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辕剑
章一 无道首席（旧版）

烨崖山一共有四个峰头，师傅师娘占一头，师弟师妹占一头，山上的白狐占了另外一头，最后剩一个比较小的山头，就归于大师兄季阳了。

烨崖山擅剑，尤其擅长藏剑，山上乃是仙宗名剑阁首脉，藏有名剑珍数，一朝剑出如万盏游龙，横行天下无匹。

照理来说，这么一座仙门正宗的首席弟子应该修为高妙，天资傲人，是天下少有的人杰才对。

但名剑阁偏巧有些不寻常，这位首席...是个废物。

“听说了吗？大师兄斗法又输给了萧师兄，这下算是彻底翻不了身了。”

“清明山那边的司仙子，前些天也破关而出，这下四大嫡传中，大师兄怕是要彻底垫底了！”

“啧啧，他老人家的修为，已经九年没有动静了吧？史上最年轻的闻道境...简直是个笑话。”

烨崖山首峰山路上，几名身穿棕色道袍的弟子边走边说笑，言语间皆是山上趣闻，忽然一人猛地住嘴，小心的拉住同伴。

只见山道旁的草地中，一袭红衣在半人高的蒿草中若隐若现，像是一片趴倒的芦苇，吸引了弟子们的注意。

名剑阁中等级森严，朱红是大严大贵的色彩，敢这么穿衣服的，从来只有两人。

一人是掌门化劫天君，他的衣服赭红，向来不怒自威；另一人则是首席弟子季阳，未来的掌门，但无论多么鲜艳的红色，穿在他身上都会变得灰暗无光。

作为一名疾速崛起，又迅速陨落的天骄，大师兄基本整个人都是暗色的，几名弟子只是看了一眼，便辨认出是谁。

季阳仰倒在草地，双手枕在头下，双目微阖，似乎在安然浅睡。

“快走吧，要是给小师妹看见，又要说我们扰乱他的道心。”几名弟子小声的嘀咕一阵，还是不想多做招惹，快步走开。

“无道首席还有道心？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几人走远后，又开始大声的议论，伴随着一片笑声。

天资平庸，道感迟钝，不擅修行反擅外物，这就是名剑阁的首席，凭身份成为北地九大天骄之一的季阳。

任谁听到这种对自己的嘲讽，都会心理上不自在，但季阳只是惫懒的睁开一只眼，发现天色还早，便抽手挠了挠脸颊，继续睡去。

有些话听多了，也就和梦境无异，反倒是在睡梦中，他会更加的清醒。

“大懒虫！躲在这里睡觉！”眼睛刚闭上，就有一只手狠敲了下他的额头，季阳毫不犹豫抓住那只素手，随即腾的起身。

眼前却是一名娇羞的少女，不过十五六左右，面容清秀可人，道袍细细的束在身上，显出尚在发展却已经稍露端倪的身段。

“莺儿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我明明挑的草最高的一块地搭床，还是被你给找到了。”

季阳有些郁闷，少女却羞恼的抽回手掌，嗔怪的看师兄一眼，最终还是磨磨蹭蹭的在他身边坐下。

“师兄的衣服那么明显，谁还看不到你？”莺儿昂起娇俏的下巴，向师兄炫耀刚刚鬟起的长发。

她昨日终于是过了周岁，可以鬟上头发，宣示自己己然成年，不再是过家家的小丫头。

对于山上长大，从小被众人视作小姑娘的季莺鸾来说，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莺儿是掌门天君的独生女，素来受到天君喜爱，天君还专门派首席弟子平日里照顾女儿，使得季阳与她关系极好。

说不上青梅竹马，却已是一晃经年。

“都是师妹眼尖。”季阳轻笑，心里无话可说，只能尴尬的转过头。

“喴，论五感，我哪比得上师兄。”莺儿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颇为不满的鼓起粉色的嘴巴。

少女穿着一身粉色衣裳，坐在一丛碧色中间，远处看有些像零零碎碎的粉蝶，在光线氤氲中飘散。

季阳不喜欢这种景象，总觉得太过梦幻，就像他那些千奇百怪的梦，睡着时看起来很美好，醒来后却无论如何都触及不到。

“你来首峰干嘛？我记得你前些日子，已经向师傅请过安了才是。”想了一会，季阳才醒过神来，向师妹开口询问。

“啊！”莺儿这才想起此行目的，不由得慌了神，“爹爹叫我来说有要事，我已经耽搁了。”

眼见她起身慌乱，不顾身上的杂草碎屑，便径直往山上跑去，季阳连忙上前拉住她。

“不慌，师兄带你上去，顺便师傅若要责罚，看见我必定要先骂一通，气消了就舍不得骂你了。”

莺儿点头，感激的看向师兄。

“还是师兄待我好。”少女吃吃的轻笑，眉眼如画，挂月眉梢。

......

飞剑落地，季阳自信的收起佩剑“长摺”，轻甩道袍下摆，便硬着头皮往祖师堂内走去。

无论他修行多久未有进寸，如今也是一位闻道境的大修士，别的不说，御剑飞行这种事他还是颇为顺手。

相比之下还在纵玄境苦修的莺儿，却只能搭乘飞剑。

珠圆、纵玄、闻道、吐露、通明天，这就是来自天书的五个修行镜界，据说天书的尾页还有更远的修行路，但常人已经难以触及。

已达第三境初期的季阳自然并不算弱，全力出剑甚至能撼动天地，但放在名剑阁中，却又不算什么。

这样下去，他早晚要被剥夺首席名号，接替他的人要么是神若山的萧炳然，要么是清明山的司希西。

到时候墙倒众人推，烨崖山一脉怕是连主脉的名号都要丢掉。

这也难怪师尊化劫天君看他不顺眼。

“我叫莺儿，你来凑什么热闹？”果然天君一见到大弟子心里来气，不知道自己当年怎么失心疯，会不顾众长老的反对，直接赐下了首席令牌。

事实上大弟子前期确实很争气，势如破竹的越过前两个镜界，十一岁就破境闻道，当时甚至震撼了整个北地。

谁曾想此后九年，季大天骄就彷如瞌睡起来的王八，趴在闻道初境不动弹，死都不肯再挪窝一步。

事到如今，别说化劫天君，就是季阳本人都放弃了修行。

“师尊消消气，我来祖师堂听训，说不得就灵光一闪，顿悟了道境。”季阳嬉皮笑脸的说道，往师傅远边挪动。

离近了可能会遭殃，天君如果发起火，可是真的会出手打人。

“哼！”

天君冷哼一声，如何看不出大弟子是来给女儿挡灾的，当下也不好多说什么，干脆切入正题。

“你来了也正好，一起知道这件事——我已经给莺儿定下一门亲事，和神若山萧老鬼的儿子，婚期就在近日。”

此言一出有如雷击，季阳当即愣在原地，呆滞的半张着嘴，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

师妹要嫁人？怎么可能！

“我不同意！”却是莺儿抢先开口，难以置信的看着父亲，“萧炳然那个短命鬼，我不可能嫁给他！”

天君早就猜到了这一点，此时也不过是板着面孔，对女儿的反对不屑一顾。

“你说不嫁就不嫁？小女孩家的懂什么，炳然那孩子如今天资惊人，未来要接手我这掌门之位，嫁给他是你的福分！”

“爹爹你在胡说什么，未来的掌门不是师兄吗？”莺儿慌了神，上前抱住父亲手臂，近乎哀求的问道。

“他？”化劫天君嗤笑，看都不看大弟子一眼，“堂堂名剑阁掌门，若是个闻道境的废物，那我们也不用继续当仙宗了！”

季阳就站在一旁，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却无比阴沉，双拳狠狠的攥紧，从未如此憎恨自己的无力。

如果他是吐露境的大修，如果他能击败萧炳然，如果他不至于卡在一个境界不动...

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但如今，他却只能无助的站在一旁，甚至连一句劝告的话语都不敢说。

“你该死！”最终莺儿痛喝一声，转头就跑出了祖师堂，头也不回，不知去了哪里。

身后天君面色阴沉，明显对女儿的不孝言语颇为不满，但他终究是修行有成的道人，思虑良久，只是冷哼一声。

“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天君注意到一旁的大弟子，厉声呵斥。

季阳拳头松开又攥紧，紧紧的咬着牙齿，深知自己无力应对，只能屈从。

“师傅...”刚一开口，话就被收了回去，脑子里只觉得无话可说。

“那弟子就先行退下。”低下头，季阳声音沙哑的开口，只想赶快离开。

“你等等。”然而师尊却叫住他，皱着眉头沉思，“时日定的不远，现在就得给莺鸾准备嫁妆。”

“这么快？”季阳愕然，感觉心里都在发抖。

“哼，那萧小子正在外面追杀高灵，等他回来，就直接能操办婚事。”

季阳听得头晕目眩，化劫天君却还没结束，继续说道：“这笔嫁妆不能寒酸了，毕竟是我烨崖山的脸面。”

剑名一脉的脸面被大弟子丢了个七七八八，剩下的那点颜面，更要小心珍视。

“季阳，你去烁观峰走一趟，帮我去甲字库取三个漆木箱子。”断锋道人掐算了许久，才抬头对弟子说道。

季阳应了一声，但仍旧神色恍惚，整个人无精打采，不知是否真的听见。

“听清楚了吗！”断锋道人突然大喝一声，面色严肃的看向弟子。

“清楚了还不快滚，等在这里干什么！”

看着大弟子狼狈的跑了出去，天君不由得摇头，愈发的失望。

“就这样还让你去瓷花会？别给老夫丢人现眼了。”天君对他的背影冷哼一声，转身也拂袖而去。

以门人“少而精”闻名的烨崖山一脉，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败家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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