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辕剑
章三 碎沫琐终（旧版）

“大胆毛贼，放下你手里的东西！”另外一人刚进屋，便看到先到一步的黑衣人，出声大喝。

季阳听到声音微微发愣，感觉嗓音婉转清澈，不像是盗贼，倒像是师妹莺儿。

借着月光，能看到她身上带着不少爪痕伤口，似乎是硬生生从白狐中杀到的这里，此时伤口还在冒血，只是用修为封着。

不过她到底是本脉弟子，身上有些熟悉的灵气，让白狐投鼠忌器。

不知情况具体，季阳更加不敢出手。

“唰！”

然而他不出手，先前的黑衣人却不会束手就擒，此人竟然也是一名剑客，黑衣下藏着一把宝剑。

剑随鸣出，只见黑影如潜渊游龙般窜出，剑锋咋成龙口露出的尖牙，在黑影手中灿灿发光。

这一剑本来朴实无华，只是在黑影卓绝的身法下迅如闪电。

莺儿也只是运发灵力，提剑应对，并没有太过警惕。

然而在剑锋交接的前一刹，黑影手中的剑刃突然发出炫目明光，一段梵文般的金色大字显在其上，形似象形，却无人能解。

莫说是能解，寻常修士便是看那大字一眼，都要五脏剧震，口吐鲜血而亡，此时莺儿凭借修为硬是看了大字一眼，心下更为撼然。

“这是一截剑术大道！此人是闻道境的剑客，而且道感不低！”

心里想法刚浮现，金色大剑便径直刺穿了她手中的佩剑“飞菩”，只见这把断锋道人专门赐给女儿防身的法宝，刹那间崩成两截，完全抵挡不住剑道天威。

“唔！”

佩剑毁坏，藏在其后的主人自然也难避锋芒，关键时刻莺儿扭身躲开了心口，但金剑仍旧如炸雷一般刺下，坏掉了她半个肩膀。

半身血污，一只雪白的藕臂已经不翼而飞。

昨日才恰恰成年的少女伏身在地，瞳孔惊恐的瞪大，右手仍紧握着断剑。

她来的匆忙，身上并未带其他保命法器，此时突遭重创，也只能后悔莫及。

黑衣人继续挪步，向地上的莺儿逼去，手中的黑剑寒芒毕露，随时准备给出致命一击。

“住手！”

关键时刻，无人注意到的季阳拔剑而出，以一招“还剑”，突然出现在莺儿面前。

他未曾意识到黑衣人实力，因而出手晚了一步，只能仓促而出，勉强招架下黑衣人一剑。

一击未能得手，黑影露出的眼神顿时变化，没想到这常日空旷的仓库藏了两个人，多了变数。

“这道痕，样子好熟悉...”

季阳接下一剑，已经额头冒汗，心知自己不过是半个闻道境，与这种得了大道的剑客相斗，不可能是对手。

况且如今莺儿重伤，他心里焦急万分，实在无法专心战斗。

“呿！”

剑鸣如龙吟，黑影当下也不再纠缠，瞬间闪出门宇，季阳一咬牙，跟了上去。

“莺儿，你先疗伤，师兄马上回来。”

如果纵容黑影回到暗处，山峰上的师兄妹两人只会更加危险，季阳绝不想任由他离开。

“师兄...”

莺儿还未从连接的意外中醒过神来，正想伸手拉住师兄求一丝安慰，却想起来自己已经少了一只手，做不得如此。

茅草屋微微漏下几滴奸猾的雨水，呆坐在当中的莺儿忽然愣神，姣好的面孔痛苦扭曲在一起。

妆月年华失去一臂，少女心中炽烈的茫然。

另一边苍穹忽然雨落，烁观峰的灵火影响了天象，仿佛上苍垂怒一般，雷霆夹杂着豆大的雨滴从太清上境落下。

灵火本是灵性盎然之物，对雷霆更是一触即燃，一时间漫山遍野的不息火焰，在雨水中绽放莲瓣般的火海红莲。

黑影在雨幕中几个闪身，窜进旁边的乙字库，大门上的禁制却毫无反应。

季阳身法慢了一筹，只能跟在他身后进入库门，然而一截雷光闪过，黑影竟是在里面候着，蓄势待发。

这必杀一剑季阳早有预料，此时堪堪躲过去，并在同时反手，长摺剑携带着一蹿零星飘落的火苗，斩向黑衣人。

他虽然道感迟钝，对剑术却研究颇深，此时一剑下去黑影躲闪不及，正中左肩。

“嗤！”

剑锋嵌进肩头皮肉，灵火的炙热瞬间爆发，烧焦的气息发散出来，而后被雨水压下。

这灵火不知存在了几千年，却长存不息，自有其缘由，即便是吐露境的天地大修也不敢硬碰，更何况黑衣人。

黑影吃痛，捂住伤口冲进雨水，幸好有这无根之水浇淋，熄灭了恍动的明焰。

他的身法着实不凡，行动如瞬影移行，却暗含大道，竟然在重伤之下甩开季阳，再度闯进一旁的天字库。

“神若山的天清神游步，是剑术一脉的弟子？”季阳双目发寒，犹豫着举步跟上。

想来也是，除了本宗弟子，不可能有人能穿过宗门大阵，暗中潜入这烁观峰。

可若是本宗弟子，他来此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会真的有人以为，烁观峰灵宝库防备简陋，只要上山就能带走宝物吧？

不出所料的话，现在师尊断锋道人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灵物遭窃，正在赶来的路上！

季阳只要拖住黑影，让他无法逃离山巅，等到师尊到来，一切都会结束。

或许还不止如此，对方之前伤到了莺儿，他现在胸壑中满是怒火，既恼恨自己的失责，也憎恶出剑的黑影。

灵火已经伤到了他，现在只要择机补上一剑，他将再无反手的余力！

主意已定，再次用飞剑拈下一朵火莲，长摺清冷的剑锋依旧光亮，似乎这足以焚毁大修的道火对它无害。

坚固算是这把剑唯一的优点，几乎没什么东西能毁掉它。

“不是，不是，都不是！你们都给我滚开！”

靠近天字库，季阳突然听到黑衣人暴躁的吼叫，伴随着兵刃相接的乒乓声，似乎里面交战正酣。

山上没有其他人，黑影却不知在与何人激战。

季阳连忙动身跑进去，见到面前的景象，突然醒悟。

只见天字库收藏的七十三把名剑，纷纷冲天而起，剑气恍如四溅开来的蓬枝，围绕闯入者而动。

剑中自有意，安得知其灵。

一般法器到了法宝层次，就有了隐约的灵性，能够与主人心意相通，并自发御敌。

更何况这里收藏的名剑皆非普通法器，每一把剑都有独特的来源因果，品级上更是惊人，最锋利的三把甚至达到了灵宝层次。

“商勾”、“逆”、“昆吾”，三柄先天宝剑嗡然剑鸣，与其他飞剑一同组成剑阵，围杀黑衣人。

“铿锵！”

黑衣人剑法高妙，此刻终于被迫使出全力。

只见三种不同的道痕，浮现在他剑上，金光如切肤入骨，刹那间折损了几把飞剑。

“这是哪条大道？为什么我感觉见过！”季阳见状一惊，顾不得心疼那几把名剑，回忆起道痕的来源。

黑衣人是他认识的人，这一点已经确凿无疑。

然而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多做思考，眼看这些宝剑虽然自发而行，剑意通达，却缺少关键的执剑之人，渐渐显露颓势。

它们只是一时意气之下奋发，剑气更像是无源之水，须臾顿尽。

而剑气一散，名剑们只能纷纷落地，失了灵性。

“你！”黑衣人破掉剑阵，转头看向季阳，目露凶光，“你告诉我！蹊跷剑藏在哪了！”

“什么？”猛然听到一个意外的名字，季阳微愣。

就像市井流氓掐架，其中一个突然说“你把藏着的盘古斧交出来”一样，只觉得离谱莫名。

芒民有流言：启端倪，动蹊跷，合大道。

蹊跷剑是名剑阁的立身之本，据说是玄机无数，不以锋锐见长的神剑。

更有传言说，那是太清天人当年赐下凡间的，三件宝物之一，和天下万道同一级别。

天下有四大名剑，蹊跷剑名列之五，足以说明它的怪诞之处。

但传言终究只是传言，从来没人见到过这把名剑，无法证实它的存在。

“季阳，你身为烨崖山的大弟子，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黑衣人说话越来越急，举剑指着季阳，一步步向前，“现在就告诉我蹊跷剑的下落，今天是唯一的机会了...你今天出现在这里，难道也是冲着它来的？”

“等等。”看见他靠近时的动作，季阳突然灵光一闪，想起在哪里见过黑衣人，“你是...”

“嗤！”

剑影临身，季阳及时的拔剑挡住，但还是吞回了后面的话，心中悚然。

他略微猜出黑衣人的身份，心中愈发震惊。

蹊跷剑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如何值得他来掺和？

若说蹊跷剑是真的，又怎么会藏在这种偏僻地方，能被轻易取走！

心里虽思绪万千，他明上仍旧面容不变，吃力的抵抗着黑衣人的进攻。

长摺剑上的花火洒落，明刃如耀星炸裂直扑面门，黑色面巾终于被挑破，露出半张略显熟悉的面孔。

“你非要找死，那就别怪我！”身份有可能败露，黑衣人心知再无侥幸，彻底激发身上的剑道烙痕，修为如山海一般压出。

剑道乃三千大道之末，却至凌、至坚、至傲，攻予杀伐无双，此刻道印闪烁，天字库收藏的宝剑随之颤鸣，气机一同组成攻势。

宝剑被大道所引，反过来攻击季阳，他只能如王阳孤舟一般苦苦支撑，幸好手中的长摺依旧傲漠，毫无道感。

长摺本就是一把没有灵的剑，它只在依稀的时候本能变化，实际上却内里空壳，季阳持剑多年，都没有感应。

“这里不是作战的地方，他有宝剑相助，我太吃亏！”心念电转，季阳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对手，立刻决定择机离开。

现在他们的攻守倒转，他已经猜到了黑衣人的身份，没必要继续追杀，只要坚持到师傅赶到即可。

离开天字库，外面的雨水越发飘扬，雨滴已大如累石，山雨与灵火交相辉映，交界处一片朦胧，形成一幅吊诡的场景。

季阳堪堪躲过一剑，被迫退守山顶池边，身上道袍尽皆湿透，长袖浸水，沉重的搭在手上。

之前的一剑披在丹田处，剑道竟然冲进了他的气海。

此时正疼痛难忍，只觉得修为暴动，几近废除。

“咔嚓！”

一道雷光闪过，黑衣人孤傲的神情在光芒下越发明显，但光影的角落处还有一个人，立在茅屋顶上巍然不动，正观看这场死斗。

“师傅！”季阳大喜，向那人叫道。

师傅来了，今日的劫难便化解了。

吐露境大天君堪称无所不能，自然能轻松解决这里的问题。

化劫天君闻言拔剑出鞘，手中的剑刃竖着少了一半，形状颇为奇特，正是名剑“断劫”。

“天罡剑诀！”

吐露大修意动，天地随之而变，此刻天君不过是剑锋向前一指，这片天地便化作了一重剑芒，呼啸而下。

“师傅？”

然而季阳无助的抬起头，发现剑锋所向之处，正是自己。

这绝不是偏误，只能是有意而为。

剑火落下，再无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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