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二十载匆匆而过。
随平县西部,以炎夏国家五A级风景名胜区玲珑山为中心,南有狻猊湖,西有青岩岭、凤凰寨,北有龙云谷,东北有玲珑山乡村行政中心旧址博物馆,形成了奇丽壮美的旅游景观带,引来世界各地游客前来休闲观光。
有位高僧登临嵖岈极顶,慧眼环视,点了点头,留下四句偈语:三界无踪影,五行亦不存。莫道石中石,只问心外心。
众人皆不能解,法师念了声佛,说道:“此处是祥和之地,隐隐有不世之玄机,老衲却不能泄漏,日后自有应验。”
这一天,正值国庆小长假,景区之内,游人如织。
在众多游客当中,几个身材高大,碧眼黄发的外国人格外引人注目。
这些人肩背行囊,身穿泛着油污的短衣短裤,手中举着相机,一边四处张望、拍照,一边叽哩咕噜地说笑。
玲珑山名气远播海外,不少外国游客慕名而来。一般来说,国外的游客文明程度高,还是比较守规矩的。
特别是自卫人,跟当地人说话一律鞠躬致敬,哈依哈依不绝于口,像是前来认祖归宗的孩子。
这几个人之所以让人觉得与众不同,就是他们一路行来,举止粗疏,旁若无人,一副骨头轻贱的得瑟相。
中午时分,他们来到猿石园。虽是中秋节令,天气依然炎热未退。
这几人便走到一个卖凉粉小摊的凉棚下,金刀大马地坐下来,放下行囊,取出面包和矿泉水吃喝。
这凉粉生意很是不错,不时有人来光顾,被他们占了椅子,食客们只好站着吃喝。
摊主是一个六十来岁的本分山民,忍半晌,实在憋不住,也不管他们能否听懂,陪着笑脸对他们说:“几位朋友,你们不吃饭的话,是不是能换个地方休息?”
“这里难道不是给人坐的?”
看来他们懂炎夏话,虽然回答得怪声怪调,也有些强词夺理。
摊主有些无奈地说:“是这样的,你们在这儿坐着,他们就得站着吃饭。”
“他们就是躺着吃饭,和我们有什么相干!”
或许是文化习俗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或者甚至是语言表述方式的差异,不过这话说出来,就很有点挑衅的意味了。
摊主气得嘴唇哆嗦着,一时却找不出言语应对。
这时,摊主身后的简易板房的房门轻轻打开了,众人眼前一亮,只见一个清丽可人的小姑娘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姑娘大约十八九岁,面孔甜净白晰,双眸水光盈盈,身穿一袭鹅黄色的轻纱长裙,典雅得如同古装美女。
她走到那几个外国人面前,含着淡淡的笑意,绛唇轻启,对着他们叽哩咕噜地说了一通外语。
人们的视线早已随着姑娘,投向外国游客脸上,只见那几张生满粗毛的白脸渐渐涨得通红,眼光里透出羞怒。也不知姑娘到底说了些什么。
姑娘不理他们,转向摊主,脆生生地叫了声“爹”,说道:“他们要坐,就让他们坐吧。”
又转身对站着的食客抱歉道:“不好意思,委屈各位了,我这就给各位取坐去。”
众人连忙说不必,眼光在姑娘和摊主脸上游走,显得惊异不已。
他们不仅惊异于姑娘的清雅脱俗,更惊异于这样一个粗鄙不文的山野小贩,何以会生出如此出色的女儿。
外国游客中的一人,忽然站起来,挡在姑娘的面前。高大身躯形成的阴影,完全笼罩了这个娇巧的女孩儿。
“你,公然侮辱我,我们伟大的国家,你要道歉!”
“是吗?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姑娘一双大眼睛睁得圆圆的,一付无辜的样子。
“托尼,不要这样。”他的同伴对他叫嚷。
这个叫托尼恼羞成怒,有意撒泼。他从包里取出一台相机,把镜头对着姑娘,吼道:“拍下来,我要把你们拍下来,让全世界都看看你们野蛮的炎夏人是如何对待游客的,怎样对待上帝的!”
姑娘立刻涨红了面孔,正要说话。旁边一人忽然叹了口气,悠悠地说:“看来,这位姑娘并没有说错,错在她还是太客气了。”
姑娘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青年男子。
只见他身穿似乎很普通的体恤和休闲裤,足下是一双黑白图案的运动鞋,虽然不知什么品牌和面料,但看上去说不出的蔚贴和阳光,跟他那种率真、散漫、帅气的身形搭配得天衣无缝。
一头浓密的黑发,随意而蓬松,却大有讲究,就像是插花艺人的作品,寥寥几枝,即包含了深厚的功夫。
一双眼睛,亮黑中隐隐透着金光,与众不同。脸上既有孩童的天真,又有老人的世故,让人难以捉摸。
看上去,大约有二十来岁的样子。
周围的人群,再一次现出惊异的眼神。
没有看见他是如何到来的,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神秘的年轻人是何方神圣,但是他周身散发的气场,已经让众人感到呼吸窘迫。
“——因此,她为何要道歉!”
青年人说着话,手掌一翻,轻轻把托尼紧握在手里的相机取了过来。
“我的卡卡,我的卡卡……”托尼显然对这相机爱惜异常。
青年人把手中的相机向空中掷了几掷,笑着说:“嗯,卡卡,好东西。”
“你知道就好,弄坏了,你赔不起。”
“可惜,这种货色,早就过时了。这镜头,转接的便宜货,买不起原装的吧,二手网上淘的?”
他熟练地取出相机的储存卡,拎住相机肩带旋个圈子,直接甩到山谷之中。
托尼大惊失色,拉住了青年人的衣衫:“你要赔的,你要赔的。”
青年抖脱那只毛绒绒的大手,从肩包里取出一捆钞票,甩在托尼手中,戏谑地说:“拿着,到网上淘个好点的,这样的,有失你们的‘身份’!外国朋友,我们欢迎,也会以礼相待。
就你们这样的,不说了罢了。
长点记性吧,以后就别再我们这里充大尾巴狼了。”
姑娘一双妙目一直盯在青年人身上,笑盈盈地看着他一本正经地教训托尼的样子。这时发话道:“有钱就臭美么!”
青年人懒懒地看她一眼,鼻子轻哼一声:“是吗?”也不理会一众人的神情,转身欲行。
“等一等”,他听到姑娘在后面叫他,有些不情愿地停下脚步,用征询的眼光看着她。
“还是谢谢你给我解围。我叫米雅,请问您……”
这个有些玩世不恭的家伙,眯着眼睛,像看半截木桩似的看了看米雅。姑娘洁白光滑的脖颈上纹着只淡淡的黑色花朵,让他内心掠过一丝惊奇。
“对不起,我记性不好,一向记不住女孩子的姓名。”
说罢,飘然而去。
读者朋友猜得不错,这个年轻人,就是青风。
大学毕业后,这个成绩优异,各方面表现得都十分出色的高材生,拒绝了众多大企业的聘请和学校的挽留。
在人们惋惜和疑惑的目光注视下,一个人悄悄回到随平这个小县,这个让他充满眷恋和痛苦回忆的地方,在玲珑山乡村行政中心旧址博物馆做了一个馆员。
他花了50万元,把曾经是他儿时故乡的那座山峰包了下来,搭建一处木屋,就是一个有模有样的家了。
离开猿石园,青风顿时苦笑起来,心中暗骂自己无聊。
本来打算给山上寺庙捐些香火钱,没想到遇上这点破事儿,一时冲动,倒便宜了托尼那帮小子。
香火钱的事情,看来还得上来一次。但感觉还是挺痛快的。天马行空,快意恩仇,一掷千金,天性使然。
然而,青风一直心里隐隐有一丝难以捕捉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梗在那里。
对他来说,这是常有的事情。他的身世,注定了他的禀赋,要奇特于常人,特别是第六感,所谓的“第三只眼睛”,灵敏到过敏的程度。
今天出现的这种情况,让他格外警惕,迫使他不断地极力捕捉这不同寻常感觉的来源。
但是直到把车停泊到家门的时候,还是没有理出一点头绪。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昏暗了。
这幢不到300平方的木屋,完全属于他个人的领地。
房前开阔的院落,约半亩左右,全是用厚厚的石条铺成,石缝里生长着低矮的青草。青石的台阶、红石的花槽,依山就势,起伏有致,虽然是深秋,在暮色之中仍可看到五颜六色的花草,在争奇斗艳。
卧房的陈设,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一榻一桌一椅,还有一个竹木的书架。摆放的样式,也随便得不能再随便,非但不怎么整齐,反而有些歪斜,但是细看之下却大有章法,绝非草草。
整个房间,充斥着一种散漫的协调,无不烙印着青风那独特的气质风格。
青风揪起体恤嗅了嗅,有了淡淡的汗意,便脱下来,精赤着上身,由木板走廊来到水房。
墙上的镜子里映出一个健壮俊美的男子,胴体微黑,体态匀称,块块肌肉棱角分明。
正胸口处,悬挂着一枚银元大小的青铜饰品。
当青风下意识地抚摸这件饰品的时候,忽然间头脑中如电光石火般闪出一个念头:困扰他半天的那种神秘感觉,来自于米雅脖子上的那朵淡淡的黑色小花!
青风唰的一下把手中的衣服扔到一边,从脖子上取下青铜饰品。原来那是一只薄薄的小盒子,打开之后,里面赫然是一块黑色的石雕花朵!
说是石头花,但仔细看来,材质却并不像真正的石头,厚重的翰墨之气中隐隐透出温润之感。
其形状,既非牡丹,亦非玫瑰,凸出的花瓣似乎按照某种特定的规律排列规整,奇特而精巧,看上一眼,便很难忘记。
青云托着这片黑石花的手,在轻轻地颤抖。20年前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与父亲生离死别的情形霎时间又浮现在眼前。
七奶奶的丧事处理完毕之后,大伯、二伯和堂兄青云,匆匆离开村庄。
青风清清楚楚地记得,临走之时,大伯和二伯把父亲叫到身边,远远地看着自己,大概在说着与自己有关的什么事情。
几个人情绪都很激动,父亲几乎是喊出来的声音,隐隐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后来父亲终于恢复了平静,郑重地从大伯手里接过一件东西,揣进怀里。
一连几天,父亲脸色阴郁,常常一个人跑到山上,一呆就是一天。
出事的那天,是农历的八月十五,从下午就开始下起瓢泼大雨,天空中气象异常。
到了晚间,漆黑的夜空劈下一道道青紫的闪电,轰鸣的雷声震得群山似在微微颤抖。闪电照射下,淡红的云雾中,一团团纷乱的神秘白光,在到处流窜。
父亲披着雨衣,从深山里回到家中。青风虽然不知道父亲在干什么,但是小小的心灵中,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父亲把青风和依然端庄美丽的妻子搂在怀里,三个人紧紧贴在一起,仿佛大限将至。
父亲语气沉重,口中喃喃地说着青风似懂非懂的话:“本来我已经不想让风儿介入族里的事情,这个世界,有什么不好?这样的人生,有什么不好?唉,想让儿子过正常人类生活,这最后一线希望,如今也要破灭了!”
一直到下半夜,青三伯把妻子留在家中,自己背起年幼的青风,冒着风雨,走向大山深处。
在一处山坳里,三伯拔开一块不起眼的大石,里面是一处仅可容身的小小洞穴。洞穴内,四壁上密布奇怪的符文图像,连石门内壁也是如此。
三伯放下以往慈爱的神态,喝令儿子跪下,从怀中掏出一物,正是那件青铜饰品。
他郑重地把这件饰品放到儿子手中,叹了口气,对儿子说:“以前我不相信人世间所谓‘命运’,但现在由不得不信。这件青铜器,关系我们青族生存和回归的希望,你是大伯他们认定的天命青童。使命所在,无从选择。
至于何时黑石花开,机缘启转,也是听天由命了。”
父亲一把将青风推进石穴,甩下最后一句话:“乖乖的莫急躁,三日之后石门自会开启。”说罢,不顾儿子嘶哑的哭喊,用力将石门封上,疾奔回村。
三天之后,雨过天晴,一切都归于平静。
青风跌跌撞撞从山上回到村子,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村子里的房屋全都夷为平地,被雷电劈焦的树木还在冒着黑烟,村里一片死寂。
他发疯般跑回家中,哪里还有父母的踪影?
一连在村里转了两天,整个村子,除了断壁残垣,枯树败枝,所有的活物,像是人间蒸发,一下子全部消失了。
他木立在残破的院子里,眼前闪现出一连串往日生活的情景,回想着父亲那威严而不失慈爱的笑容,母亲温润如春风般的手掌,恍如隔世。
这时的青风,眼中虽然闪动着泪花,但内心已经没有悲戚的感觉。在那一刻,他的脑海已经隐隐升起了使命意识。
从那以后,不仅父母生死不明,杳无音信;就连以前时不时地在村庄露面的大伯和堂兄他们,也再没有出现过。
据说,当地国安和警方,接到过来自高层的指示,对青家的事情,不介入、不过问、不干预。
凡是涉及青家的事件,全部被冠以绝密,封存在厚厚的保险柜里。这是高度机密,即使后来的县乡行政长官,也不得知内情。
青风,这个青氏家族唯一存留的幼儿,则被郡政府送到全郡最好的学校,接受义务教育。
从上大学开始,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收到一笔数额不菲的汇款,供他花费。
汇款的地方来自全国甚至世界各地,汇款人的姓名也五花八门,经常变化。
很显然,汇款者不想让青风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不过这足以让青风感觉到欣慰和振奋,他知道,青家还没有终结,他并不是唯一的存在。
二十年之中,青风经历了无数风雨,逐渐长大成人。
这件带着父亲气息的青铜饰品,被他视同生命,一直贴身佩带,须臾不离身体。
其中的隐藏的秘密,却如盒子里的黑石花一样,一直在沉睡着。
而米雅脖子上那朵淡淡的小黑花,和父亲留下的这片黑石花,竟然如此相似。
是偶然巧合,还是两者之间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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