面罩在轻轻颤动着。

“不会耽误您的事情，安虎老爷，”她说道，“我向您保证，伊辛并不遥远，绝不会耽误您的行程。而且，我会给您支付一大笔金钱，一大笔对您来说绝对想象不到的金钱……如果您不想要，我还准备了更大的惊喜……”

惊喜？

你特么快给我解释解释，到底什么特么叫惊喜！

不知怎么的，这家伙的脑海中突然闪现了《让某弹飞》中的著名台词。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再度望向了自己的三个同伴——他们还在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

“我，我能否同我的人商量一下？”他有些虚弱地说道，“我不能马上答复您。”

“完全可以。”那女人善解人意地摆了摆手。

……

徐立晶深深鞠了一躬，赶忙拽着自己的同伴缩到了甲板的一个角落，远远离开那个兴致勃勃的“洪巴巴老爷”。

“怎么会变成这样？”公主气急败坏地说，“鼓动我们去伊辛？这女人到底要干什么？”

“我看，是这个女扮男装的‘洪巴巴老爷’看上了我们健壮漂亮的安虎殿下吧，”塔蒙突然酸溜溜地说，“要把你留下来呢！”

“就是，这女人真奇怪！”伊塔的兴致竟然特别高涨，好似压抑了许久又突然释放一般无比快活地说道，“我的库塔神呀！大名鼎鼎的‘洪巴巴老爷’竟然是一个女人！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呢……还是个漂亮女人！她的眼睛可真漂亮！”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扯这些没用的！

徐立晶气得七窍生烟，赶紧制止了同伴们的胡言乱语。

“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压低了声音叫道，“这位‘洪巴巴老爷’的意图，我实在是摸不透……现在到底该怎么办？你们瞧呀，我准备了一肚子话准备好好表达阔阔塔老爷的和平意愿，她竟然连个反应都没有！她直接就要我跟着她走！”

“他叫您改换门庭，”公主冷静下来了，“别跟着阔阔塔走了。”

“改换门庭？”徐立晶顿时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侮辱，“不，莫润尔.安虎从来都是自由的，从来不属于哪一个‘门庭’！我自己就是‘门庭’！”

公主不屑地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您绝不能听她的！”伊塔突然变得脸色铁青，“您不能背叛阔阔塔老爷！”

“背叛“这个字眼一下子刺痛了徐立晶，他差点一下子跳起来！

“我说过我要背叛阔阔塔老爷了吗？”他有些气急败坏地低声吼叫着，“我这不是在和你们商量吗？”

“您刚才并没有断然拒绝！”这蓬特人不知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地和他杠上了，“安虎老爷，您应该清楚，那个女人说出了那样的话，您如果没有当场断然拒绝，那就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您同意了！”伊塔气势汹汹地说，“至少是默许了！”

徐立晶气得暴跳如雷，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都别吵了，别吵了！”公主慌忙捂住了他们的嘴，“千万不要再吵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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