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客
第十五章 中计（旧版）

介书迟明白，魏展年恨魏德有到骨子里，但他此时也没必要再撒谎了，可如果魏展年讲的是实话，那么嫌疑最大的人也只有一个。

不知是凭空感应还是通灵异能的预知，介书迟顿时心察不妙。

“跑！”他惊呼出口，拽起梁岑向外面狂奔，然而他们刚刚撤离出魏家的巷子口，就看到向这边涌来的人群。

身后是不通外围的死路，眼前是来势汹汹的陌生人。介书迟的脑袋里“嗡”的一声炸开了，他听到人群中有声音传来：“就是那个身上背着剑的，妖言惑众！”

即便是一堆人围簇在前，介书迟也辨别得出这声音，正是魏德来。

果真是如介书迟刚才所料，这魏德来没去报官，而是纠集外村人来反杀介书迟——魏德来当然不会去报官，因为魏德有就是他杀死的。

那根勒死魏德有的绳子，从前是家里拿来捆油桶用，他们兄弟年少时常常一起搓麻绳，搓好的麻绳可以拴两圈在油桶上，可以让扁担上的桶更牢固，他从不让魏德有挑担子，只说：“等你肩膀宽过这扁担，再来替我。”

魏德有就也心安理得地享受这番照顾，毕竟是他爹娘为他置换来的荫泽。

他们本不是亲兄弟。

那一年大旱，旱灾招来了蝗灾，铺天盖地的蝗虫让庄稼地里颗粒无收，余粮无几，青黄不接，很快就演变为灾荒，遍地的饿殍又导致了大范围的瘟疫，先是魏德来没了爹娘，魏德有的爹娘作为叔叔婶婶，不忍心让魏德来饿死街头，就把他过继来抚养，可是自顾不暇的日子一天长过一天，为了给两个孩子省下点口粮，叔叔婶婶也相继去世，最终只剩两个小娃熬出了活路。

“以后我们就是亲兄弟，只要哥活着，绝不再让你挨饿受冻。”

魏德来说到做到，从来事事先考虑魏德有，直到隰荷出现，乃至后来落在魏德有脸上的一巴掌，魏德有对隰荷的欺辱，七分贪婪三分报复，让这个本该蒸蒸日上的家庭变成一块碎烂的丝瓜瓤子。

后来魏一鸣逐渐成长，在魏德来的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魏一鸣心属陇庄卢家的闺女，魏德来摸得门儿清，他嘴上不说，私下里早就给儿子备下了聘礼的钱，他想着那卢守中是见过世面的人，虽落魄了却还是个教书先生，文人总有些抹不开面子的讲究，他不能让一鸣被人家说作。

谁也没想到，他这一腔热情就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浇灭了。

然而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他只得强打起精神替儿子预备后事，那是原本留给儿子成亲的钱银，他要让儿子风光下葬。

“配阴婚？！哎呦我的哥哥啊，我们家里哪有这个条件，你知道结个亲家得花多少钱，至少这个数！”魏德有伸开五指，来回翻摆着，“何况一鸣死的……唉，谁敢来结亲啊？！”

魏德来心里按捺不住，天不亮就来找魏德有商量，却碰了一鼻子灰，他倒也没气馁，和魏德来撂了实底：“德有，哥不瞒你，我本来给一鸣攒了一笔钱，就想着他以后娶亲能用得上，现在人不在了，这笔钱还是得花在他身上。”

一听有钱，魏德有的眼里瞬间通了明亮，他一时没答话，想了好半天才和魏德来商议：“哥，你我都是苦日子过来的，小时候吃不起饭的那些年我永远都忘不掉，现在我们好不容易有了些家底，你得打算得长远些。”

“你什么意思？”魏德来一愣，再看向魏德有时就多了些疑问。

“你还记得梁家婆子死的时候，她的儿怎么说的？活过就是最大的体面，人死不能复生，死后的工事都是做给活人看的，你有那钱给一鸣配阴亲，不如拿来给我，前几年付保想开客栈没开成，就是缺钱，但是那小子脑袋灵活，我们和他——”

“闭嘴！”魏德有的一番话听得魏德来直觉气血上涌，眼看要冲破天灵盖了，情急之中，他难免又翻起了旧账，“你怎么就是死性不改！从前隰荷在，你就贪图她的东西，一鸣人都去了，你还敢惦记他的这点钱！”

他不提隰荷的名字还好，一听到隰荷的名字，魏德有却是比他还激动，或许魏德有是真的被钱财冲昏了头脑，又或是他觉得大哥木讷憨痴，还有爹娘从前的恩情衬着，魏德来总归是不敢拿他怎样，当即脱口而出：“他的钱，他的钱？！当老子的惦记儿子的钱怎么了？！”

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是愣在原地。

“你……你说……”魏德来的嘴唇哆哆嗦嗦，连词儿都说不成句了。

魏德有见势索性是破罐子破摔，心一横把实情全部道来：“对，一鸣是我的儿，全家只有你不知道！”

他趾高气昂，甚至嚣张地有些得意忘形，背着手在屋里踱着步子，说出来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刺入魏德来的肉里，游走于血中，最后一并汇集心头，扎得魏德来千疮百孔，几乎要痛昏过去。

“你家的傻子当年不总是说我欺负他娘吗？现在你知道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是亲兄弟，你的媳妇也可以是我的媳妇哈哈哈！”

“大哥你可真没用，生了个儿子，偏偏成了傻子……呃！”

一双煞红的眼从魏德有肩颈的左侧狠狠瞪过去，恨不能从他脸上剜下二两肉，魏德来手里的粗麻绳越勒越紧，在魏德有生气渐趋虚无的喘息声中成为了杀人工具。

“大……哥……”几乎是细不可闻的两节字音，成了魏德有最后的遗言。

故而此时栽赃嫁祸他人的魏德来是极度心虚，他不敢走在最前，只敢在人群中吆喝一嗓子。

眼看那伙人越来越近，介书迟逃也没得逃，打又打不过，正是陷入死地的时候，却听得身旁高声厉斥：“一群混账东西！这是老夫请来捉妖降魔的能士，岂容你们造次！”

“梁岑，你、你没事吧？”

不论是被魏德来纠集的陇庄村民，还是跟随介书迟和梁岑一同跑出来的三个人，都结结实实地吓一大跳。

“老夫是十里周的村长，你魏德来只要还在这个村子住着，就别想胡作非为！”梁岑的声音更高一调，好像真的被人驱魂附体一般，可毕竟是糊弄人，很快人群中出现了细碎的质疑声。

斥骂声为介书迟赢得了开溜的机会，等人群的注意力再转回介书迟时，他已然远离人群，只留下一个狂奔的背影。

“抓住他！”众人如梦初醒，高呼声中又有人喊着，“还有这个臭小子，别放过他！”

梁岑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更何况他身边还有燕槐序。

燕槐序的双臂再度化为巨翼，连连煽动便是卷起飞沙走石，试图冲过来的人不是迷了眼睛就是呛到气管，一时间寸步难行，等尘沙散去，他们的眼前就只剩一个魏展年了。

魏展年站在巷子口，傻笑着咧开嘴：“爹……”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