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于西方世界的武侠
第五章 横死之因（旧版）

在父亲锐利鹰眼的逼视下，即使缺根筋的熊孩子也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气氛逐渐沉闷。

“啊，铁匠叔，和以前一样，内脏记得帮我留着。”

千钧一发之际，少年急忙的提醒打破了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压抑。

可不能现在开打的，要是现打的话大家一定都来劝架，非要等到那夜深人静之时，拿熊孩子的哭声下酒才最合适。

于是，蝉鸣依旧，微热的晚风中，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连熊孩子的眼光中都带上了感激。

不过，看着衣着褴褛的清秀少年，皮特父亲眼里是闪过一丝不屑的。

即使是在山巅炫目的夕阳下，也依旧刺眼的不屑，代表了他们与那个两世少年间的隔阂。

村子靠着森林，物产丰饶，对肉食并没有那么稀缺，更别说只有乌鸦才去吃的内脏了。

尽管这已不是第一次，而且肖恩秘制的杂碎汤真的很好喝，村里的人也都或多或少的表示出微微的不屑，旁边的老太太更是“嘁”了一声。

少年笑了笑，没有做声。

没指望村里人接受，他终究是不属于这方世界的。

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

就如前人所说的那样，离了故土，连月亮都不圆了，真像只孤魂野鬼一般。

”皮特！磨蹭什么，还不快去练剑！“

瞥见依旧像只开屏的叫花鸡一样四处炫耀的儿子，猎人实在忍不住怒喝出声。

年轻时的猎人也曾是位冒险者，在外闯荡了不少时间，甚至一度小有名气。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触摸到了，那被凡人们当做禁忌的神秘。。。

于是，他所为之骄傲的一切，都在那人不经意的弹指一挥间，灰飞烟灭。

那是普通人穷尽一生都无法睥睨的伟力，让他几近疯狂，却又望而却步。

心灰意冷之下回到老家当了一名猎手娶妻生子，才有了皮特。

然而，犹不死心的皮特父亲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皮特身上，从小训练剑术，打熬筋骨。

他是明白的，要想获得那可望不可即的伟力，就非要成为贵族手下的骑士不可。

想到这里，猎人不禁红了眼睛，如今自己早已不似当年，全部的希望便指望在这孩子的身上了。

在众人欣慰的目光下，身材结实的熊孩子从屋子里拿出那把铁匠大叔倾力打造的单手阔剑，双手握住高举头顶劈下，砸得落叶乱飞，虎虎生风。

看他直到汗如雨下，才绊绊磕磕的比划完一套骑士入门剑法，

少年忍不住微微摇头，不禁将自己代入了江湖夜雨中的隐士高手，

手腕不够平整，剑尖摇摇晃晃，下盘也不够稳当，整个人握着剑却有一种笨拙的不协调感。

十年磨一剑，看来这把剑还需再磨十年也。

然而，看到盯着自己出神的少年，熊孩子得意的神情却根本掩饰不住，

“怎么样！”

人群之中，皮特亮出光洁的白铁剑刃大声炫耀起来，

“这可是正宗的骑士才能配备的剑！和你要上拿边角料做的破烂货可不一样。”

单手握剑在胸前，剑尖朝上，平凡的五官微微仰起，让低垂的夕阳映在面庞，熊孩子装模作样的摆出骑士的架势，沉声说道“荣光庇护，你的剑在我看来不堪一击。”

傍晚的暖风下，大人们静静的观望着这出闹剧，并没有人帮少年反驳，就连丽莎也被老太太抱在怀中不让出声。

是啊，相比起势大力沉的骑士剑术，少年的那把细剑，恐怕一碰就折了吧。

所以，只是闹剧罢了。

然而，却并无人察觉到了，在那细微的一瞬间，风停了。

一丝令人心悸的冲天剑意在那刹那间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随后，风又恢复了流动，漫天的落叶在无声间被切得细碎，散落地面。

不堪一击。。。吗？

少年苦笑着摸摸鼻子，低头认了下来，

这欠揍的孩子。

萧瑟的秋风中，少年觉得已无趣味，转身离去。

这剑，便是这孤魂野鬼最后的留恋吧，

所以，当时过境迁，连一切念想都荡然之时，这剑，也只剩下了些化不去的执念了。

脆弱的如一场虚幻中的泡影，

当真是不堪一击呢。

晚霞迷离，树影婆娑，时光流转中，连少年也已经有些分不清了，他手中的剑，究竟是真，还是幻？

就如那前世，究竟是一场梦？

如果只是那样就好了。。。

剑乃兵器。

这世上，用剑之人万千，却只有在神州大地，江湖之上，剑被由器而拓展至了道。

利剑无坚，软剑无形，重剑无锋，木剑无类，无剑无我。

锻其形，磨其意，铸其心，炼其道。

曾经，这是前世那个痴人练了一辈子都不曾习得的古法。

无论练剑多少年，他都无法成为一名真正的剑客。

因为他的剑，没有心。

而没有心的剑，仅仅只是兵器，并不能被称之为剑。所以，没有了剑心的剑客，自然就无法被称之为剑客。万般剑法，自然也就失了威力，落了凡尘。

剑法，当是剑客才能使的。

至于说，为什么练不成，其实中年人也是大概明了的。

一个人，只能有一颗心。动了凡心，就没了剑心的位置。

他的心，太杂了。。。

夕霞烂漫，青山环抱的乡村下，少年强压住心底的焦躁，感受到胸腔里的那股盎然的悸动，正不停的散发出凛冽如霜的锋芒，早已不似了人心该有的模样，

胸中剔透的剑心躁动着，它不容许任何人来质疑少年的剑道。

于是，树下的少年笑了，仿佛一瞬间的芳华盛开，风华绝代，

熊孩子，至少有一点，你说错了，

我的剑，不在手里，

剑在心中！

那是用前世倾尽全部，才得以换来的，唯一的证明。

那一世，我活过的。。。

靠在树边，少年比起双眼，不再去在意众人有些怜悯的目光，反而细细的回品起那段最后的时光。

说起来，他的一生也确实没有什么可令人称道的，人到中年，就好似说散就散的宴席，该去的人都去了，剩下些剩饭狼藉伴随着孤零零的酒桌，

昔年的激情早就随风而逝，人活着若是没了盼头，当真就只剩下等死了。

不过，至少他的死，死的比大多数人都还传奇一些。

说起来，他的死还是因为一个女孩，一个素不相识，一见钟情的女孩。。。

而且，他还是救了那个女孩的。

望着天边被映红的的浮云，少年有些出神的想着，若是没有重生的话，这该是一件令他抱憾终生的事情了吧。

那是在一个幽暗无光的树林里所发生的故事，故事中，一个四十岁的中年人便和一个少女相遇了。

傍晚的芳草萋萋下，独有一片空地被残余的微光笼罩，一身黑色花边连衣裙的年轻女孩就被缚住双手瘫在了那片草地上，价格不菲的镂空连衣裙与黑丝上被划出了好多道口子，露出花骨朵般娇嫩的肌肤。

中年人便暗自躲在那漆黑的草垛中窥着，等到少女被白色布条绑住了嘴巴，再也忍不住的低声抽泣着。

“安静点！不然弄死你！”

哦，忘了，此时的少女身边还围着两个满脸横肉的男子，其中一个正蹲下来狞笑着将手中的刀压在少女白皙修长的脖颈上，恶狠狠的恐吓到。

“我说了，一千万！一分都不能少！老子今晚要是再见不到钱，告诉那个王八蛋，老子会把他的女儿剁成一块一块的送回去！”

挂掉电话的亡命之徒一脚踹在了少女平滑光洁的小腹上，”砰“的将她踹出好几米。猝不及防的大小姐痛苦的蜷起身子，大口喘息着。

想来，若非遭遇不测，身价不菲的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遭受到这般苦楚的吧。

然而，世事无常。。。

不过没事，反正他们很快就要死了。

当锋利的军用匕首在少女娇嫩的皮肤上压出一道血痕，娇红的血液在夕阳的照射下倚着白玉般锁骨徐徐流下时，中年人终于出手了。

不知是因为少女，还是因为侠义。

然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看见夕阳下如赤红琉璃点缀的少女，血滴与憔悴中竟带着种妖冶的错觉，那一刻，他的心动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于是，那一刻的中年人，几乎爆发出了他的巅峰实力，那是一个江湖中一流高手的倾力一击。

所以，那两人也当然很快就死了。

快到，他们甚至还没察觉，只看到了一道纵地黑影拨开草叶，便已经支离破碎了。

于是，那片孤零零的森林里，就只剩下手足无措的中年人和惊呆了的少女了。

那一刻，血雨下的中年人是有些羞涩的。

不过，杀了人，自然也是要被人杀的。

所以，再然后，他也死了。

黑洞洞的枪口下，飞射而出的子弹夹杂着喷薄的火舌，将他击飞。

等到身下的泥土被浸得鲜红，他才感觉到了身上剧烈的几乎要窒息的疼痛，温热的液体从肚子和胸口不断涌出，身体却感到愈发的寒冷，

逐渐模糊的视线里，看到蜂拥而出雇佣兵们将欲言又止的少女团团围住，严阵以待。

这时的中年人，才好像明白=，他要死了。

人真是种很奇怪的生物，活着的时候不把命当回事，整天遇到麻烦就抱怨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结果等到要死了，却又拼命的想活。

一瞬间，万般不舍聚在心头，似乎又尝尽了一遍人生百乐，但随着力气慢慢流逝，眼也乏了，又觉得那些算不了什么。

也罢，睡一觉吧。

黄昏的余光下，为首的那个帅气男子跪在高贵的少女边，将她轻轻搂起，此时的妙龄少女才慢慢反应过来，对着那人轻诉着什么。

片刻后，那个男人站起身来，向倒在地上的庄稼汉走去。

可惜中年人已经倦了，他沉醉于回忆着自己乏味的一生，再无暇理会旁人。

他的一生并不长，但他快没时间了。

直到，高挑的身影将他仍在抽搐的身躯覆盖，手枪的准星缓缓对准中年人的额头，武者残余的危机感才迫使他回了神。

于是，珍贵的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被阴影遮蔽的帅气面孔之下，帅气男子的嘴角微微蠕动，微风悠扬。

不过，即使长得再好，拿枪指着别人都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特别他指着的，是一个将死之人。

快死了，什么事就都放得开了。

于是，肖恩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入魔了。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一股滔天的气势兀然从身体深处冲出，将中年人的身体充斥的青筋鼓胀。回光返照般死死强挣开来眼球此时已经被一层血色所掩盖，爆发出无边的恨意。

嘶吼如兽，癫狂似魔！

紧接着，仿佛四十年的人生中曾经历过的每一个片段都带起了他的憎恨。

学武三十年，一生却从未扬名，恨！

年少轻狂雄心壮志，却师出未捷便飞来横祸被迫返乡，恨！

同生为人，却因家境而命中注定屈于人下，恨！

路见不平，初次行侠便遭救助之人背叛偷袭杀死，恨！

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

这种恨意突如其来，不由自主，无法消退。

一旦入魔，心底便再没了平静，此生此世都得带着这股恨意活下去，那得多痛苦啊。

从这一点看，肖恩还是幸运的。

清风徐来，吹起地上的枯叶。幽蓝的天空下，月亮透明的身影逐渐凝实挂在天边，西方残留的晚霞仍在坚持燃烧着，夕阳却已经将最后一丝躯体都隐藏在了远方的山后。

“砰！”最后的声音从已经完全暗下来的林子中响起，再一次惊走了数只栖息的飞鸟，便又归于平静。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安详的夜空下，任谁也未曾发现，一个血焰滔天的绝世魔头未出世便落下了帷幕，免了江湖上的一场腥风血雨。

至此，世间残留的最后一个武者，也被彻底吞没进了历史的波涛中。

只是，还是那座夕阳隐没的树林里，兀然爆发出的滔天血光好似成了另一个夕阳，映红了天穹，又转瞬即逝。

再然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江湖险恶，人心奇诡，劝君莫笑，人间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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