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传奇
第十七章 苏禄 （上）（旧版）

如今的吕宋政局稳定，治安良好，百姓安居乐业，郑和与铁牛可以放心地离开了，舰队朝苏禄国出发。

临行前许柴佬又送来了几坛福寿全，铁牛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羡慕地说：“郑大人，你的这个朋友可真够意思，我们又吃又拿的可都是沾了你的光。”

“铁牛王，你可不能这样取笑我。”郑和不乐意了，“这次的事谁不知道你的功劳最大？许柴佬这是专门送给你吃的，说到底还是我和王大人占了你的便宜。”

“你们就不要互相谦让了，我什么功劳都没有，却依然吃得很开心，因为我做人的宗旨就是有吃不吃白不吃。”王大人两手都没闲着，左手抓着一只蹄膀，右手夹着一块海参，“不过说句实在话，郑大人可真是相识满天下，他和苏禄国东王的关系也不错，这次去我们肯定会受到他的热情款待。”

铁牛笑道，“既然有个东王，那肯定还有西王、南王和北王啰！”

“你说对了一半。”郑和解释道，“苏禄国由三家王侯掌握权力，分别是东王、西王和峒王，实力最强的就是东王了，这哥们挺讲义气的，你和他肯定谈得来。”

这日，宝船前方出现了一个港口，仅有的一处码头挤满了上下货物的船只，岸上尘土飞扬一片灰暗，几间破烂的木房子在海风中摇摇欲坠，真是令人担心。

“这就是苏禄国唯一的港口东山港。”郑和皱起了眉头，“这么破旧东王为什么不好好维修一下呢？”

等了大半天，排队的船只终于少了些，郑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挤上了岸。

港口一位官员迎了上来，热情地说：“郑大人，我叫巴都，承蒙东王错爱，由我负责管理这个港口。按照惯例您的舰队需要缴纳一些费用，我知道您和东王是好朋友，所以给您优惠了不少。”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郑和豪爽地说，“该给多少就是多少，怎么能乱了规矩呢？”

“谢谢郑大人，如果您不嫌弃，请到我那里稍事休息。我已经派人去请东王，相信很快就会到了。”

“好的，那就打扰了。”郑和点头答应，随巴都朝官衙走去。

这就是官衙？铁牛看着四处透风的小木屋，心里有些纳闷，港口的生意也算不错，没有必要这么节俭吧！

“快跑啊！官兵又来闹事了。”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惊叫声。

“这群混蛋，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巴都把手中的茶叶筒一丢，急急忙忙跑出木屋。

铁牛也跟着跑了出去，只见港口外冲进来两队官兵，一队白衣服，一队黑衣服。领头的两个军官气势汹汹，完全不管前面拥挤的人群和堆积如山的货物，皮鞭一甩策马狂奔。

受惊的人群赶紧丢下货物四散逃窜，“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胭脂铺烧了，水果摊倒了，瓷器店砸了……一时之间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巴都赶紧吹响了口哨，一群全副武装身穿红衣的士兵跑了出来，把闯进来的那两队士兵当头拦住，双方拔刀相向气氛相当紧张。

“麻那，巴丁，这个港口归东王管辖，你们是西王、峒王的人，有什么资格到这里来？”巴都跑过去大声呵斥骑马的两人。

“再过两天就是一年一度的比武了，到了那个时候港口就不是东王一个人说了算，西王和峒王也有份，我们现在过来只是熟悉一下情况。”骑枣红马的汉子趾高气昂地说道，这便是西王的亲信麻那。

“别忘了每次比武我们都是最后的胜利者，就凭你们这群窝囊废，也敢来和我们抢港口吗？”巴都不屑地一笑，身后的红衣士兵也是哈哈大笑。

“放肆！”一旁的巴丁恼羞成怒，“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税吏，竟敢大言不惭出言侮辱。”手中的马鞭“啪”的一声甩了过来。

一名东王士兵避让不急被劈头盖脸抽了一鞭，他也不甘示弱，大刀一挥朝马腿砍去。

这下可就点燃了火药桶，双方的士兵混战起来，伴随着惨叫声不时有人受伤倒地。

一个搬运工人低头弯腰扛着两包货物走了过来，刚才他在仓库搬货，对眼前的打斗根本没有留意。忽然一把钢刀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好巧不巧刚好插在工人的腰上，他双腿一软倒在地上，身上还压着一百多斤的货物。

铁牛急忙跑过去搬开货物，翻开他的身子一看，心跳停止瞳孔放大，哪里还有救呢？

郑和气不打一处来，竟敢在东王的地盘无理取闹，还连累到工人无辜送命，真是岂有此理，转头叫道：“丁大力！”

铁牛劝道：“何必兴师动众呢？我去把他们隔开。”他把略显凌乱的头发梳理整齐，走上去大喝一声，“全部都给我住手。”

双方交战正酣，谁还顾得上听他的话呢！就算听见了又咋地，你算哪根葱啊？

“居然不给我面子？”铁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是个斯文人，最讨厌舞刀弄枪了，好言相劝你们却偏偏不听，非要逼我动手。”冲进人群抓起一个黑衣士兵随手抛了出去，紧接着双手连抓像丢稻草一样抛个不停，半空中人影纷飞惊叫连连。局势很快得到了控制，白色衣服躺在煤炭堆里，黑色衣服倒在沙子当中，唯独红色衣服的士兵安然无恙。

“哪里来的蛮牛？竟敢多管闲事。”麻那气得七窍生烟，拍马朝铁牛冲了过去。眼看就要胜利在望，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如何不让他恼火呢？

巴丁也不甘示弱，策马上前和麻那并驾齐驱，两人一左一右挥刀朝铁牛砍去。

铁牛伸出双手，两根指头紧紧地捏住刀锋，这势大力沉的两刀就停滞在半空再也劈不下去了。

麻那与巴丁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回夺，可哪里动得了分毫？

铁牛嘿嘿一笑，忽然松开了大刀。骑马的两人猝不及防，刀背反弹过来刚好砸在自己的额头上，幸亏他们有头盔保护，否则一定脑袋开花，可就算这样受伤还是在所难免，两人眼冒金星坠下马来。

“快滚吧！待会儿东王来了你们就别想走了。”巴都嘲笑道。

麻辣和巴丁一言不发，带着手下灰头土脸地走了。

巴都感激地说：“多谢铁牛王出手相助，要不然港口非得让他们搞得鸡犬不宁。最可怜的还是那个工人，唉！”

郑和不解地问，“为什么西王和峒王的士兵会来这里捣乱？难道东王就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吗？”

“这种国家大事可不是我这个级别的人能妄加评论的。”巴都苦笑道，“您还是去找东王了解情况吧！”

正在此时，港口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迎面跑过来十多匹高头大马，当先一人不等战马停稳就一个鹞子翻身跳了下来，抱住郑和哈哈大笑，“郑大人，别来无恙啊！”

“东王，几年未见你的身手还是这么矫健。”郑和也很开心，“这是铁牛王，你们多亲近。”

铁牛打量着眼前这位东王，三十来岁年纪，浓眉大眼一脸坚毅，的确是条汉子，只可惜鬓角之间多了几丝白发，显得略微有些憔悴。

郑和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关切地说：“老朋友，国事固然要紧，可也要注意身体啊！千万别累坏了。”

东王满脸忧愁，“郑大人，你是不知道啊！这几年我没有哪天睡过一个安稳觉，都是这个港口引起的事端。”

几人来到官衙，东王把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苏禄虽然是个岛国，却只有一个小小的码头，大船根本靠不了岸，这严重阻碍了经济的发展，所以我提议修建一个深水良港，这也得到了西王和峒王的赞同，我们三人共同出钱出力，好不容易才建了这个港口。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我们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几乎把自己所有的家底都掏光了，可是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那时经过的船只很少，税收也不足，港口年年亏损，他们两个就翻了脸，指责我出了个馊主意，让我拿出一大笔钱补偿给他们，港口这个烂摊子就丢给了我。与其三人互相埋怨，还不如由我一人承担，所以我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可是我当时并没有这么多钱，于是就承诺分期付款给他们。我节衣缩食，哪怕自己过得再苦，年底也从来没有少过他们一分钱，没人知道我熬得有多么辛苦。天从人愿，一切都过去了，只要再坚持三年，我欠他们的钱就能全部付清。”东王长叹了一声，那段艰苦的日子把这个正值盛年的男人都熬出了白发。

郑和拍了拍他的肩膀，钦佩地说：“你真厉害，现在总算是苦尽甘来。”

“那时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以为好日子即将到来，哪知这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东王苦笑一声接着往下说，“经过几年的坚持，进出港口的船只越来越多，税收当然也多了起来，最重要的是老百姓的农产品可以通过港口远销到南洋各国。这时西王和峒王就眼红了，通知我说剩余几年的钱就不用给了，港口他们两人合起来占一半。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呢！当初主动退出的是他们，现在要强行加入的还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好歹也是一方诸侯，岂能让别人如此戏弄？所以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们的要求。为了争夺这个港口，昔日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变成了生死相搏的对手，甚至还大动干戈打了好几次仗。想起那些无辜枉死的士兵，我的心里就隐隐作痛。”东王的眼眶湿润了。

“虽然我的实力在三人中是最强的，但他们两个联起手来对付我，双方势均力敌拼了个两败俱伤。整天这样打来打去也不是个办法，我就和他们谈判，双方议定通过比武来决定港口的归属，如果他们赢了港口就分一半给他们。我手下有名卫士长武艺高强，这两年全靠他才侥幸取胜，可就在一个月前他忽然生了一场大病，直到现在还卧床不起，眼看后天就要比武了，我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我已经打定了主意，后天我就亲自上阵，就算血溅当场也不能举手投降。这一年来西王和峒王花费重金请来了很多奇人异士，为的就是能在今年的比武中一雪前耻。他们最近还招揽了两个高手，一个是日本国的相扑，另一个是高丽国的大力士，现在双方的实力是此消彼长，看来这次比武我是输定了。”东王忧心忡忡脸色凝重。

东王是郑和的朋友，也就是我铁牛的朋友，为朋友两肋插刀在所不惜。铁牛自告奋勇地说：“我替你去比武，保证帮你取得胜利。”

郑和也安慰道：“东王，有铁牛王出马，你今晚就安心睡个好觉吧！”

“好，今晚我们就开怀畅饮，不醉无归。”东王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比武的日子到了，场地就设在港口的露天仓库中，得知天朝舰队巡阅使郑大人莅临比武现场，西王和峒王赶紧过来问好，四人坐在上首一起观看。

“听说连续两届比武的冠军帕奎生病了，不知东王这次派哪位高手出战？”西王假惺惺地问道。

东王一脸平静，“这次由铁牛王代替我方出战。”

西王很是担忧，“那可得提醒铁牛王小心，他可是我们苏禄国的贵宾，如果在比武中有什么闪失，那我们怎么过意得去呢？”

“西王说得对，东王你干脆就直接认输吧！免得伤了和气。港口在你手中经营了这么多年，钱也赚够了，大家兄弟一场，你吃肉也得让咱们两个喝口汤吧！”峒王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听着他们两人一唱一和，郑和心里暗自好笑，现在就尽情地开心吧！等下会让你们哭都哭不出来。

比武正式开始，首先出场的是代表西王出战的日本相扑。这家伙身高两米多，体重五六百斤，足有两头肥猪那么重，手臂比常人的腰还要粗，全身上下只在腰间围着一块白毛巾。他颤抖着全身的肥肉走到铁牛面前，弯着身子说：“我叫犬养一郎，请多指教。”

“什么？狗养一郎？叫什么名字不好，偏要叫狗养的。”铁牛“扑哧”一笑，他对日本人可没什么好感，虽然表面看上去谦恭有礼，其实心里比毒蛇还狠。他们善于演戏很会伪装，目的就是让对手放松警惕，然后看准机会狠狠地咬上一口。铁牛当日在彩虹岛就差点上了他们的当，今天可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我是大日本最优秀的相扑，就连幕府将军都对自己礼让有加，这条蛮牛竟敢如此无理，一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犬养一郎心中大怒，双臂前伸半蹲在地上，口中低吼蠢蠢欲动，犹如一只巨大的蛤蟆。

正当观众被他的滑稽模样逗得忍俊不禁时，忽然犬养一郎猛地扑了过来，双手死死地锁住了铁牛的脖子，口中大喊一声：“给我倒。”这是他赖以成名的绝技，曾经用这招锁死过一只尖牙利爪的大熊，眼前这条水牛既不会咬人也不会抓人，能有什么威胁呢！

铁牛只觉得脖子上痒痒的，笑道：“好久没有按摩了，挺舒服的，再用点力。”

犬养一郎惊骇万分，刚才这一摔已经使出了自己的全部力气，却感觉好像在和一座大山摔跤，对方居然纹丝不动。他口中大吼一声，肥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根根爆出，把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终于把锁住水牛脖子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

铁牛屈指在他头上敲了一句暴栗，生气地说：“叫你用力没听见吗？是不是没有吃饭？”

犬养一郎头上顿时鼓起了一个大包，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声泪俱下地叫道：“不要打我的头，我再也不敢了，不要打我的头……”一张肥脸满是泪水，居然是真的哭了耶！

铁牛大感疑惑，貌似自己没用什么力啊！难道他就这么不经打吗？真是白长了几百斤肥肉。

所有的观众都是一脸不屑，当然也包括西王和峒王手下的武士。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士可杀不可辱，名声往往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可这家伙却刚好相反，做人的宗旨是士可辱不可杀，别人轻轻打了他一下就哭起了鼻子，一点骨气都没有，还出来混个屁呀！

西王气得浑身发抖，犬养一郎丢的不是他自己的脸，而是本王的面子，无论比武的结果如何，以后我不想再看到这个人。

“其实你们都错怪了我，我并不是怕疼，这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犬养一郎似乎明白观众此刻的想法，拼命地为自己辩解。

说起此事可就话长了。原来犬养一郎小时候很淘气，他的父亲犬养大郎一生气就用小竹棒打他的头以示惩戒。淳朴的大郎相信只有这样才能让儿子长记性，下次就不会再犯了。偏偏犬养一郎是个屡教不改的东西，大郎恨铁不成钢，打的次数越来越多，使的力气也越来越大。打头的痛楚真是苦不堪言，每次看到父亲提着竹棒走过来，他就吓得两腿发软泪如雨下，久而久之就在心里留下了阴影。刚才被铁牛不经意间打了头，不堪回首的童年往事刹那间涌上心头，眼前的这条水牛不知何故竟然变成了父亲的模样，手拿竹棒一边打一边骂，“叫你偷钱，老子打死你……”

“鳄鱼的眼泪，休想骗过我。”铁牛冷笑道，一只手捏住犬养一郎后颈上的肥肉，另一只手拎着他腰间的毛巾，轻轻松松就把他提了起来，前后晃荡了几下然后往前一送，犬养一郎带着风声朝远处飞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他的头扎进了一个木箱内，两条粗壮的短腿在外面蹬了几下就不动了。

一股浓烈的臭味传了出来，铁牛捂着鼻子说道：“这是什么味呀？比大蒜还不好闻，难道是那个狗养的被撞得失禁了吗？”

郑和幸灾乐祸地笑道：“这回你可闯了大祸，好好一箱榴莲被你给砸了。”

“老板在不在这里？”铁牛满怀歉意地说道，“虽然我不是故意的，但我还是会承担责任，大不了出钱买下来再丢到海里，因为我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味道。”

郑和着急了，摇着双手说：“千万别丢，听说王大人喜欢吃这个。”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开着玩笑，西王只能暗自生气，看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峒王身上了。“凡事看开些，犬养一郎这个孬种总算打发掉了，我也并不是一点收获也没有。”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忽然好了很多。

东王心里乐开了花，铁牛王果然名不虚传，这次比武已经稳操胜券。

坐在台下的朴太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刚才的比武他可全看在眼里，自己早就看犬养一郎不顺眼了，空有一身蛮力却没任何技法，还经常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嘲笑自己是高丽棒子，要不是看在西王的面子上我早就一棒打死他了。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铁棒，从怀中取出一块丝绸仔细地擦拭起来，眼神专注，动作轻柔，好像在抚摸自己的初恋情人。这根棒子跟着他足足二十年，就连睡觉都会放在床头。

“我是铁匠的儿子，从小就力大无穷，整天跟着父亲抡大锤更是练就了一身超强的臂力。见我有如此天赋，父亲用长白山的万年寒铁打造了一根两米长一百多斤重的铁棒。我很喜欢这件兵器，十五岁时就用这根棒子打死过两只老虎，高丽国王对我的神力大为震惊，不仅封我为‘高丽棒子王’，还委任我为皇宫卫队统领。后来高丽不幸亡了国，我就被迫四处漂泊，辗转来到苏禄之后，峒王一见自己就如获至宝，金钱美女大把地赏赐，自己也就安心留了下来。现在是报答峒王的时候了，我可不能让他失望。”朴太心里浮想联翩，对胜利的渴望让他的神情变得无比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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