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尼罗河
第100章 女角斗士（旧版）

马马什“最大最好的”妓院出乎所有人的衣料——它连一个最破烂的窝棚都不如。

徐立晶一行人跟在萨尔贡王子身后，在漆黑逼仄的街道内穿行了很久，终于站到一个歪歪扭扭的草棚子前了。

四周一片黑暗。这里的人似乎都被远处广场上的喧嚣吸引过去，只剩下几条狗在烂泥地中觅食，一片寂静中不时传来几声驴马的哼叫；这里的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闻上去就像最臭的猪粪和最香的香料混合在一起的气息。

“这就是……最好的妓院？”徐立晶指着面前那扇用碎木板拼接而成的破烂木门，疑惑地问，“您带我们来这里？”

萨尔贡王子并不说话，而是大大咧咧地推开了那扇门。

门内是一个巨大而又低矮的泥砖房子，房顶上覆盖着厚厚的茅草，而在角落里则点着几盏油灯，有气无力地发着微弱的光。

那家伙在前面溜溜达达地走着，徐立晶几个人只好硬着头皮跟上，一路都在躲避地上堆积的乱七八糟的杂物——箩筐、罐子和七扭八歪的木箱、木锨之类的农具。

转了几个弯，王子又推开了泥砖房上的一道门。

几个彪形大汉突然跳了出来，可把徐立晶吓了一大跳！

借着微弱的火光，他分明看到那些汉子手中寒光四射的兵刃，心里猛地抽紧了！

“不要怕！”王子突然断喝一声，“不要怕！绝对安全！”

塔蒙和图雅害怕地揪住了徐立晶的罩袍。

这家伙连忙握住了两个女人的手，使劲捏了几下，示意她们安心。

打开的大门就像怪兽的大嘴，在黑暗中沉默地注视着人们。

那几名大汉咕哝了几句什么，便一转身进去了；徐立晶定了定神，心一横正准备跟进去，突然撞上了萨尔贡干瘦的身体。

那家伙正在笑！

尽管光线极为昏暗，徐立晶还是能看清那人乱糟糟的胡须中露出的一口白牙。

“两位小姐……需不需要留在外面？”王子突然有些不怀好意地说道，“最好不要进去……”

“这怎么说？”徐立晶的眼珠子一下子瞪了出来，“您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那家伙摸了摸自己油腻的头发，“这里真的是男人的天下……两位小姐可不同于里面那些……啊？”

“我们当然进去！”图雅坚定地挽住徐立晶的胳膊，“老爷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那好，如果一会儿两位小姐看到了什么很过分的东西……”王子无所谓地说，“就当没看见好了。”

正在这时，“蓬特十塔”突然兴奋起来了。

“这里面，竟然，”萨巴塔兴冲冲地叫道，“真的有……娘们？这里真的是妓院？”

“哎呀，这么破烂的屋子！”又有一个少年嚷了起来，“还不如我老家养牛的牲口棚子哪！”

“你们懂什么！最好的娘们都在这种地方！”一个小家伙吧唧着嘴说道，“粪堆里长出的芋头才是最好吃的！”

萨尔贡王子一愣，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你这个小破孩，懂什么娘们？……啊哈哈哈，埃及人真是太有意思了，太有意思了！”王子哈哈大笑着拍打着蓬特少年的脑袋，“粪堆里长出来的芋头……哈哈哈！”

“我当然懂娘们，我老婆刚给我生了一个女儿！”那少年却较真了，不服气地高昂着头道，“我比他们都懂娘们！”

“哎哟！你才多大呀？”王子顿时吃了一惊，“你还是个孩子嘛！”

“我14岁！”

“那你老婆呢？”

“12岁！”

“喔唷！”萨尔贡再一次爆发出猛烈的笑声，“喔唷！你小子不简单呢！14岁就有女儿了！我现在都20多岁了，还没有孩子呢！”

徐立晶顿时心中一动——他突然想起了王子刚刚发过的誓言：那个人的子孙后代都会被敌人砍下头颅。

“埃及人太有意思了，实在是太有意思了！”萨尔贡大笑着转向了徐立晶，“哈哈哈！埃及人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埃及人的！”

徐立晶只好讪笑着敷衍他。

“你们这些小崽子！”图雅压低了声音恨恨地骂道，“等离开了这里，我再收拾你们！”

在一片笑骂声中，笼罩在众人头顶的压抑紧张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大家这才意识到，他们正是来这破地方寻快活的！真的，干嘛搞得和偷袭敌营一样紧张呢？

除了两个一脸丧气的女人，男人们都相互推挤着，嘻嘻哈哈地涌进了那座黑漆漆的门。

进了那座门，迎面而来的却是一条灯火通明的巷道，而且似乎是倾斜向下，直直钻到房子下面的泥地里面去了！

巷道的墙壁由无数泥砖垒成，看上去似乎年月已久——因为砖墙上已经生满了斑驳的苔藓。

徐立晶跟在王子身后，在狭窄逼仄的通道之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他隐约听到了一阵沉闷的喧哗声，似乎就在砖墙的隔壁有无数人在大声呼喊；而有的时候，那种奇异的混响又好像来自于地上，就在他的头顶飘忽游走。

难道他们已经深入到那个正在热火朝天地“售卖”女奴的广场地底下去了？

徐立晶不禁皱紧了眉头。

经过几个弯道，巷道突然变得开阔了，而两侧墙壁上的泥砖也消失不见，巨大的花岗岩石块垒砌而上，撑起了一个半圆形的穹顶；墙壁上的小油灯变成了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盆，跃动的光影使得这里更显得阴森可怖。

两个女人一左一右，紧紧挽住徐立晶的胳膊，而身边的“蓬特十塔”也不由自主地向他靠拢——所有人都紧张万分，这里不像是什么热热闹闹的“妓院”一类的东西，更像是某个可怕的地下监牢！

正在这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窜出至少十个彪形大汉，冲着萨尔贡王子齐刷刷地一鞠躬，那家伙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大汉们便躬着身子无声地退下了。

徐立晶眼皮豁地一跳——他见识够了这位王子吊儿郎当、嬉皮笑脸的一副德行，而现在的他，才逐渐显露出自己的王族本色。

一行人又在巨石通道中兜兜转转，在一个拐角处，萨尔贡王子突然拉开了一道门。

一股巨大的喧哗声扑面而来，就像有100面大鼓同时在耳边敲响一般！

萨尔贡王子站在门口，稍稍偏了一下头，示意他们进去。

徐立晶和他的同伴们相互对望一眼，慢慢腾腾地挪到了门口。

……

门内竟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房间！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拳击擂台大小的圆形小广场，数根粗大的石柱顶天立地，撑起了一个用石块堆叠而成的巨大穹顶；环绕小广场一周的，则是石块砌成的三层看台，数十盏巨大的油灯将这里照耀得恍如白昼。

广场中央，竟然是两个皮肤黝黑的裸身女子在……在格斗！

是的，确实是两个女人在全力死斗！

那两个女子只在头上戴着金光闪闪的头饰，在腰间围了一条镶嵌着宝石、垂坠着流苏的腰带，她们的身体虽然纤细却十分健美，每人手中都握持着一把寒光四射的大镰刀模样的兵刃，正在动作敏捷地相互砍削和格挡！

徐立晶的心脏立即狂跳起来——那正是威名赫赫的、赫梯“克赫帕什弯刀”！

他第一次看到有人在实战中使用这种兵刃！

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中看到它的实战！

“当”的一声，两把弯刀突然猛烈地碰撞在一起，火花四溅。

两个女人又飞快地相互跳开了。

看台上顿时爆发出强烈的笑骂声。

徐立晶看见，三层看台上都坐满了男人——似乎都是些有头有脸的男人，面庞白净、胡须整洁，身上披着绣着金线的五颜六色的罩袍；他们每个人都搂着一个妖媚的女人，有的人甚至还搂抱着三四个；

每个人面前都堆积着大量的美酒与食物，那些人就搂着女人们毫无顾忌地大吃大嚼，调笑嬉闹，使得徐立晶一行人都红了脸。

“男人的天地！”图雅啐了一口，“男人的天地！”

徐立晶一下子便想起了在自己亲爱的父亲泰菲比大人家中那场浮浪的大趴体，想起了在“伊涅特”庄园中肥胖的胡尼老爷举行的更加不可描述的奢华宴会——不得不说，3400年前的古人，可真特么会玩啊！

他偷偷瞥了一眼左右。

他看见萨尔贡王子双手扶住石栏，正一眼不眨地看着场中两位“女角斗士”的战斗；他看见“蓬特十塔”个个都大张着嘴，似乎被这震撼性的场景完全吓傻了。

小广场上，两个女人的激斗正进入高峰！

一名女子体型娇小一些，腾挪闪避极为灵活，只见她嘴中一边呼喝着，一边一次次地向对手发起凌厉的进攻；手中的一把“赫梯弯刀”被她挥舞得虎虎生风，刀刀尽往对手的要害部位招呼过去；

而另一名女子体大力沉，动作虽不甚灵活，却能准确地判断出对手进攻的路数，并通过格挡一次次化险为夷，有时甚至还能实施有力却又阴狠的反击。

一时间，两个女子缠斗在一起难解难分，两把弯刀上下翻飞，相互碰撞发出一下下响亮的“叮当”之声；而看台上的男女们则被这精彩的打斗带入一个又一个高潮，欢呼声、喝彩声与下流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简直就像海涛一般喧闹强烈，猛烈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

正在这时，块头大的女子突然暴喝一声，低头往前一探，来了个极其漂亮的反击；而娇小的女人躲闪不及，竟被一下子砍中了！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女人握持弯刀的右手，竟被齐胳膊砍下，断肢喷溅着鲜血飞到了五步之外，弯刀撞击到石柱上发出了清脆的“叮”的一声巨响！

全场热烈的喧闹声戛然而止。

啊！——

那可怜的女人顿时一骨碌滚倒在地，发出了徐立晶听过的最可怕、最瘆人的惨叫声！

啊！——

塔蒙也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徐立晶忙不迭地捂住了她的嘴。

台上另一名女人“咣当”一声扔掉了手中的弯刀，一下子便扑了过去，抱着那女人叫了几声，突然她又翻过身从角落里扯过几把破布，发狂一般地给她的对手裹紧，同时嘴里发出了最凄惨的哭叫。

此时此刻，看台上的人们爆发出了最猛烈的笑骂与喝彩声！

正在大吃大喝的男女们全都站起身来，各个满面红光、喜气洋洋，指着台上惊慌失措的两个女人大声地谈笑。

很快，几名黑衣武士冲进了小广场，将那两个哭叫不已的女人拉扯走了，留下了石柱下的一只断臂和满地的喷溅血迹。

“那两个女人，其实是一对母女，”图雅转过头，定定地盯着徐立晶，“母亲砍下了女儿的一只手臂。”

徐立晶一愣，旋即变得脸色一片惨白。

正在这时，喧闹的看台上好像突然刮过了一阵旋风，一大票男人突然跳了下来，狂喊乱叫着追随那两个女人而去！

“看见了没，埃及人！”萨尔贡王子指着眼下乱成一片的小广场喊叫道，“那些人要去取上好的药材！”

“什么？”徐立晶惊慌的目光追随着那群狂躁的男人，“取什么药材？”

“您不知道吗，埃及人？女角斗士的血！”王子喊叫着，“就是最好的药材，可以治疗癫痫病！”

徐立晶一下子呆住了。

为了男人们无聊的取乐，一名母亲竟然和自己的亲生女儿角斗，还亲手砍下了她的手臂，而那可怜的姑娘的血还要被当作药材……

身处如此暴虐、愚昧、黑暗的时代，他突然从灵魂深处都感到无比的恶心！

到底是什么在逼迫着那对命运凄惨的母女不得不如此？到底是什么在引导着那群狂暴的男人们亲身参与到如此残暴嗜血的狂欢之中？

如此深重的压迫，不反抗行吗？

如此黑暗愚昧的头脑，不改造行吗？

如此畸形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彻底砸烂行吗？

如此暴虐的世界，不革命行吗？

嗯？

……

徐立晶又惊又怒，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尽管他的理性在拼命说服自己“这个时代本就如此”，必须顺应、而不是忤逆这个时代，但此时此刻狂热的感情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头脑——如果不冲出去做点什么，他简直枉为男人！

“安静，老爷！”图雅一下子便拽住了他，“这里可是萨尔贡王子的地盘！而且，您是一名埃及帝国的使节！”

狂怒的情绪就好像沙滩上迅速退潮的海水，徐立晶在一瞬间便平静下来了。

他有些感激地握了握图雅的手。

“这两个娘们可惜了，可惜了！”萨尔贡王子突然冷笑一声，大声地嘲笑道，“据说当母亲的还是一个城邦的女贵族呢……你们知道吗埃及人，她已经在这里杀死了至少五个人了，其中还有两个男人！可惜呀，今天她的女儿也没能逃脱……其实她女儿的一身本事，还是从她那里学来的呢！”

这家伙说着说着就来劲儿了，开始唾沫横飞地大谈特谈起这座“妓院”的种种妙处——除了“通常”的男欢女爱之外，还提供了一些骇人的不可描述之服务。

徐立晶立刻觉得自己的胃开始翻腾起来了。

“行了，王子殿下，”他强忍着恶心，拼命打断了那个眉飞色舞的王子，“您说的这些妙处我可消受不起……您不是说，这里有人要见我么？那么请带我过去吧，就现在！”

萨尔贡热烈的表演戛然而止。

“那好，我们过去吧，”他絮絮叨叨地说道，“不过只能您一个人过去。”

“不，”徐立晶一下子拽紧了两个女人，强硬地说道，“我走到哪里，图雅和塔蒙就要跟到哪里，一刻都不能分开……还有这十名少年！”

“蓬特十塔”立刻和自己的主子紧紧站到了一起，表达出对他最强烈的支持。

“好吧，”萨尔贡眼珠一转，瞬间便妥协了，“那我们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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