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睡大全
第一章 舞蹈 1（旧版）

博微小镇的上空，风暴裹挟着闪电翻涌。雨水在坑洼的石板路上汇聚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泥潭。黑色的马车缓缓停靠在小镇警署前，老车夫费力的撑开伞，敲击着车门，竭力用沙哑的嗓音压过滚滚雷声。

“先生，先生。我们到了。”

马车走下来了一位穿着米格色斗篷的青年男人，左手提着厚重的黑色皮革旅行箱，右手从马车夫接过伞，蓝色的眼眸即使藏在圆形眼镜后，在黑暗的雨夜中熠熠生辉。

老车夫抱怨道：“博微这鬼地方可是出了名的穷，里面都住着一些孤僻的怪人。我真想不通，斯乡教授，您这样的人为什么答应来这个穷乡僻壤。”

斯乡微微一笑，只是点头致谢：“谢谢，您送到这里就行了。”

老车夫脱帽致意：“愿您过得愉快，斯乡教授。”

身后马蹄声渐行渐远。斯乡的面前是一栋两层小楼，大门上的警署字漆都已脱落，屋檐和窗台上遍布着虫蛀蚁蚀的斑痕。风雨在奔雷的呼啸声中愈演愈烈，房子不时发出吱呀的颤抖声，像是病入膏肓的老人躺在病床上的喘息。

斯乡教授透过窗帘的缝隙看了眼屋内，微弱的光亮确定无误，房子内确实有人。斯乡教授叹了口气，上前敲门。

手刚触碰到木门，门却自己开了。

“进来吧，门没有锁。”

斯乡教授走进警署，一张泛黄的桌子，桌子背后是一面泛黄的木质布告板，上面横七竖八地挂着几张悬赏犯人的画像，通缉令纸张已然泛黄，看来上面全都是些有些年岁的悬案。屋内是一个壁炉，壁炉前有张扶手椅，一个瘦长的身影正裹着毛毯在烤火。椅子边散放着半瓶伏特加和一碗冒着香气的烤牛肉。

“靠近点，在地板上坐吧。很抱歉警署常年失修，没有多余的椅子了。”

斯乡教授脱去斗篷收起伞，把行李箱放在桌上。屋外凌冽的风乘其不备，透过缝隙吹进他的脖颈，冻的他浑身上下打了个激灵。不由得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壁炉。

席地而坐，借着炉火的火光，他这才注意到，面前裹着毛毯的身影居然是个少女。

少女看上去约莫20多岁，漆黑的短发，罕见的绿色眼眸，鼻梁高挺，五官带有着田野独有的粗犷与豪放。

斯乡微微一愣，“这里的警长呢？”

少女也不回答，只是翻了个白眼，弯下腰把那碗烤牛肉放到斯乡的面前。斯乡教授道了声谢，牛肉的肉片烤的略焦，甚至说还有点硌牙。只是略略撒了点粗盐调料，但对于斯乡教授的口味来说还是太咸了。

女孩歪了歪头，示意他要不要来点威士忌。斯乡教授连忙摇头，“谢谢，我酒量很差的。”

少女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拿起酒瓶子喝了一小口，半晌，吐了口略带酒味的白雾，“我就是这个小镇的警长。”

“警长？你？”

少女右手在毯子里摸索了一会，半晌从中掏出一枚掉光了金漆的警徽，“喏，正宗博微小镇的警长。”

“博微小镇的警长不是个老兵么？”斯乡教授疑惑道，“我记得绰号叫’老狗’肯涅。”

“肯涅前年就死了。”少女耸了耸肩，“心脏病突发死的。当时他叫我去买块新木板，他要修一修警署的门牌。我去买了，回来就看到他倒在门前，已经没了呼吸。”

“那您是？”

“叫我弥撒就好了，老狗是我的养父。”少女皱了皱鼻子，说道，“这几个月来一直是我在给你写信。斯乡教授，您不会认为那些信件出自于一个体重100公斤，每天除了喝酒就是玩扑克的胖老头之手吧？我严重怀疑肯涅并不会拼自己的名字，虽然他总是信誓旦旦吹嘘自己看过几百本书，但是有一次我发现，他在酒馆的每一次赊账全都是按的大拇指手印。”

弥撒和斯乡不约而同轻笑了两声。

“老狗死了，我就自然而然成了全镇的警长。其实也没什么好管得，小镇上有教会，它们会让小镇的人们有条不紊的生活下去。”

斯乡教授点了点头，“你的信里提到过，里教会。这个教会到底是……”

弥撒正欲说话，屋外传来一阵阵沉闷的钟声，一声大过一声，愈发急促。镇外的大街上，人们三三两两撑着伞走出家门，望着钟楼的方向议论纷纷。

斯乡教授迷茫的问道：“怎，怎么了？”

弥撒叹了口气，从扶手椅上起身，从壁炉旁取下黑色的皮革大衣和牛仔帽，又把警徽别在左轮手枪的枪袋上。

“走吧教授。”弥撒语气沉重，用手压低了帽檐，“要介绍教会，还是您亲自去看一眼比较好。”

斯乡教授跟在弥撒的身后走出警署，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劈面而来的冷风冰雨还是把自己吹了个踉跄。

弥撒瞥了一眼身旁，正哆嗦着手立起斗篷衣领的年轻教授，“这里昼夜温差很大，教授您应该喝点威士忌再出门的。”

斯乡教授苦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开始怀念起壁炉前咯吱作响的地板和那一碗略微硌牙的烤牛肉。

“可能并不是什么大事。”弥撒安慰道，“幸运的是教会的钟塔教堂离这里并不远。”

小镇不大，一条主要的商业街沿着山谷道路一字排开，两边零散着十几栋小木屋就是全部的住户了。从警署出门，爬了一段不短的山路，教会的钟塔就坐落在这座小山坳的最顶端。此时钟塔下面已经聚满了人，三三两两撑着伞，手里提着煤油灯，议论纷纷。

“到底怎么回事啊？”有男人的声音抱怨道，“这么冷的鬼天气又下着雨，该死，有什么事情就不能明天再说么。”

“你明白规矩的。”钟塔下站着一位穿着黑色修女服，身形佝偻的老年女修士，蒙着面纱拄着伞，看不清具体样貌。

“敲钟以后，无论大小事必须集合。”那位修女平静地说道，“这次敲钟，是狸夫人的意思。”

围观的人群议论声忽然大了一倍。斯乡教授不经意间注意到，听到狸夫人的名字，在场的男人们普遍面露惊恐，女人们却明显兴奋了起来。

弥撒站在外围一阵皱眉，清了清嗓子，一口痰吐在泥地里，吊着嗓子喊道：“都让让，都让让啊。博微镇的警长到了。”

人群让开一条通路，斯乡教授跟着弥撒走到三位修女面前，只见修女身后的大铁钟下放着一张椅子，一名上半身赤裸的男人被套着麻布头套绑在椅子上。男人的胸脯不断起伏，不知是因为太冷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救人的本能驱使着斯乡教授走上前去查看那名男人的状况，那位年老修女挡在斯乡教授身前。“你是谁？”修女问道。

“这么冷的天，那位先生再这么下去会被冻死的！”斯乡教授焦急地说道。

“这是位违反教会禁忌的罪人。”年老修女的语气冰冷，“在没有狸夫人的命令之前，你没有权利为这位罪人提供任何帮助。”

“可是……”斯乡教授还想辩解，一旁的弥撒走上前，绿宝石一般的眼眸注视着修女的双眼，平静地说道：“让他去看看吧，狸夫人那边有任何问题，让她来警署找我好了。”

年老修女迟疑了片刻，还是让出了路来。斯乡教授匆忙走上前跪下，用手掌的掌心用力摩擦着男人的心口，又取下麻布头套，检查着男人的眼睑和颈动脉脉搏。身后的弥撒默默拄着煤油灯照明，当灯光照在男人昏迷的脸上时，人群中爆发出一个女人的惊呼：“是他，是上上个月搬进来的那位演员，莫林！”

弥撒也瞪大了眼睛，斯乡教授却在此时脱下了绒毛斗篷，披在了莫林的身上。

“没事了。”斯乡教授叹了口气起身，拍着裤腿上的泥渍说道，“只是头部受到了撞击，晕了过去而已。现在只要保暖就好了，暂时是没事了。”

“莫，莫林犯了什么罪？”人群中，一个矮胖子中年男人不顾身旁人的拉扯，用颤抖的声音质问道，“莫林先生到博微两个月以来，免费帮不识字的我写信抓药，他的人品有目共睹。教会凭什么这么对他？”

教堂钟楼背后的雨幕深处，幽幽传来一个空灵的声音：“他犯了大罪。”

远远走来一把黑色蕾丝边的小伞。说话的是位女人，戴着精致的紫色太阳帽，一身素紫色的长裙，脸上则蒙着面纱，看不清年岁。这位女士身上最打眼的，是胸前佩戴着的一枚圆形紫色宝石项链。宝石的四周用金丝缠绕着形成螺旋，中间露出宝石正中心的一点圆润白斑，像是一颗紫色的圆睁着的瞳孔。

这位贵妇走到钟塔底下，四周的人群纷纷安静了下来。修女退到一旁低眸垂首，“夫人。”

贵妇对着修女点了点头，看向弥撒身旁，正一脸泥泞的斯乡教授。上下打量了一阵，缓缓开口说道：“弥撒警长，您有必要向我解释一下，这位陌生男人的来历吧。”

弥撒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呵，意思不置可否。

斯乡教授见气氛尴尬，自己一边脱帽行礼，一边恭敬地说：“陌生的夫人，我是城里来的教授，名叫斯乡。很有幸见到您。”

“我是狸夫人，是这座小镇’里教会’的教宗。”狸夫人微微点头还礼，“神的旨意告诉我，今晚要要把这位名叫莫林的男人除以宗教审判。”

“他犯了什么罪？”弥撒皱眉。

“禁忌，里教会唯一的禁忌，那个即使提起名字都让人作呕的禁忌。”狸夫人双手交叉成十字，食指点在紫色宝石的瞳孔之上，说话的声音愈发轻盈空灵，仿若祷告，“从小镇的教会创立之初，我们的神就在告诫着我们，那件永远不能做的禁忌。”

“什么？”斯乡迷茫地问道。

“跳舞。”狸夫人的话惊的周围的人群倒吸一口凉气，“他在屋内，为了讨好一位姑娘的欢心，献上了一支舞蹈。好在那位姑娘足够聪慧，从小聆听着神的教诲，才在他进一步犯下更多的弥天大罪之前，及时地告诉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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