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霸春秋三百年
015 夺子之妻卫宣公(下)(旧版)

李与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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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宣公因卫国两次弑君而上位,在位近20年。《史记·卫康叔世家》中对这段时间的记载,除了其他诸侯国的几桩弑君案,即鲁弑隐公、宋弑殇公、晋弑哀侯之外,司马迁只记录了一件事:

关于两个姓姜的女人。

《左传》的记载,更直接一点:“初,卫宣公烝于夷姜,生急子,属诸右公子。”

“烝”这个字,含义很丰富,总体上来看,是个好词。比如说《诗经·文王有声》里,说“文王烝哉”,“王后烝哉”,“皇王烝哉”,“武王烝哉”,就是赞美的意思,把周文王、周武王,一并夸了一通。

《左传》显然不是夸的意思,也谈不上贬损,只是记录了一个客观事实。卫宣公的夫人,正妻夷姜,原本是卫庄公的妾。这里的“烝”,指的是娶父亲的妻妾。

父亲的妾,就是庶母。卫宣公娶了庶母夷姜,生下儿子急子,把他托付给右公子职来照料。

娶庶母为正妻,不能用现在的价值观判断。在当时,“烝”这个事情,即便不算普遍,也完全合礼。不仅如此,姐夫和小姨子那点事儿,有时也没问题。

媵妾制之下,诸侯可以一聘九女,都是同姓贵族,甚至可能是亲姐妹。前面那位卫桓公公子完的陈国母亲戴妫,便和姐姐厉妫一起,都嫁给了卫庄公。因姐姐之子夭折,妹妹之子,才得以立为太子。

诸侯的婚姻,可是真·带着你的嫁妆,带着你的妹妹,坐着那马车来。

既然符合礼数,那夷姜与卫宣公生的儿子急子,即姬伋,成为宣公的合法继承人,没毛病。就是辈分上,有点混乱。卫宣公又是爹爹,又是哥哥。

道德标准,会随着时代价值观一同变化。后来,当“烝”所形容的事情被人们认为是一种淫乱行为,“上烝下报”也变成了一个不符人伦天理的贬义词。用现代价值观要求古人,是对古人的一种苛求,反之亦然。

卫宣公烝于夷姜,可以。学鲁惠公抢儿媳妇,就是他的不对了。无论当时还是现在的价值观,都不认可。即便他在黄河之畔,修建了高大的新台,也架不住人们唱歌谣讽刺他是癞蛤蟆。

齐女嫁给卫宣公,成了“宣姜”之后,急子这边就很尴尬。未婚妻被父亲抢走,生了两个儿子,母亲夷姜自缢身亡。为什么要自杀,《左传》没提,只说“(宣姜)生寿及朔,属寿于左公子。夷姜缢。”

猜猜无非两种可能:要么失了卫宣公的宠,心灰意冷;要么挡了别人的路,被逼无奈。

母亲死后,急子顿时少了倚靠。况且正妻之位空缺,嫡子是谁还不一定呢。宣姜这么想,宣姜的小儿子朔,也这么想。

枕头风悄悄地吹了起来,吹成一场卫国权力中心的风暴。

对于这个太子,卫宣公也有所忌惮,因为他心中有愧。愧得多了,就变成恨。再加宣姜和公子朔,反复说急子的坏话。既然大家都那么讨厌急子,肯定是他自己不好,那就杀了吧。

人要杀,话柄也不能落下。最好的办法,是借刀杀人。这把刀,不但要锋利,跟自己还一点儿关系都不能有。路遇盗匪,意外身亡的死法,就挺不错。

还有比职业盗匪更适合扮演职业盗匪的人吗?

于是,公元前701年,卫齐边境之地的盗匪,接到了一个大项目:杀人。杀的是谁,咱也不知道,只知道接头暗号。过几天,将有一行人经过此地,其中手持白旄的那位就是。甭管他是干啥的,看见就杀。一手交货,一手交钱。

白旄,是竿头以牦牛尾为饰的军旗。也是卫宣公交给太子急子,出使齐国的信物。

事情都安排妥了,怎料自家后院走漏风声。宣姜的大儿子,朔的哥哥寿,不知怎的听说了这件事。明明事成之后,寿便是国君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这场阴谋的最大赢家。他偏不按套路出牌,偷偷向急子告了密。

按同一时期其他诸侯国兄弟争权的剧本,这会急子得知消息,应当连夜出逃,投奔他国,韬光养晦,伺机东山再起。可急子不看剧本临场发挥,说爹让儿死,儿不得不死。逃到别国,你爹还是你爹,与生俱来的伦理是逃不脱的,那还逃什么呢,这条命就还给爹吧。

这异母兄弟俩,一个比一个轴,一个比一个守礼。不免让人怀疑,卫宣公这样的爹,怎么养出这样两个儿子来。大概是负责照料的左右公子的功劳。

公子寿劝不动哥哥,也不劝了,既然决定赴死,那便醉上最后一场吧。

曲终人散,该醉的两个人,只醉了一个。公子寿连夜起身,带着父亲赐给哥哥的白旄,迎向自己选择的死亡。

待急子酒醒,赶到边界,公子寿已死。急子再度做出惊人之举,直面盗贼,说“我之求也,此何罪?请杀我乎!”

你们要杀的人是我,公子寿是无辜的,请杀了我吧。

一个也是杀,两个也是杀,杀错人了可能还拿不到酬劳。盗贼几乎不需要犹豫,便收下双杀。

对于公子寿来说,一边是亲母与弟弟的阴谋,另一边是异母哥哥的性命,两难之下,宁愿替哥哥去死。

而对于急子来说,死是父亲之愿,不能违背;而弟弟枉死,自己又怎能偷生。不若黄泉路上携手而行。

是痴,是迂,也是义。

舍生取义,总能得到世人的同情。《诗经·邶风》中的《二子乘舟》,便被认为是描述寿与急子惜别的故事: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二位公子乘上小舟渐行渐远,依依难舍的怀恋,化作对一路平安的期待。可江水泛泛,二位公子,到底是回不来了。

《新台》与《二子乘舟》明明说的是卫国的事,为什么又是《邶风》呢?邶这个地方,大约在今之邯郸,起初是纣王之子武庚的封国。武庚被杀,康叔封卫后,这个地方便归卫国管辖。名为“邶风”,而邶早已亡国,只余地名而已。

本来只打算杀别人的儿子,却死了自己的儿子。对宣姜来说是个悲剧,对公子寿的弟弟公子朔来说,反倒是意外之喜。

卫宣公接到两个儿子的死讯,将公子朔立为太子。公子朔倒是高兴了,有人不高兴。公子伋公子寿同日赴死,原本立场不同的右公子左公子,都被公子朔得罪了。

公元前700年,卫宣公薨,公子朔即位,为卫惠公。公子朔生年不详,只知即位之初,年龄尚小。为了让他在齐国立稳脚跟,齐侯做出决定,“命昭伯烝于宣姜,不可,强之。”

公子朔即位时,齐僖公尚在。让宣姜嫁给庶子昭伯姬顽的人,多半正是宣姜的亲爹齐僖公。即便不是亲爹所为,那也是哥哥齐襄公的决定。

公子顽是急子的同母弟。对于他来说,宣姜是哥哥的未婚妻,父亲的正妻,自己的嫡母,和害死哥哥的幕后真凶之一,身份过于复杂。娶宣姜,公子顽本来不乐意。齐国强逼,也就从了。至于宣姜本人怎么想,不重要,不值得浪费竹简,根本没记。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公子顽与宣姜的感情,还挺不错。不然也不至于生了三子二女,其中两个儿子,前后当上了卫国国君,两个女儿分别嫁往宋国、许国。

汉代刘向写《列女传》时,将宣姜安排在《孽嬖传》里。说“卫之宣姜,谋危太子,欲立子寿,阴设力士。寿乃俱死,卫果危殆,五世不宁,乱由姜起。”怪她谋害太子,反而害了自己的儿子,卫国五世不宁,是从宣姜开始的。

宣姜固然难辞其咎,卫宣公的锅也甩不脱。但说宣姜“子之不淑,云如之何”,品行放荡,人们拿她没有办法,实在有点冤啊。

宣姜再嫁庶子的这次政治婚姻,没能让儿子卫惠公高枕无忧。惠公四年,左右公子携手起兵,惠公出逃至齐,急子的另一个同母弟弟黔牟,被拥立为君。

左右公子替黔牟撑腰,可公子朔背后,还有个齐国。

这时宣姜的父亲齐僖公已薨,哥哥齐襄公诸儿即位。襄公也没着急,先杀鲁桓公,又杀郑子亹,一边图谋吞纪,另一边也没忘记管自己妹妹和外甥的“家事”。

公元前688年,齐襄公奉周天子之命,带上小伙伴伐卫。左右公子同日被杀,黔牟逃往周王室,惠公朔重返君位。

伐卫得到的宝器,应襄公妹妹兼情人文姜的请求,送给了文姜之子鲁庄公。

从宣姜那边,经襄公与文姜之手,送到鲁庄公这里。转来转去,都是自家亲戚呐。

周王室也保不住黔牟。公元前675年,卫惠公朔为了报复,联合南燕出兵攻周。收留黔牟的周惠王也被他们赶跑了。

这正是《左传》不看好黔牟的原因。“不知其本,不谋;知本之不枝,弗强。”不了解对方的根本,便不应图谋立对方为君;知其根本,又知其孤立无援,就不该勉强。黔牟就属于“本之不枝”,仅靠左右公子二人,又怎么与齐国一大家子抗衡呢。

何况其时,齐国实力还处于上升期。待襄公薨,齐桓公立,一时更无敌手,成为中原首霸。

而齐桓公之后的另一位春秋霸主,重耳的诸侯国晋,离崛起尚有时日。这边卫国兄弟二人惺惺相惜,同日赴死令人扼腕;隔壁晋国叔侄明争暗斗,持续三代近7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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