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留白
第一百一十六章 桂花西施（旧版）

午饭时，叶落槐跟丰悦说起方才电话里的事。大飞一片好意，两人因此而起了点磨擦，他一时义气，如实坦白了俩人的关系。

丰悦闷声吃饭，沉默了许久，轻叹道，“说了就说了吧，没关系。知道了也好，早晚会知道的。”穆鼎秋的女人，过于惹人瞩目，何况她还经营着一间小有名气的店铺，藏都藏住。

“我问他谣言的来源，大飞故意岔了过去。找个时间，我得亲自问问天佑。”拧开冰红茶，忿忿地灌了一口。

“算了。你这么一问，大飞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就这么算了？”闷是闷，脾气臭得很。

“抽空我陪你一起去见大飞，请他吃个饭，但愿能改变他对我的看法。”

“他听说是你，就哑口无言了。真想给他看看那些影碟，看看你登台表演的实况。”

“呵呵，对于某些‘正经人’来说，歌手、戏子、说书先生，跟风尘女子没什么差别。哪怕你是电影明星，也不过是富商权贵消遣的玩意儿。我对人性是绝望的，这不是个别的声音。如果我出狱后安分认命，嫁个泼皮无赖潦倒残生，大概还能换得几分同情。”

“在他们看来，你该选条比较艰难的途径，比如通过搬砖致富，而不是轻轻松松走捷径。”

“我该呆在真善美的剧本里卖惨，做个叫人知足的参照物。”

“可以去街边卖菜，或者开出租……”

“我是开了个小档口，不过不是卖菜，而是卖石头。我喜欢石头。如果老天爷没给我一副天生的好嗓子，也许我会在下班后去棋牌室打杂。别问我为什么，我这种人根本拿不到出租司机的上岗证。没有那么多理想的剧本，一个人选什么路，往往靠得是天分。而美貌和天分也会在不经意间，将人引向歧途。”

“我能理解你。就像我当初离家的时候，不停的换工作。呵，什么都干不成……”往事不堪回首，挫败地揉了揉眼睛。

“你好歹找得到工作，我呢？我只能在一些边缘职业里打转。好容易从深渊里爬出来，一不小心就会跌落回去。深渊里仿佛有只手一直拉着我，就像阴魂不散的恶灵。”眼前闪过血淋淋的场景，一生走不出的阴影，暗暗吐出一口凉气，接着之前的话题，“不要浪费天分，要尊重它，去顺应，每个人的天分是不一样的。假如有一天你能出人头地，一定是因为手里的画笔。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在艺术方面比你更有灵气。”

就餐的茅棚外有几树盛开的金桂花，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香气。人仿佛腌渍在花香里，即使对着饭桌上香味四溢的肉蔬，依旧不能掩盖沁人心脾的气味。丰悦指着屋后说那边还有很多，三三两两，一直蔓延到山脚的竹林边。

突发奇想，去林子里采集桂花，任自开放，无人理会，落了也就落了。跟淳朴的民宿老板借了两只干净的托盘双双步入了桂林。南山幽兰，竹雾掩映，就像画儿一样。

叶落槐从未想过此生会亲自站在一棵树下收集桂花，有点兴奋，又有点抵触，一开始总像是不情不愿的。丰悦说只能选半开的花儿，干瘪的，未开的一概不要。这花儿也太小了，这么苛刻的要求，怎么挑啊？

“那边有几株红色的。”像个心思活跃的孩子，漫不经心，注意力轻易就被忽然飞过的一只白鹭，忽然飘过的一片青云带到了九霄云外。眼下是为了几棵不太一样的树，莫名有种感觉，那个红色的更高级，稀有品种。

丰悦专心致志的采花，余光瞟了一眼不远处的丹桂树，“那个不行，黄桂最宜食用，口味更香浓。”

迅速放弃了幻想，专注眼前的花儿，“采下来有什么用？”手残党，干起活儿来磨磨蹭蹭，“做香包么？好像你身上的味。”特别留意过她的香水，武藏野的“金木犀”，前调神还原，沉稳而理智的后味。

“做桂花酒吧。现在泡上，年底的设计大赛过后，拿出来给你庆功。”

“要是得不了奖呢？”居然是他的奖品，眉梢眼角浮起一片羞赧的笑意。

“那就等明年再拆封。”恍惚觉得自己就像村口的豆腐西施，盼着夫君金榜题名。

“那我得用用功了。嘴馋，不能等。”捻下几朵花儿，傻乎乎地送进嘴里。

“得用高度的米酒，还要放一些桂圆和大枣，加很多很多冰糖，泡出来的酒是粘的。”故意馋他，明知道对方噬甜如命。

“甜的么？印象里，再好的白酒都是辛辣灼喉。每次聚会推都推不过去，最讨厌喝白酒。”

“泡过桂花，酒味就淡了，香甜可口。”

“午后就做？”像个心急的小屁孩，恨不能今晚就喝。

“山上风大，采下来的花儿一下午就能干透。晚上回去就做，临走去柜台上抱一小坛米酒；桂圆、大枣、密封瓶，家里什么都有……”

安逸的日子总是短暂的，生活再度回归了平凡的轨迹。晚上忙设计，白天忙着招呼生意，人累得半死，简单而充实。收入一天比一天多，虽不足以供养锦衣玉食的生活，总算是独立了。

丰悦很少留在新家过夜，只是常常经过，有时候甚至碰不到面，热在锅里的饭菜说明她曾来过。不知道为什么，没事很少打电话，想她的时候他宁可扒在窗口远远的看着。从日暮一直等到深夜，看着她走出门口，她总是闷头走路，从不抬头。

今晚恰巧看见她走向相反的方向，他急忙锁了店门，走疏散通道下了楼。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偶遇，只不过是有个傻瓜想见你。

远远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经过咖啡厅门前的老梧桐，在小市场买了几样常见的蔬菜，还有几颗蛋和一包鸡肉。进门时，他已上了楼梯，对方听见脚步声，敏感地回头，“你打哪儿来？看见我了？”

“呵呵……”跟在身后进了门，换了鞋，像只追逐花香的小蜜蜂一样粘在她身后。

女人放下手里的鲜货，转身与他缠缅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这么辛苦，不打算请个人帮忙么？”

“想过。”点了点头，“工资的关系，担心请不到合适的人。”

“三四千块有么？”

“两千吧，算上提成也差不多。”

“只要人合适，多个一两千块，工人可以养活自己的。”

“那你帮我找一个吧，打广告太麻烦了。接电话接到无力，对着一个个问这问那的陌生人，尴尬得要命。”

“呵呵，你再雇个经纪人得了，每天替你接电话。”善意挖苦，双手捂着他冰凉的耳朵。

“如果我有了钱，这些事就交给你做。我什么都不管，呆在家里再不出来了。”

“你怎么那么怕见人呢？”嘟着嘴唇，揉乱了他额前的杂毛。

“每个人的天分不一样，我的技能点不在跟人打交道上。”

“突然想到你爸，我好像体会到你妈妈对着你爸的感觉了。徒有一肚子学问，茶壶里煮饺子，看着干着急，倒也倒不出来。”

“你不知道，我每天对着那些顾客有多头疼，强颜欢笑，看在钱的面子上。”

“我给你介绍个人吧，老售货员了。娅娅，孩子刚过百天，离了。”

“啊？”有点震惊，“孩子都生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要呢。”双手拢起刘海儿，托着后脑勺，“这小孩儿太可怜了，我童年的回忆好歹是幸福的。一生下来就没妈妈，我宁愿没来过这个世界上。”

“娅娅不可怜么？偏遇上李家栋……”郁闷地叹了口气，把米下了锅，“也给我上了一课。我一直以为只有你们这些花花公子才朝三暮四的，谁曾想贫农家的孩子也有外遇了。”

“人心不足，跟贫富有什么关系？跟着小顾总那伙儿人，整天吃大餐开豪车，眼界放开了，接触美女的机会越来越多。这就跟选珠宝一样，货比货得扔，家里的小村姑越看越不顺眼。有条件的情况下，人都是没良心的。”

“整天围着少枫的那些美女，他能招揽得住么？最后还不是将就娶个村姑，搞不好还不如娅娅呢！”

“那就不娶了呗。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见过大世面’铺垫了一场悲剧。过去的小女孩顶多就知道门前超市里的一亩三分地，现在淘宝上海量的奢侈品，看多了三观会崩溃的。就像我那‘前妻’，哭着喊着要去做主播当网红，幻想着一夜成名。这会儿眼看就奔三了，还在某音上假装少女。流量一天不如一天，也不知道关掉直播之后，她心里急不急。”心态变了，当自己的日子安稳之后，终于有了否定对方的底气。曾经的挚爱突然变得一无是处，再无丝毫眷恋之意。

“急有什么用？急就有出路吗？我都奔四了，我都不急。何况，什么才算得上出路呢？嫁人吗？娅娅倒是急急忙忙嫁了，眼下又成了离异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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