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传奇
第二十八章 榜葛剌（下）（旧版）

老虎越说越气愤，用她那硬如钢鞭的尾巴狠狠地朝后一扫，刚好击在一棵小树上，碗口粗的树干立马就断了。“我们老虎虽然凶猛，做起事来却是光明正大，想不到县令为了升官发财竟然做出这么卑鄙无耻的事情，这不就是‘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吗？”

听了老虎慷慨激昂的这番话，铁牛内心开始动摇，不知为何竟然有些相信了。说实话，他一开始见到刁县令就对此人没什么好印象，在郑和面前卑躬屈膝，阿谀奉承，对待手下严厉苛刻，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铁牛柔声说道：“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让我怎么去说服其他人呢？要不你就跟我回去见一见县令，你们两个当面对质，看看究竟是谁在说谎，如果真是他的错，我一定饶不了他。”

“吃一堑，长一智，我被人类欺骗过很多次，这次再也不会上当了。你只是想把我骗过去，然后就设下埋伏对付我是不是？你这个助纣为虐的伪君子，今天我是忍无可忍了。”老虎悲愤地说着，忽然从山岗上扑了下来，张开血盆大口朝铁牛咬去。

铁牛身子一闪倏地转到老虎身后，两手抓住虎尾将她五六百斤重的身子抡了起来，原地转了几圈之后双手一松。老虎好像一颗皮球朝远处飞去，“啪”的一声摔在五六丈外的大石上，石头竟然被撞得崩了一个角。这还多亏铁牛手下留情，否则只能到悬崖下找她了。

老虎嘴角流血，想要爬起来却是力不从心。她沉声低吼，似乎在为自己的英雄迟暮感到悲哀。

不知为什么，铁牛没有丝毫胜利者的喜悦，心中反而充满了内疚，怜悯地说：“你还是跟我走一趟吧！”

老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不去！我宁愿死在你的手里也不去见那个卑鄙小人。你比我强大，就算你要杀我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她惨然一笑，语气忽然变得柔和起来，“虽然我不相信人类，但是看在你我同属四蹄动物的份上，在我死之前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铁牛很惊讶，自己这辈子经历过很多次战斗，对手在临死前除了祈求饶命之外就再也没别的了，今天是第一次听到有提要求的，对方居然还是一只强大的老虎。他觉得有点意思，笑着说：“你有什么要求，说来听听。”

“我叫泰格，几个月前又当了一回妈妈，现在家里还有三个孩子。刚才我捕到一只水鹿，你杀了我之后能不能帮我送回去？这是我给孩子们准备的最后一顿晚饭，以后就要靠他们自力更生了。他们躲在两棵大树中间的石洞里，旁边还有个小水塘，很容易找到。”说起孩子，泰格的脸上流露出温馨的笑容。“你现在可以杀我了。”她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铁牛听了无比感动，想不到凶猛的老虎对自己的孩子竟然有如此温柔的一面。“虎毒不食子，古人诚不我欺啊！”他长叹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如果你没有滥杀无辜，我又怎么会来找你的麻烦？”

泰格早已放弃抵抗闭目等死，等了好一会儿见铁牛还是站在那里唠唠叨叨，心里不免有些奇怪，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对我，但我绝对不会任由你羞辱。既然你有兴趣聊天，那我就陪你聊几句，你这辈子有没有杀过生？”

铁牛愣住了，这个问题倒是不难回答，可为什么提问的不是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大善人，而偏偏是一只凶猛的大老虎呢？他思考片刻，这才郑重其事地说道：“当然有杀过，我不仅杀过人，还杀过蟒蛇，巨蜥，鲨鱼……至于老鼠和蝙蝠，更是多得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那你为什么要杀他们呢？难道他们的性命就不是生命吗？”泰格的提问有如大海的波浪，连绵不绝地朝铁牛涌来。

“因为他们威胁到了我同胞的生命安全，我杀他们是为了救人，是自卫！”铁牛不加思索地回答，似乎泰格的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考虑，理所当然就应该这样去做，不做才不合理。

泰格笑了，笑声里五味杂陈，有苦涩与无奈，也有悲伤和气愤，“虽然我也杀生，但我从来不去人类居住的地方伤人，我第一次杀人是那个猎人正准备对我的孩子下毒手，我是迫不得已的。在此之前，附近村子里的人有没有被老虎伤害过？前两天你们几个在山上逛了一整天，我有没有主动攻击你们？人类杀死我们这些动物就是天经地义，我们自卫伤了人命就成了最大恶极，这是什么道理呢？”

铁牛沉默了，泰格的话很有哲理，自己哪怕读再多的书这一刻也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反驳她。“你的水鹿藏在哪里？再不给你的孩子送去，他们可真要饿死了。”铁牛忽然笑道。

泰格疑惑地问：“你不打算杀死我吗？”

铁牛认真地回答：“我有说过要杀死你吗？”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短暂的平静过后，居然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这一笑前嫌尽释。

泰格挣扎着爬起来，才走了一小步左前腿就传来一阵剧痛，这条腿刚好砸在石头上，骨头断了。

铁牛摸了摸她的腿，愧疚地说：“你的腿断了，我先帮你把伤治好。”他在草丛里寻了一把草药，先将断骨对正，然后把草药嚼碎敷在伤口上，又找了两根树枝夹住，最后再用树藤缠紧。

“没什么大碍了，我每隔两天就给你换一次药，直到你完全康复为止。”铁牛拍了拍手笑道，毕竟是自己闯下的祸，一定要给伤者一个满意的交代，这样自己心里才会好受一点。

“谢谢你。”泰格感激地说，“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铁牛，很荣幸认识你。”铁牛握着她的手说。

“我也是。”泰格用三条腿一蹦一跳地走到山岗上，从大树后面拖出来一头肥大的水鹿。“今天是个好日子，不仅收获了一头三四百斤重的猎物，还结交了铁牛这个好朋友。”泰格现在的心情非常不错，“当然，如果自己没受伤那就更加完美了。唉！这就是生活，总会有一些遗憾。”

铁牛把水鹿扛在肩上，跟在泰格身后朝她家走去。“刚才你托我把这只猎物送回家，是你一时冲动还是万般无奈呢？你就不怕我言而无信？”这个问题憋在他心里很久了，现在总算有机会问出来。

“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是一个诚实，正直，一诺千金的汉子。”泰格笑道，“你只是长相凶狠，其实心地很好。”

知我者，泰格也！铁牛感动得差点流下了眼泪。如果这番话是从郑和口中说出来，那么自己一点也不会觉得奇怪，毕竟两人相处了这么久，互相之间的了解也相当深刻。但泰格与自己只是初次见面啊！对我却是如此的信任有加，推崇备至，得此知己人生无憾矣！“你不是逗我开心吧？”铁牛红着眼圈问道。

“绝对不是。”泰格信誓旦旦地说，“虽然我看人的眼光不行，但看动物还是错不到哪里去。”

“恭喜你，你的眼光确实不错。”铁牛心里美滋滋的，“聊聊你的孩子吧！”

一提起孩子，泰格尽显母性温柔，“这三个小家伙可真是让我操碎了心。老大叫小胖，因为他吃的最多，长得最胖，力气也是最大的，无论碰到什么谁都要去较量一番，每天不是被蜜蜂蛰了就是被蚂蚁咬了。老二叫小淘，三兄妹中就属他最淘气，见到什么事物都觉得很新鲜，明知自己笨手笨脚偏要去尝试一下，经常被困在藤蔓里出不来，每次打猎回来我都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找到他。老三小雅是个乖巧伶俐的女孩子，她最听话了，喜欢一个人待在家里，每次出门之前我都会叮嘱她：‘外面有大灰狼，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泰格边说边笑，脸上充满了温馨。

多么幸福的一家啊！铁牛也受到了感染，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们，回去之后就把县令的无耻行径告诉国王，让他马上撤回捕杀老虎的命令。”他已经有了决定。

翻过山岗又走了三四里路，一条小溪顺着山沟潺潺地流入旁边的小水塘，不远处有两棵大树，下面是一堆乱石。

泰格搬开外面的两块石头，一个洞口露了出来。“小胖，小淘，小雅，妈妈回来了。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快出来吧！”她温柔地呼唤着自己的孩子。

“妈妈，大哥和二哥出去了。我最乖，待在家里看着房子。”随着稚嫩的声音，从洞中爬出一只半米长圆滚滚的小老虎。

“小雅，这是铁牛叔叔。”泰格向女儿介绍道。这两个小家伙去了哪里？平常这个时候早就回来了，难道？她不敢往下想了，老虎虽然是丛林之王，但小老虎的天敌却有很多，豹子，豺狼，老鹰都可以轻松杀死他们。

铁牛安慰道：“你不用着急，我去找他们。”蹲下身子捏了捏小雅粉嫩的脸蛋，“丫头，想不想骑大牛？

“好啊！”小雅高兴极了。

铁牛把小姑娘抱上肩头，“我们一起去找你的大哥二哥。”

小雅带着铁牛朝哥哥们经常玩的地方走去，口中不停地叫着：“大哥，二哥，吃饭了。”

来到一处山坡，前面传来一阵小猫般的叫声，小雅兴奋地说：“叔叔，那是大哥的声音。他好像很不高兴，我们快去看看。”

铁牛寻着声音走过去，发现坡上的碎石塌了一地，下面压着一只小老虎。

“大哥，你怎么被石头压住了？”小雅问道。

小胖闷声回答：“刚才我在这里看见一只小老鼠，就想和它玩玩，可这家伙一点礼貌也没有，对我不理不睬也就算了，居然还偷偷地钻进了石头缝里。我想找它问清楚为什么如此无理，就动手把石头搬开，谁知道搬了下面几块上面的就全部倒了下来，刚好把我压在下面。三妹，这条大水牛是谁呀？”

“他是铁牛叔叔，是妈妈的好朋友。”小雅问道，“大哥，你有没有受伤？“

“瞧不起人是不？我身体这么结实，壮得就像一头小牛，哪会有事。”小胖屈起了右臂，鼓起一坨强壮的肌肉。

铁牛笑道：“小胖，你别着急，现在我就来救你。”刚把他身上的几块石头搬开，小胖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低头又朝石头里翻去，口中愤愤不平地叫道：“小老鼠，你为什么不和我玩？”

“傻小子，老鼠早就逃跑了。”铁牛笑得更开心了，“快坐到叔叔身上来，我们去找小淘。”

“我知道他在哪里玩。”小胖一甩手粗暴地拒绝了铁牛的好意，挺着圆圆的肚子率先朝前跑去。

“不错，有个性。”铁牛笑了笑抱着小雅跟在后面，没走多远来到一棵大树旁，树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藤蔓。

“以前二弟最喜欢在这里荡秋千了。”小胖气喘吁吁地说道。他确实应该减肥了，才跑了这么一点点路就满头大汗。

铁牛翻开藤蔓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就连树上也没放过，可还是没有发现小淘的身影。

“救命啊，救命……”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求救声。小胖和小雅异口同声地叫道，“是二弟（哥）！不好，他遇到危险了。”

“冷静点，小淘不会有事的。”铁牛安慰道，可他心里也是忐忑不安，虽然不是自己的责任，但他不想看到泰格伤心。铁牛仔细寻找，终于在草丛中发现了一个陷阱，离地面有两三丈高。一只小老虎正在下面急得团团转，瞧他身手敏捷的样子应该没有受伤，铁牛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幸亏陷阱内没有插竹签，否则就出大事了。

铁牛扯了一根树藤垂了下去，叮嘱小淘：“把树藤抓住，我把你提上来。要抓紧哦！再摔下去屁股可就变成了四瓣。”

小淘手脚并用紧紧地抓住树藤，铁牛轻轻一提就把他拉了上来，获救的他很是开心，抱着铁牛的腿说：”叔叔，我要骑大牛。”

铁牛把三只小虎完好无损地带了回来，随即向泰格告辞，“我现在就回去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国王，相信他不会再派猎人来了。你多保重，明天我再来看你。”

泰格感激地说：“太好了，我也希望和人类和平相处。”

三只小虎依依不舍地把铁牛送到路口，“叔叔，明天你早点来，我们还要骑大牛。”

铁牛哼着小曲朝山下走去，心情无比开心，泰格是个值得深交的好朋友，自己总算帮她做了一点事情。

这时，林中传来了一声虎啸，声音里充满了悲伤和失望。

“是泰格。”铁牛大吃一惊，用最快的速度朝她家跑去，心里不停地祈祷，“泰格，你千万不能有事。”

可惜一切都晚了，在欢呼雀跃的猎人脚下，泰格倒在了地上。她的身上围了两张结实的鱼网，肚子上中了五六支利箭，鲜血染红了她漂亮的皮毛。

泰格昂着头看着铁牛离开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终于，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泰格露出了笑容，她心里很开心，总算等到了他。

铁牛无助地蹲在她身旁，内疚地说：“泰格，是我害了你。如果你没有受伤，他们是伤害不了你的。”

泰格强忍痛楚，笑道：“铁牛，我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交了你这个朋友，帮我照顾他们……”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望着石洞里的孩子，她的眼中满是眷恋与不舍。泰格安详地睡着了，可是永远不会再醒来。

铁牛悲痛万分，仰天长啸，声音犹如晴天霹雳震耳欲聋。

猎人们惊得浑身发抖，手中的武器纷纷掉在地上。“快跑，这条水牛发疯了。”一声喊所有人逃得无影无踪。

回到皇宫，铁牛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国王，说着说着他的眼眶就湿润了。

国王勃然大怒，“原来一切都是刁南这混蛋干的坏事，不仅害死了一只无辜的老虎，还害了这么多猎人的性命。可笑的是我竟然还想提拔他，不杀此人难消我心头之恨，更不足以平民愤。”

国王命人好好抚养三只小虎，又颁布了一条法令：从即日起不得捕猎老虎，违者重罚。

郑和长叹一声，“苛政猛于虎啊！都说老虎凶猛，可哪里有贪官污吏这么凶狠呢？”

“是我没有治理好国家，才让人们受到了这么多的苦难。”国王惭愧不已，“幸亏你们及时提醒了我，才让我有了补救的机会。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决定向天朝皇帝赠送一只榜葛剌的长颈鹿，希望我们两国的友好关系能够天长地久。”

这只长颈鹿来到京城后，受到了天朝人民的喜爱。但在铁牛心里，却对泰格的死久久不能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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