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骨衔情
成长重挫（旧版）

远观已足够震撼，真正走近这栋庞然大物，容豆豆仍然惊讶于大楼建筑者的智慧，楼体看上去极简，形态与结构关系却灵活有序，空间与气质浑然天成，这分明是个巨型艺术品，根本不似人们想象中的医院，大楼从上到下全玻璃封盖，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在太阳的炙烤下折射出耀眼的光。

豆豆不由眯起眼睛，转头看向大楼的左侧，几个深蓝色的大字“青海市骨科医院”赫然位于一侧，楼体坐北朝南，位置方正，病房全都朝南，阳光充足，北面则是医生办公室，可以看出，医院以患者为本的理念。

以后就要在这里工作了，欣喜和自豪感充斥在豆豆心中。

豆豆上扬的嘴角一点点垮了下来，眼神也慢慢褪去喜悦，变得落寞，如果爸爸还在该多好。豆豆眼圈湿润，思绪回到十几年前的那个夏天。

“爸，妈，我回来了，好饿啊，晚上吃什么？”

伴随着一声欢悦、甜美的喊声，一抹轻盈的身影从院门跑了进来。正值酷暑，少女脸上挂着汗珠，两腮微红更显面颊白嫩，浑身上下都洋溢的明媚的青春气息。

范芝芳抬眼，正好看到女儿蹦跳着飞进屋里，一周没见女儿了，此刻，范芝芳心里很是高兴。女儿在镇上读书，每周回来一次，正值青春期，女儿饭量猛增，学校的饭菜的油水少，所以女儿每次回家，范芝芳都会准备一堆好吃的。

容豆豆和父亲容柏青长相神似，五官柔和清秀，眉梢眼角总是透着一抹笑意，让人见了，不觉生出几分亲切感。

豆豆进屋转了一圈，发现爸爸还没回家，放下书包便开始干活。豆豆性格活泼爱说话，手上不停，嘴也没闲着。

“妈，老爸怎么还不回来？我都饿了。”

范芝芳听了女儿的话，眉头微皱，向门口张望了一眼，丈夫到现在还不回来，确实有点反常。

“你爸早上出门还念叨着你今天回家呢，保准一会儿就回来了。饭已经做好了，你先吃。”

“不，我要等爸回来一起吃。妈别忙了，爸不是说了，你得多休息少干活。”豆豆上前接过范芝芳手里的扫把。

范芝芳体弱多病，长年吃药。从豆豆记事起，妈妈就是个药罐子，还好爸爸容柏青是村医，懂医术，在爸爸的精心调理下，妈妈的身体一直维持的还不错。

“妈身体好着呢。倒是你，学习那么累，快去歇着……”范芝芳伸手去抢扫把，豆豆连忙把扫把藏在身后，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抢不着……啦啦啦……”豆豆说完，笑嘻嘻地转头扫地去了。

范芝芳看着可爱又懂事的女儿，一脸笑意地点着豆豆，刚要说什么，“咔啦……”屋外忽然响起一声震天的雷声，把范芝芳和豆豆都吓了一跳。

与此同时，狂风骤起，院子里的大槐树迎风狠狠一晃，“咔”一声拦腰而断轰然砸在院子里，大雨瓢泼一般铺天盖地而至，母女俩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下午四五点钟的光景，天空生生被乌云遮了个严实，漆黑如墨。母女俩还没来得及点灯，院门就被人火急火燎地推开了。

“弟妹……快……跟我走……”夹杂在风声和雨水声中，来人断断续续的话传进屋里。

范芝芳连忙打开屋门，这么大的雨，没有急事，谁会上门。

“这是……林大哥？”

“林伯伯。”

“诶？豆豆也在家，正好，快，快跟我走！”来人是容柏青的朋友林大奕，浑身上下早已经被雨水打得透湿，鞋子、裤脚上全是泥，但最醒目的还是他衣服上大片大片的血迹。

“林伯伯，你……受伤了？”豆豆问。

“不，不是我，是……是你爸出了点事，已经送到县医院了，你们娘俩赶紧和我走。”

说着，林大奕一手拉着还没回过神的豆豆，一手拉着明显已经慌了神的范芝芳，一头冲进大雨中，快步向村口走去。

雨太大，密密实实地砸在脸上、身上，豆豆根本睁不开眼，连呼吸都要用一只手遮着鼻子。林大奕闷头只顾向前走，若不是雨实在太大，他都恨不得跑起来了。听着他踉跄但却急促的脚步，豆豆和范芝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有一堆话想问，却又一个字都不敢问。

三个人磕磕绊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逼仄坑洼、泥水四溅的小路上。

原本十分钟的路程，生生被暴雨拍得走了二十多分钟，好不容易到了村口，林大奕带头钻进了等在那里的夏利车。

三人都是一身的水，司机却恍若未见，最后上车的豆豆甚至还没坐稳，夏利就已经喷着黑色的尾气蹿了出去。

林大奕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回头看了一眼母女俩，哑着嗓子咳了一声：“那个……弟妹，我和你说个事，你千万别着急。柏青去工地给刘三打针，打完针出去的时候……忽然刮大风，架子上掉下来一根钢筋，正好砸在他背上……那个，我们已经把他送到县医院了……就……就是……”

林大奕说不下去了，因为范芝芳已经抖着肩膀哭了起来。豆豆抱紧了瘦弱的母亲，咬紧了嘴唇，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林大奕又抹了一把脸，艰难地转过头。

两个多小时后，夏利终于在暴雨中开到了县医院。

一路胆颤心惊母女俩终于见到了容柏青，即便心里早有准备，但是当她们亲眼看到病床上面目全非的容柏青时，还是惊呆了。

容柏青人已经变形了，脸肿得老高，头上一堆管子，管子里流出乌黑的血。身上虽然搭着薄被，但仍可以看到，脑后有一截锈迹斑斑的钢管，大腿根伸出一截钢管，上面凝着一层乌黑的血。

容柏青的喉咙被切开了，插着根塑料管，他张着嘴艰难地呼吸着。范芝芳全身抖得跟筛糠一样，一点点挪到床前，轻轻唤道：“柏青、柏青……”

容柏青一点反应都没有，范芝芳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发青，心脏好似被人狠狠锤了一下，痛得一口气生生憋在胸口，脚下一软，晕了过去。豆豆吓坏了，一把抱住软倒的母亲，嚎啕大哭。

跟着进来的女医生早有准备，箭步上前，拉开豆豆，将范芝芳平放在地上，解开她的衣领，开始解救，豆豆在旁边焦急无助的看着。

半天，范芝芳醒了过来。医生看着虚弱的范芝芳，叹了一口气。

“大姐，大哥一时……还醒不过来，你先到外面坐会儿，喝口水。”

走廊上，医生急得眼睛都红了，但却碍于范芝芳的精神状态，以及她刚刚的反应，迟迟不敢说什么，直到盯着范芝芳喝下一杯温水，脸上稍微有了点血色，这才委婉地把容柏青的情况说出来。

“大姐，大哥的状况不是很好，你现在是家里的主心骨，一定要挺住啊。大哥是贯通伤，钢管穿过整个身体……”眼见范芝芳的脸色再次变得惨白，女医生一顿，眼角湿润，轻轻拍了拍范芝芳绞紧的双手，虽然一脸不忍，但最终还是一咬牙继续说了下去。

“大哥他失血太严重，而且伤情太复杂……我们医院没有能力救他……”

范芝芳听后，瞬间绝望了，心慌气短的感觉再次袭来，她死死抓住医生的手，神经质般抖得整个身体都跟着哆嗦起来，嘴里不停地念叨：“这可咋办？这可咋办？”

大夫看到范芝芳的状态，不敢再讲下去了。这个家的顶梁柱躺在里面，外面的妻子和孩子根本无法应对这种场面。

此刻，豆豆她已然头皮发麻，浑身打颤，她死死地盯着对面雪白的墙壁，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掌心渗出血迹。就是凭着掌心传来的痛，豆豆沉重的暗沉沉的脑海中还保留着最后一丝清明。

医生的焦急和无奈看在豆豆眼里，她调动全身最后的力气，终于僵硬地说出一句话：“大夫，我们该怎么办？”

女医生一愣，抬头看向女孩。女孩一看就是那种被保护的很好的孩子，因为她眉眼间没有一丝阴郁，但就是这个十几岁的女孩，在家庭突遭灭顶之祸，连母亲都已然崩溃的情况下，她竟然能抖着风中落叶般的身体，顶着一脸的泪水，问出了这句话。

豆豆看着医生，眼泪依然止不住地流着，但已无声。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看向医生的目光正一点点从悲伤混沌变得坚定清明。

长大从来都不是循序渐进的，一个人的成长，只因那一瞬间，她不得不一个人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一分钟也或许是一秒钟，便长大了。

医生看着稚气未脱但却眼神坚定的女孩，眼角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她心疼这个孩子，可是却无能为力。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你父亲送到青城市骨科医院，那里是全国重点骨科医院，有着最好的医疗资源。如果能尽快把你父亲送到那里，也许还有一线希望。可是……”

听着女医生刻意放缓的语速，豆豆奇迹般平静下来，敏锐地听出了医生的顾虑：“可是？”

“你父亲失血太多，生命体征十分不稳定，这么远的路，我们担心他熬不住……”

还没等医生把话说完，一个护士就慌忙地跑了过来：“容柏青家属，病人醒了，要见你们，快！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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