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最好的你
第七章(旧版)

森木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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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布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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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病了——

白初叶突然觉得刚才绚烂阳光的世界崩塌了。它一片片在她的眼前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硕大的黑洞,黑压压地压迫在头顶,并毫不客气地将身边的灿烂与温暖全部吸进去。

耳朵,眼睛,感知……所有的感觉都这个黑洞吸了进去。就连她自己也被黑洞吸进去了。

白初叶走失在黑洞中一直哭,一直哭。

“外婆,外婆!”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她要没有外婆了。

小叶子会没有外婆了。

那她还要高考干什么?她还要工作,要养活自己干什么?

这些都是外婆的心愿啊!

外婆,外婆你在哪里?

无论你去哪里,都该带小叶子一起走啊!

“白初叶!”

她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拽了回来。

是叶元秋。

他双手像铁钳一样牢牢扣住她的双臂。

白初叶这才看清,她的脚已经移到了机动车道的边缘。而一辆辆车就在他们身边疾驰而过。

外婆没有坚持到最后一面。

白初叶走进病房的时候,她娇小的身躯已经穿着一件红色的中式棉袄。外婆满头银发,面色并没有想象中的暗沉。她闭着眼睛,神情安详就好像睡着一样。

病床上铺着一条扎眼的红色绸缎被。白初叶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悲伤的日子会陪上如此喜庆的颜色?

她走上前,轻轻握住外婆的手。那手白白胖胖,温暖柔软。医生说,这是水肿的现象。可是她觉得,这是外婆最后一丝的生命迹象。

印象中,外婆在初叶很小的时候,就被生活操劳出鸡皮鹤发。小时候,她看着外婆斑驳褶皱的手,竟然说:“外婆,你的手背怎么像烤鸡的皮呀?”

她听了一直笑,一直笑,然后说她的小叶子一定是饿了馋了,想吃烤鸡了。

初叶低下头,眼泪是毫无意识成串砸在外婆的手背上。

母亲从身后拉了拉初叶:“别把眼泪滴在外婆身上,会弄脏的。”

她怯懦地往后退了退,小心翼翼地拭去那些水渍。

可是止不住呀。

这些眼泪好像不受控制一样,一直掉一直掉。外婆的面容模糊在眼前,她怎么抹都抹不完它们。

白初叶用力揉眼睛,拼命咬嘴唇,直到孙阿姨拉住她的手:“初叶,别揉了,眼睛充血了。”

“外婆,没了。”初叶不知道这句话在说给谁听。“小叶子回来了,外婆……你等我回来呀。我要考大学,我要工作养你和自己。外婆……我还等有一天我们可以一起生活啊。”

孙阿姨搂着她,压低哭声低语:“好孩子,外婆知道的。外婆知道的。”

外婆的葬礼办得非常简单,除了初叶和母亲,就只有孙阿姨一家。

那几天,孙阿姨寸步不离地守在初叶身边。她当然知道孙阿姨在担心什么,而母亲在和孙阿姨几次交谈后,也默认了她的陪伴。

有一天,母亲突然敲开了初叶的房门。孙阿姨很配合地走了出去。她看着对方坐在床边,便本能地向床内缩了缩身子。那一瞬间,空气中凝结着一阵尴尬。

母亲忙站起身,坐到写字台旁的靠椅上。

“初叶……妈妈,有些话想跟你说。”

她坐起身,也不敢看她,只能轻轻点头。

“外婆走了,以后你想过要怎么生活吗?”

初叶惶恐地将藏在被子里的双手交握在一起,恨不能将头也钻进去。

她似乎看到了她的惊慌,忙又开口道:“如果你不想跟我生活,我和你孙姨商量过,你还是可以回青岛生活。”

“……”初叶试图将目光聚焦在被子上的那片花纹上,那颗乱了街拍的心好像慢慢找到了一些节奏。“可……可以吗?”

“嗯。”她应了一句,“外婆没有找错人,我看得出孙姨对你很好……起码比我这个做妈的好。”

她的手在被窝里一下又一下地相互拨弄挤压。痛感,可以让精神集中一些。

“对不起,初叶。你孙姨说,因为我以前……你有抑郁症。我不知道该怎么弥补这些……”她叹息,“我好想也没有什么能力可以弥补你。妈妈只想跟你说,初叶,不要轻易放弃自己,跟孙姨一家好好活下去好吗?”

她很艰难地点头。

“你不要担心给人添麻烦。我打算把这套老房子卖了。一半的钱交给你孙姨,无论是你治病的钱还是生活上的开销,都由她看着办。这样,你也不会亏欠她们太多。”

“他们……本来没必要接受我。”初叶低声说。

“你说什么?”她抬起头,那声提高分贝的问题让她心头一颤。初叶忙摇了摇头。“还好,你马上要考大学了。等毕业出来,自己找了工作,就能靠自己了。到时候……如果你想找妈妈,就随时跟我联系……”她站起身,向初叶走来。

而她瑟缩着身子紧贴床背。母亲肥厚的手落在面颊,这一次,总算不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初叶——妈妈对不起你。”她哭出了声音,稀碎的泪光在浑浊的眼眶里打转。“不要恨妈妈好吗?”

她恨吗?

她爱吗?

心中没有答案。如果可以,白初叶只想要平静地生活,生活在一个没有情绪,没有波澜的世界,安安静静的。

她转身离开了房间。

白初叶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片刻的轻松。

她呼吸着房间里熟悉的味道。过往的片段一幕幕在脑海中跑马灯。

那些记忆,都和外婆有关。

外婆,我们约好要一起好好生活。

我想,我们总能好好生活的。

重回青岛,白初叶在孙美华一家的陪同下接受钱馥珍的检查。

索性,白初叶的病情没有进一步恶化。钱馥珍在处方上做了调整,她拍了拍白初叶的肩头说:“初叶,从今天开始,你真的回到了一个属于你的家。过去的不开心它只是一个经历,你要有信心和家人一起开始新生活。”

孙美华与丈夫郑航舟交叠着手,他们欣慰地看着一切。

此刻的白初叶,面容平静,笑容自然。她乖巧懂事,也不会再受到过去的困扰。

这是多好的开端。

白初叶走出诊疗室,叶元秋忙起身。

“你怎么没去学校?”钱馥珍理解儿子的心焦,终究没有太多责怪,“初叶没事,休息一周就可以回学校了。”

“真的吗?”叶元秋眉眼弯弯,一笑起来,酒窝和虎牙将这个男孩洋溢的青春一览无遗。“妈,现在是学校午休时间,我下午就回去上课。”

“孙姨,我可以和叶元秋走走吗?”白初叶对叶元秋笑了笑,回头问。

叶元秋有些意外,他连忙附和:“孙姨,您放心,我上课前就送初叶回家。”

孙美华点头,为白初叶整理了下衣领:“去吧,路上小心些。”

白初叶选了一家小咖啡馆。

它的距离很微妙,恰恰在学校和她家的中间位置。如此,倒也方便叶元秋送她回去,也不耽误回校。

小咖啡馆的门窗都是木质结构,靠窗的位置倒是阳光充沛。灰败斑驳的外墙立面是粗糙的砾石。凹凸不平,缝隙中的石英却在阳光下星星点点,煞是有趣。爬山虎在经年累月的时光中将此地占为己有。层层叠叠地悬挂着窗沿的上方,似乎想挡住日光的去路。

白初叶从前经过的时候,就想,坐在那个位置上,到底晒不晒?

这想法实在无聊,她也没有多余的钱去证明这点。好在今天,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白初叶点的是“焦糖玛奇朵”。叶元秋的是美式。

18岁的少年们并不懂咖啡,只是少女因为一句顺嘴的歌词,而少男则觉得唯有黑咖啡才能显得比较男人味儿。

甜腻的奶油让白初叶有些不能接受。但医生说过,吃点甜的对愉悦身心有帮助。

她学着从前影视剧里看到的样子,搅动着杯子里原本棕白分明的液体融为一滩。慢慢地,她竟然被这液体牵走了灵魂,全然忘记本来该说些什么。

“白初叶”少年终于没有忍耐住先开了口。

“哦,对不起,我走神了。”她尴尬地笑笑,忙抿了一口甜腻的咖啡,“我想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这个同桌有很多照顾。我的事儿,你大概也有很多疑问。我本来不太喜欢把自己的事儿告诉别人,不过……”她抬起头,落入瞳仁的光刚好将那对眸子称得剔透晶莹——从前,叶元秋总觉得那双好看的眼睛总是缺了些生气。“你如果想问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叶元秋眉头微蹙,反而不知道该从何问起。白初叶的情况,他知道一些,但又知道得不是那么多。她身上的事情,他一直好奇,却从不敢多问,怕得就是白初叶会抵触。

而今她先提起,是好事。只是,好像有一种因质问而产生的陌生感会横隔在彼此的心里。

“白初叶,我没什么好奇的。”他终于憨憨一笑,“一个大男人,没你想的那么八卦。”

白初叶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缓缓游移。她像是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正精准到位地解剖分析对方的想法。

“那我来说吧。我生下来没有爸爸。”

“白初叶……”

“不过我不是非婚生。我妈和我爸结婚的时候,好像也恩爱过一段日子。这些都是外婆告诉我的。妈妈年轻的时候很美,追求她的人也不少。最后嫁给了我爸。他是一个普通的车间工人,长相普通,个子普通,家世也没什么好提的。不过,那个年代工人比大学生值钱。他跟我外婆说,他能赚钱养妻儿,那些大学生还不知道要读多久书才可以赚钱。”

叶元秋垂下头,一时不知该入神倾听,还是装作没有兴趣。

“外婆说,结婚前,他对我妈特别好。那时候我妈上夜班,我爸白班下班,还要在她的厂子门口守着。而且每次都会带一份热气腾腾的夜宵。每个月发工资那天,他就一定要拉着我妈逛街。并且要求她必须在这一天把这些钱全部花完。”白初叶端起杯子,再次抿了一小口,“多好的小情侣,所以外婆才答应了这门婚事。可是,还有很多事情,我爸藏在了身后谁也不知道。”

“是什么……”叶元秋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他爸爸,也就是我爷爷对他从小家暴。所以他的性格是扭曲的。他爱我妈,却又在婚后开始对她用了同样的手段。我妈受不了,在知道怀孕后,就从他的身边逃开了。其实到现在为止,他们并不算离婚。只是我妈跟他说,如果要在一起,就三个人同归于尽。”她唇角莞尔,“对,三个人,也包括我。”

“……”

“我妈打我,大概是为了警告我爸,她是一个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我妈说,起先她没有打算伤害我。她只是想吓唬我爸。但后来……我猜她真的从这件事上得到了宣泄。”白初叶见对方神情凝重,一双手不安地紧握住已经见底的咖啡杯,“不过她现在好像放下了所有的事。她跟我说,她会去找我爸办离婚。她希望我可以尽早独立,以后就算再多拉扯,都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儿。”

她轻叹一口气:“好了,终于都解决了。大家不用再为我担心,你也是。”

“你真的,没事了?”

“恩,没事了。”她温婉一笑,“以后我也会住在孙姨家,在这里读完高中,然后考一所大学,在这座城市找一份工作,好好生活。叶元秋,我决定了,要让一切都重新开始。”

“恩。”他很少见她笑,那张表情僵硬的脸从来像一个碰不得的瓷面具。此刻,她身上虽然还缺乏着同龄人该有的活力。但至少,那已经不是一具匮乏空洞的躯壳。

“叶元秋,谢谢你和阿姨之前对我的帮助。抑郁症这个病,我妈也很愧疚。现在我已经打算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这病,应该也会好起来的。”

“一定会好的。”叶元秋还想说什么,白初叶却打断了他的话。

“我想跟陈老师申请,重新换座位,坐到陈青彦的旁边。我想开始一个正常高中女生的生活,不过之前,我会征求她的同意。我……也希望你会支持我。”

“……”

白初叶说得没错。过去的种种,不过是她不肯面对,也无人理解。但这几个月,班里的同学和老师都已经正视了一切,而她自己也有意愿重新开始,重新融入高中生活是一个理智又客观的选择。

叶元秋眉目一沉,心中是掩饰不住的失落与复杂。他为白初叶的重生高兴,也为白初叶不再需要他而难过。18岁,他还太年轻,还太肤浅,他根本说不清在白初叶身上体会到的是一种情愫到底是什么。

但白初叶是对的。

叶元秋对自己说。他们还在同一个班级,他对一个抑郁症患者的关心并没有被限制。

“好。”他看着空空的杯中,残留的咖啡渍杂乱无章。良久,叶元秋终于抬起头,报以一个温暖如春的微笑。

白初叶和陈青彦成了好朋友。

要检验女孩们的友情,最好的标准就是她们会不会一起去上厕所。

开始,白初叶有些别扭。时间久了,她到也坦然处之。

白初叶的成绩有了明显的提升,就是没有旁人的辅导,也能跟上进度。

白初叶的第二步就是跟叶元秋提出,要独立学习,不再接受他的课外辅导。

然后,她又不再跟他一起上下学,理由就是她和陈青彦还有其他女生有自己的安排。

短短一个月时间,白初叶仿佛不再是自己初识时的那个忧郁女孩。虽然她不像其他女生那么咋呼,却也至少合群。在茫茫人群中,她好像真的做到了融入。有时候自己一抬头,看到几个人头攒动的女生挤在一起嬉笑,竟也无从辨认,哪个是她。

叶元秋跟自己说,这是好事。但又总觉得哪儿不是滋味儿。

她看他的眼神明明和颜悦色,却仿佛失了光泽。

她掩嘴笑得次数越来越多,但爽朗的笑声听起来总有些刻意。

她偶尔还会发呆,他唤她的名字,她回头的恍惚在一瞬间充满无力。

叶元秋也问过白初叶最近的状况。她竟男孩子气地拍拍他的肩说:“孩子,好好复习功课,准备高考,不要为旁人分心。”

白初叶的戏谑正常却不自然。

他们的距离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拉开。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他在被推开。被她用乐观、开朗和合群的样子推开。

叶元秋把心里的感受悉数告诉了钱馥珍。钱馥珍沉吟良久,问:“初叶还保持正常吃药吗?”

“有吧,我有看过几次,她在课间时间吃药。旁边围着好些人,她也不在意。还会跟其他同学解释是什么。”

“她还犯困吗?有没有迷糊的时候?”

“那倒是不太有,就觉得她开朗了很多……交朋友,参加集体活动,都很积极。”叶元秋问,“妈,是我太敏感了吗?”

“我倒没想过你一个傻小子,心倒挺细。”钱馥珍揉了揉儿子的脑袋,“最近初叶来复诊,状况都还不错。不过你说的事儿,妈妈也会和初叶的家里人联系,让他们也多注意。”

“嗯……”叶元秋点头,“妈,你不怪我管太多闲事儿了吗?”

“怎么会?”钱馥珍笑道,“我儿子心地善良,我很高兴。至于其他,我相信你的自控力。”

母亲这番话,已算是心照不宣。叶元秋松开眉心想,曾经白初叶在学校的伙伴只有他,那种切实被需要的感觉满足了他的保护欲。现在,她不过是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叶元秋想,现下不正常的那个人,是自己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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