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寻回来的尊严
第一百四十二章 倒闭还可以这么“嗨嗨”地倒闭（旧版）

一个障碍是，镇投资公司不同意转让1.5%的股份，理由冠冕堂皇得吓人，坚决杜绝“国有资产流失”。

另一个障碍就有点不伦不类，滑天下之大稽了。

镇长带着市工业局副局长、分管工业的副镇长和若干随员，10几辆小车，某一天早晨，浩浩荡荡开到织女公司。

我不想描述大大小小随员的长相，费笔墨。只简单素描镇长和副局长的线条。

镇长，富脸窗笼，心宽体胖，官威十足；副局，贫面幽田，高高瘦瘦，精明随和。

会议室里依然人满为患。

镇长面沉似水，和副局长并肩坐在正对门的椭圆形圆桌切线中点上。

这是要表演相声的前奏啊！

明先生居右下第一个，对着被紧急叫回来，暂停工资发放的我，无奈地一笑。

会议桌正对镇长们的切线上，并排坐着费总和财务总监小戚。两人正眉开眼笑，心花怒放地打情骂俏。啊，错了，是潜心研究公司重大发展战略！

剩下的位置，全部被随员们挤满和填充。

公司副总、部门正副经理，总厂正副厂长、分厂正副厂长、车间正副主任，全体出席。人们已经挤坐在会议室门口的走廊里。

空调无力承受超负荷的任务，聊胜于无，室内有点汗流浃背的感觉。

人们茫然，兴奋，冷漠，各种表情。一些人交头接耳，更多的人用笔记本扇着风降温。

“同志们，大家好！现在开会了。”副局长站起来，严肃地扫视会场后，滔滔不绝的口才秀：

“这是一个关键时间，关键地点，关键人物，由镇上举办、工业局协办的关键会议！必将把我们镇上关键的工厂，关键的命运，关键地扭转！

在座诸位，有的可能还不了解镇长，我简单介绍一下。说实在的，镇长对于工业领域可是一个行家！

早在改革开放初期，我们镇引进合资建设了第一家针织厂。合资方和技术方都对当时还是镇工业办办事员的镇长赞不绝口，欣赏有加，甚至要高薪聘请他出国，担任合资方集团公司副总裁！

我们的老镇长为了留住人才，立马提拔他为副镇长，并分管这家工厂。人家镇长当时还不到30岁，能够看一眼就成了专家，这不简单哪，简直可以说是奇才！天才！栋梁之才！而且，我们从未发现他是靠请客送礼，来得到赞扬嘛！

那些年，我们引进的设备，的确比国际市场价格高出75%，但设备全是原装进口，没有上当受骗，这就比很多企业花钱买假货强多了！对不啦？

最难能可贵的是，我们镇上最好的土地，那个时候还不值钱嘛！在镇长的艰苦谈判下，最终作价15%，加上税收，我们基本上占到合资厂30%的股份。

虽然这家工厂不地道，在最好赚钱的那10几年里低价出口，我们损失了些关税，企业所得税也没收到一分钱。

但是我们解决了就业，学到了技术。

最后人家主动破产，高价卖掉土地，我们还收到15%的差价收益。诚然，这个差价是抵减该厂历年累计亏损10个亿后剩下的，但总归我们赚翻了，不是吗？

镇长的功劳，是谁也不能抹杀嘀！

下面，请大家鼓掌，充分感谢镇长巨大的历史贡献！”

在我还没算清楚这笔合资究竟是亏了还是赚了时，掌声如雷，经久不息。

会后，吉祥瑞悄悄告诉我：“镇长的成功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坊间传言，镇长经常与合资厂的外方经理一起去世界各国考察。你说西洲和坚果国也就罢了，花环之国咱能跟他们学什么技术？钓海鱼还是沙滩排球？

反正费用是合资厂出，听说镇长还有点干股。

6年前，镇长的副字，因为那家针织厂的“合资成绩”如愿地去掉了。

紧接着，他和假洋鬼子的外方股东一商量，成功而果断地搞垮了那家针织厂（所谓花无百日红，破产也是五彩缤纷的遮羞布嘛）。

相关各方还在远滩举行了盛大的庆祝告别宴。

苦了下岗工人们。他们拿着衬衣、丝绸甚至钱包，在路边见天吆喝，卖货抵工资，其中两个男人还唱歌呢：

就在今天我家针织厂倒闭了！我们老板带他的全家人跑了，我家针织厂已经倒闭了，倒闭了。

我们两个实在是没有办法，拿这些钱包来这里抵工资。原价100多200多300多的钱包，统统20块！

倒闭了，倒闭了，我们老板全家人都跑了，每天不务正业，还我还我工资！我家针织厂倒闭了。

随后，镇长独具只眼，把目光投向当时还红红火火的织女公司。派来自己的亲姐夫费总，以及若干据说万里挑一的人才，充实公司高、中层，从滴里嘟噜到盘根错节，最后尾大不掉。

5年前，织女公司的经营形势急转直下，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但镇长的坐车和费总的爱驹，倒是一年一个样，三年大变样。

据说借给镇长的坐车，从奔弛250换到劳斯莱斯；费总低调些，宝马叉3换到叉9了。

听说镇长和费总家的大别墅，带游泳池的那种，樱木国管家，飞绿冰佣人，私人保健医生，都是公司开支的。

上梁不正下梁歪。不知从哪一天起，不知到哪一年止，连费总的亲信，几个小小的车间副主任，都只在远滩蓝色梦幻海鲜酒楼请客了！”

“哈哈哈，原来倒闭还可以这么“嗨嗨”地倒闭啊！”

我茅塞顿开。想到审计凭证时，发现费总孙子的奶嘴、尿不湿，都堂而皇之地报销，对吉祥瑞副总的话我深信不疑。

事实上，一个月后开展的审计，以及1个半月后反贪局进驻的调查，更加触目惊心，哀鸿遍野。

现在，请读者朋友和我一起，耐心地观看织女公司高费用聘请的一线明星的表演吧。

没有演技，没有台词，没有剧本。

但是原汁原味，本色表演，精彩绝伦，拒绝化妆和假面，不用替身，从不假唱，当之无愧获得“半人马座”2005年度面具蛀虫表演特等奖。嗯，发一个小面人儿。

“啊！这个，啊！那个，副局长的话有些夸大其词嘛！这么多年，我虽然作出过贡献，但是与老镇长的帮助是分不开的！与在座诸位的大力支持分不开的！与老婆的谆谆教诲分不开的！

新时代的好男人，我把他总结为：不抽烟，不喝酒，听老婆的话，跟感觉走。

只有心是不会骗人的！

想到什么就去做，大胆地干，干就完了！

前怕狼，后怕虎，你必将一事无成，愧对大男人的称号！

要前进，就要有牺牲；要付出，就该有回报！这就是现实。一个野鸡大学伟大的教授曾经说过：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当然了，在大家实在过不下去时，我们也要勇敢地踹一踹（try，试一试），考验大家的极限耐力和野外生存能力。

家有良田千倾，不如一技在手！

这个技，我个人理解啊，与大家共勉：他不仅仅表现在技术、技能，更关键的是打破铁饭碗后，大家能不能在外面，在更加幅员辽阔的社会上，找到一个和现在同等工资的岗位，甚至比现在工资更高！

这就是本事！这样的人我佩服！真爷们！

当然了，我们很多人没有这个本事。那么你能否“无中生有”找到吃的；抑或“精打细算”，领一个月的工资，就能有滋有味地混上，啊，不是，幸福一年。

这也是本事！

开源和节流，我们应该两者并重，不可偏废一点嘛！

这就是哲学的态度，我想，也应该是我们在生活中应该具备的优良品质吧。

有人说我任人唯亲，选择费务亦担任总经理。

我看，举贤不避亲是我们的精神嘛！况且刚来公司的两年多，企业经营管理得很好嘛！盈利增加，啊！员工满意，咹！现在市场行情不好，就是天纵英才，也无力回天嘛！

我们不能因此就抹杀别人的功劳嘛！是不是啊？各位干部工人。”

镇长的话引起了共鸣。

“坚决拥护费总！深切缅怀镇长关怀！”

骝得欢主任带头振臂高呼，响应者依然是个常数，不多不少，不增不减，不咸不淡。

“好了，既然大家这么认同，别的我也不说了。所谓伯乐相马，马再相马，循环无穷，我们的千里马不就更多了？

都靠伯乐，他会累死的！

我要说什么呢？

费总他提出小戚做财务总监，我看就很好嘛！

一个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才貌双全的女孩子，我们就是应该大力提拔滴！

请在座诸位为公司的前途命运，为自己的加官进爵，为生活的芝麻开花，而设身处地作出正确的选择！

当然了，如果你们误入歧途，眼花耳聋，我们也会帮你们作出最明智的判断！

镇投资公司1.5%的国有股不卖！我们要对国有资产负责，镇上就这么一个还活着的公司了，就算最后亏光了，肉烂了在锅里嘛！

下面，请副局长宣布我们的决定。副局长也是工业领域的权威，他还在我们镇上的工业学校职业高中兼职老师喔。”

镇长吹捧一番后，到副局长发言了。

“嗯，谢谢镇长抬爱！我宣布：1、镇里和工业局联合决定：继续任命费同志为总经理，任期5年；任命小戚同志为财务总监，任期5年。

2、一个月以后，由镇上和工业局联合组办的“西洲七国7月半游”，啊，不是，是半月考察。将由我带队，每人50万元考察费，织女公司全程赞助。

其中：领队和办事员11人，考察成员，包括费总和小戚在内的公司骨干23人，名单如下……希望大家珍惜难得的机会，认真学习，把别人先进的亏损，啊，盈利经验带回来！把我们公司维持下去！大家鼓掌！”

热烈的欢呼声中，有人唉声叹气没被选上。

“最后，请蒋厂长，这次考察团的副组长讲话，大家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

“啊，各位领导，我就不去考查了，把机会让给年轻同志吧。更何况，我自认为做做群众工作还是称职的，说到管理咱有自知之明，咱也没有镇长的水平，看一眼就成了专家！最主要的是现在账上没钱，拖欠的工资都还没发全，我老家伙可不想被大家伙戳着脊梁骨骂啊！”厂长云淡风轻地讲完了。

“蒋厂长，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越是困难，咱越是需要加强学习嘛。怎么样抓住机遇，一次就学完学尽西洲先进经验，这是摆在我们中高层管理人员面前的重大课题和使命！

至于没钱，我们可以处置一批闲置的进口设备嘛！反正也用不上，没人会使。

退一万步，我们还可以拍卖土地啊！这么多土地，随便卖上一块，就够我们吃喝个1、2年嘛。

天无绝人之路，办法总比困难多。

对不对啊？我的朋友们，我的亲人们哪！”

费总儒雅睿智地讲完，铿锵有力地挥挥手，不带走一片香烟烟雾。

没有掌声，连他的铁杆粉丝都觉得丧气，一个个低下好斗公鸡高昂的头颅。

是啊，当你沦落到要变卖传家宝的时候，你是什么感受？

心酸、惶恐、忐忑吧。

“我只说几句话，你们绕过董事会所做的两条人事任命，我一条都不同意！还有，请各位回家认真学学公司法和证券法，好吗？”明先生眼里喷出火星，但仍然镇定而从容地说：“公司法规定，大股东控制董事会，董事会才有高管任命权；证券法规定，公司高管的任命和解聘要公告。”

“呵呵呵，不要拿法律来忽悠人！明老先生，请你考虑一下，不听镇政府的，公司会有出路吗？”

镇长阴沉着脸，和副局长现场交换了坚定的眼神，准备后招呢。

“唉，政府部门也该转变职能了吧？特别是像我们这样实际上的民营企业，市场经济条件下，也许更多的只能靠自己了。”我不痛不痒地发了句瘪言。

“走着瞧！我们走！”镇长恶狠狠地看了看我，然后就领着一大帮老爷走了。

“散会。”

明先生不想扯皮了，筋疲力尽地宣布。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