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宿：天机星
第一章 农村丧事（旧版）

农村的夜晚，繁星亮如碎银，像是天官的财富撒了一地，神仙的地就是凡人的天，人胜不了天，所以，人只能接受天命。

“天星，你望天做啥子？把你婆婆的照片抱稳！”

“哦。”

秦天星乖顺的低下头，落入她眼眸的是黑色的灵柩，一盏油灯在棺材前头，秦婆婆离开了这个世界，她是秦天星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时不时传来锣锣鼓鼓的声音，掩盖不住乡亲们的议论。

“唉，这也是个可怜的女娃子，生下来就妈不要爸不亲，被扔在垃圾堆，要不是秦婆婆心善，把她捡回来养，她活不过两天就要死。”

“是啊，秦婆婆是个好人，好人不长命。”

好人不长命？

这句话重重的砸在秦天星心里，她不认同，秦婆婆才不是，秦婆婆今年八十有三，算是寿终正寝。

秦天星一直这样劝自己，才能不哭，虽然长辈死了，要哭几声才算是孝敬，但如果她哭了，秦婆婆会舍不得她，阴魂会留恋人世，变成孤魂野鬼，这样做，是大不敬。

这场法事整整做了三天，秦天星披麻戴孝的送秦婆婆出殡，直到厚重的黑棺被埋进土里，在风水先生的主持下，立好墓碑，结束仪式。

来帮忙的邻居直到这时，才数落秦天星。

“天星，你是凉薄得狠呐，秦婆婆养你十六年，她走了，你哭都不哭一声。“

她的这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摇头叹气，离秦天星而去。

秦天星一直跪在秦婆婆坟前，脑海中浮现出从小到大的每一幅画面，尤不忘秦婆婆佝偻着身躯在学校的垃圾堆里翻找东西，等秦天星放学回家后，她会从黑脏的口袋里摸出她给秦天星买的杨梅干，哄秦天星开心。

同学们都嘲笑秦天星是叫花子女儿，班上的男同学在上课的时候，会指着窗外喊她，天星，快看，你婆婆又在垃圾堆里给你捡吃的。

秦天星曾脸红，曾羞耻。

但从不曾不懂事。

因为她知道，如果没有天天捡垃圾的秦婆婆，就没有她秦天星这条命！

“婆婆！“

秦天星捂着胸口，再难忍撕心裂肺的感觉。

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

雨中，一个模糊的身影慢慢走近。

“想清楚没得？秦天星。“

秦天星抬起头来，望着秦婆婆墓碑上的遗像，黑白照片中的老人干瘪着嘴，满脸皱纹，笑咪咪的看着她。

这是秦婆婆唯一的一张照片。

十天前，她突然跟秦天星说，她感觉自己活不久了，喊秦天星带她去照张照片，去照相那天，她坐在凳子上很拘谨，是秦天星撒娇逗的她开心。

回想起这一幕幕，秦天星心上像插了一百把刀子。

她失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爱她的人。

也是她唯一爱的人。

“想清楚了。“

雨里的人离秦天星十步远，没有再靠近，再问出声。

“那你认不认命？“

秦天星跪着给秦婆婆磕了三个头，头发上都是湿湿的泥。

起身，她的双手如似无力的垂下后，将拳头握紧。

“不认命！“

如果命运要夺走她最爱的人，她死都不认这个命！

“好，那今天我就正式收你当徒弟。“

任由雨水跟自己的眼泪混到一起，秦天星就要再次弯下双膝，这时，他走过来将她扶起。

“用不着行弟子礼，敬人在心。“

他既这样说了，秦天星也不执着于那些可有可无的言行。

一眨眼，十天过去。

跟以往没有什么大的区别，秦天星没有离开从小长大的村子，唯一不同的是，她没再去上学，家里的钱，她都用来给秦婆婆办了丧事。

师傅还是像以前一样，只出现在夜里，每天入夜十点后，他来到秦天星家指导她观星相读易经。

正式当他徒弟后，秦天星仍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他的脸总是模糊不清。

秦天星怀疑过他不是活人，但他又有影子。

“怎么走神了？天星。“

“对不起，师傅。“秦天星拍了拍脸，努力让自己精神些。

他收回了指在书上的手，看着她。

“学习不认真，是想我惩罚你？“

“我错了，师傅。“

秦天星诚心诚意的道歉。

但好像他没有听……

秦天星抬头向他望去，他的脸猛的变得清晰，昏黄的灯光下，苍白的一张女人脸，一脸的皱纹把眼睛压成了倒三角型，一口阴森森的语气。

“秦天星……。“

纵然知道面前的是谁，秦天星仍然全身汗毛倒立。

认识他以来，他一共吓过她三回。

头一回，是秦天星四岁那年，他化成一个穿着黑色长衫，不苟言笑的老爷子，拿着把戒尺追着她打，吓得她哇的哭出声，秦婆婆一出来，他就消失，那个晚上，秦婆婆把秦天星搂怀里哄了一夜，秦天星哆嗦了一夜。

第二回，是秦天星五岁那年，他大半夜突然出现，说要教她学东西，她不学，他马上化出满脸是血的可怕样子。

这是第三回，算是最温柔的一次。

秦天星望着眼前的死人脸，手在膝盖上，轻轻握成拳。

“师傅，你能不能变成我婆婆的样子？“

他愣了一下，化为原形，他真实的模样，让人看不清。

“你自欺欺人的样子，没有半点儿聪明相，实打实是个傻子，我变得再像，能是你婆婆本人？“

“不是。“秦天星摇头，把头微低。

秦婆婆走了以后，她每天都要偷偷哭好几次，最伤心的莫过于，头七的晚上，她没看到婆婆回魂。

师傅看了秦天星一眼，发出一声叹息。

“太过思念，会变成执，对你，对她，都不是好事。“

秦天星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他。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婆婆是不是变成鬼后过了奈何桥，我不想她，她是不是马上就喝了孟婆汤去投胎，重新做人？”

呵。

他笑了，伸出食指弹响了秦天星的脑门。

“命运之下出鬼神，我说了，你未必听，听了未必信，所以，从明天开始，你上街去给别人算命。”

“真的要我去骗人吗？”秦天星露出茫然为难的神情。

从五岁起，她同时接受着两种教育，白日里的无神主义，半夜三晚里的星相命理。

照师傅的话，命运之说，鬼神之言，是一码事情。

这个世界真的有鬼吗？

她很希望是，这样，秦婆婆就不是真的死。

可是，另一种教育，让她对鬼神又很排斥。

以往，她是觉得，观星，五行，这些内容，学可以。

可真的让她用学的这些去忽悠人，她岂不成了别人口中的神棍？！

稍有不慎，没忽悠好，可能会害死人。

秦天星担忧着，不知道他的命令，是否该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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