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
恶战（旧版）

刘闯匍匐在一个土包上蒿草从后面，地面粗粝的沙石硌得身体有些痛，他却不敢挪动一下。

目光越过九五式准星，从蒿草间隙中望出去。依稀夜色中，一条两三米宽的土路蜿蜒朝西北方向，伸入苍莽的群山中。群山漆黑的侧影如一头安卧的巨兽，几乎占据了半幅天空。

这片群山就是大名鼎鼎的野人山脉。这座山有许多神秘的传说。

刘闯很快把把目光收回来。面前这条土路，才是他需要关注的重点。

现在是10月22日晚十点。两小时前，平山县以北二十公里的第七监狱，三名重犯杀死武警越狱潜逃。根据追逃指挥部分析，犯人最可能有三条出条线路：一条沿铁路南下，监狱离铁路大动脉很近；一条沿203省道北蹿；还有一条便是就近逃入野人山中。野人山地跨三省，方圆三千多平方公里，人一进入山里，就像鱼入大海，根本无迹可寻。

按指挥部命令，平山县武警中队即时出动。设伏点在下山村后一里远的荒地上，这里是进入野人山的必经之路，地势开阔又多起伏，易于隐藏自己，发现逃犯时也能迅速出击。

不得不承认，这是最理想的设伏地点。刘闯不由侧头看去，中队长高明粗厚的身影伏在不远处的草丛中，伪装得极好，不仔细看很难看出有个人藏在那里。这个设伏方案就是高明的手笔。

高明是个老兵，平时大大咧咧满嘴粗话，和刘闯这类地方大学生兵完全是两类人。刘闯不太喜欢这个人，但是对其军事素质也不得不佩服。高明这种人，天生就是当兵的料。

高明也看不上刘闯，倒不是刘闯有点文绉绉，而是刘闯作为中队副队长，才来半年就闹着转业。高明一提起这事就光火，刘闯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但是他是铁了心要走，转业申请已经交到了支部政治部主人的案头上。

反正都要走了，不喜欢就不喜欢吧。现在必须先过眼前这一关。这是刘闯第一次执行这类重大任务，一想起可能亲眼目睹接火甚至血肉横飞的场景，他就不由自主的眯起眼睛，手心微微沁出冷汗。

正在胡思乱想，有人轻轻碰了一下他肩膀，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趴在身边的下士班长何飞龙，刘闯低声道：“什么事？”

何飞龙道：“副队长，你说那三个家伙，会走我们这条路吗？”

刘闯撇撇嘴：“他们敢来，那就是自己找死。”

何飞龙道：“这三个家伙抢了狱警的枪，荷枪实弹，非常的危险。”

刘闯道：“那又怎样，咱们有三十多条枪，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尽了，他们敢来就是自投罗网。”

何飞龙道：“听说那三个逃犯，其中一个叫凌……”

何飞龙说到这里却停下来，刘闯问道：“怎么不说了？他叫什么？”

何飞龙摇摇头道：“没什么，我乱说的。”

刘闯也不多问，他舒展一下双腿，让自己舒服一点。忽然何飞龙又拍他肩膀，刘闯道：“不想说就别说了，注意警戒。”

何飞龙道：“不是，队长传话让你过去一下。”

刘闯微感奇怪，不知高明想对自己说什么？他匍匐着移动到高明身边，问道：“老高，找我有事？”

高明仿佛没有听到，刘闯又问了两遍，高明才道：“……哦，你来了。”

刘闯心中暗骂，道：“他们说你有事找我？”

高明反问道：“大学生，第一次参加这种任务，感受如何？”他声音一贯的沙哑涩重，好像喉咙里总是塞着一团棉花。

刘闯暗暗奇怪：“现在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吗？”他耸耸肩道：“挺好，我喜欢。”

高明嘿嘿一笑道：“喜欢是吧？马上你就不会喜欢了。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刘闯向四周看看，怪道：“都挺正常啊，没听到什么啊·。”

高明喃喃道：“不错，太平静了，什么动静都听不到，这就是最大的奇怪之处。”

他话里有话，刘闯问道：“老高，你这话什么意思？直说吧。”

高明道：“现在是深秋季节，这个时候山里应该是很热闹的，夜猫子和蛐蛐的叫声响成一片，可是现在，好像连风声都听不到，不奇怪吗？”

刘闯失声道：“真是这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高明道：“这是因为空气湿度很重，声音在空气中的传播发生了改变。也就是说，要起夜雾了。”

刘闯道：“夜雾？那又怎样？”

高明瞟了他一眼，道：“还不明白吗？他们已经来了。”

刘闯心里一凛，道：“谁来了！那三个逃犯吗？”

高明自语似的道：“很快就要起雾了，那时候雾气会浓得像牛奶一样，人就会变成瞎子，什么都看不见。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他们一直在等这个起雾的机会，逃进山里去。”

刘闯惊问：“他们在哪里？”

高明指着对面四五百米开外，一小片枞树林道：“就在那里，看到了吗？那里是附近唯一可以隐藏的地方。”

从草隙间看去，那片小树林在淡淡月光的抚摸下，如同一片梦幻之地。

刘闯难以置信道：“老高，你确信吗？”

高明哼了一声道：“百分之百确定，因为领头的就是那个姓凌的！他对野人山里的一切了如指掌，他知道这个时候山里会起大雾。”

刘闯只觉身上有点发冷，不禁问道：“那……那怎么办？”

高明道：“一旦起了大雾，姓凌的就会逃进山里，我们根本拦不住。只要他进了山里，那就是他的天下……只有一个办法。”

他回头看着刘闯，沉声道：“我们要主动出击，打草惊蛇。”

高明进一步明确自己的计划：“一分钟后，我带几个人从左面包抄，把他们赶出林子。你领剩下的弟兄守住阵地，逃犯一露面就击毙，不能有一秒钟的迟疑！记住，逃犯无路可退，只有进山一条路，只要守住路口，他们就完了！”

刘闯愕然道：“这样你自己岂不是也很危险？我看还是向指挥部报告，增派人手……”

高明断然道：“不行，时间不允许！大雾一起，神仙也拦不住姓凌的！这个险必须冒！”

刘闯迟疑了一下，终于道：“万一……我是说万一你没有成功呢？”

高明冷笑一声道：“没有万一，立刻行动！”

当下高明带着李军、何飞龙、齐明生和曹光等四名战士，匍匐出阵地，从土路旁一片荒地向小树林迂回。荒地上多起伏野草，可以作为隐蔽，而李军等四名战士都是老兵，军事素质出色，带他们正是为了确保完成任务。

刘闯盯着高明等匍匐前进，五十米……一百米……两百米，心中越发紧张。小树林毫无动静，刘闯略略放下心来，又怀疑莫非高明猜错了，逃犯根本不在小树林？

高明前出到距小树林还有三百米远的一个土包后，却停止了前进。刘闯不知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情况，又紧张起来。

又过了片刻，突然高明跃身而起，以惊人的速度朝小树林冲去，刘闯心都悬到嗓子眼上……

就在离小树林还有四五十米远的时候，“怦”一声沉闷的枪响，高明立刻扑倒在一个土坑里。刘闯大惊失色，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好在很快，他看见刘闯动了一下，朝身后做了手势，这表示他没有受伤。刘闯长长舒了口气。

但几乎同一时刻，齐明生却跃出掩体，朝高明跑去。齐明生是高明一手带起来的，他显然担心高明的安危，而忘了自己的安全。

齐明生刚跑出两步，枪声又响。这一回及时刘闯相隔甚远，也看到齐明生头部绽开一朵血花。齐明生栽倒在地，身体扭曲了一下便不动了。

刘闯大惊失色。高明拿枪朝着小树林就是一个点射，这次射击不求射中敌人，只是向敌人表明一个姿态：既然你已经暴露，那咱们就真刀真枪干一场！

在后面的李军、何飞龙和曹光也向小树林射击，一时喑哑的枪声响成一片。只是这边打的热闹，小树林里却再没有动静，敌人显然是个老手，在沉默中等待机会。

刘闯这边阵地相隔较远，他很想前出支援，但高明严令他守住阵地，因此也只好干着急而已。

打了一阵，何飞龙突然跃出土包掩体，朝高明奔去，曹光也跟着跃出。刘闯大惊，知道此举极为不妥。

果然，一声枪响过后，曹光一头载到在地。还好何飞龙一口气跑到高明身边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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