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冠山屋子里仅有的几件家具本来就是深色调的,此刻天暗,更显得室内漆黑,他仰坐在桌旁,桌上放着一身衣物和一套被褥。
“我睡觉轻,不喜欢与人同屋,今夜你就睡在柴房吧,有时间把柴房收拾一下,我找人给你打张床,暂时就委屈你了。”
“不委屈,比起地当床天当被,这已经是没有再好的了。”
张冠山点头,“嗯,你的性子不错,这里有件衣服,你应该能穿得上,如果哪里不合适,回头可以拜托王氏帮你改下。今晚早些洗漱睡下,明天一早,带你去行里,既然收留了你,我就会把该教给你的东西教会你,至于之后你怎么做,我会看,如果不合用,恐怕到时候我也不能留你,你要用心。”
老板这样敲打一个员工,什么意思,拉拢?警告?还是发现身上有什么与老板想法相悖的问题了?恐怕都有。如果白天见到那些人也是同一个牙行中的人,那么这个古代的职场,恐怕不比现代所经历过的职场人际关系容易对付。
出了屋子,杨卫叹了口气。
他拎着盛好的菜粥,走到法檀寺广场,有老者在下棋,有几个妇女在闲聊,有一群孩子在疯跑,挑担的货郎拿小玩意在逗弄大人领着的咿呀学语的孩子,而这些人中,居然见不到济言。
最后他凭借哭声打动了法檀寺里的和尚收留他了吗?
会哭的孩子真有奶吃。
回去路上,见到一户人家的门廊边,趴着一个全身衣服破烂,还缺了一条胳膊的男人,如果这个男人一动不动,那么一定会被人误会他已经成了尸体。
他八成也是逃难来到县城的,出于同情心,杨卫缓缓走到他的身旁,那人听到脚步声,微微动了下身体,他似乎想要往墙角靠靠,免得碍到走路人。
“你吃粥吗,不算好吃,但是能充饥。”杨卫蹲下身想要看清这个人的脸,可是这个人的脸面向土地,仿佛在吃泥一般。
那人没动,杨卫也没动,将心比心,如果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这样做会不会让这个人很难堪。
“这碗粥不想要了,如果谁需要就拿去,过会儿我来拿碗。”杨卫把碗放在地上,掉头回到法檀寺前面看人下棋。
等看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这才回到那个人栖身的地方,那人已经不在了,地上留下了一只空碗。
杨卫把碗送回厨房,也没找到肥皂一类可以来盥洗的东西,只好空着手朝法檀寺后面走去。
顺着围墙穿过一片菜园,前面是一大片荒草滩,一条不太宽的小路弯弯绕绕的通向荒草滩里面,越往里走,越能听到水声变大,果然,尽头处就是一条十多米宽的小河。
河水平淡无奇,不过站在岸边的杨卫却愣住了。
只见河对岸是一长片典雅别致的房子,半开的木窗中,可以见到莹莹的灯笼半明半暗,衬托得整片建筑分外有格调。两岸的建筑风格完全不同,张冠山带杨卫走过的一条路上,所见的都会平淡无奇的简陋房屋,这就好比是老旧的开放式小区,物业不好,人员成分复杂,各种脏乱差,而对岸光凭外观来看,就能分辨出,那绝对代表着这座城中的高档建筑,上流人群的聚居区。
杨卫曾经对手下店员培训的时候,跟他们讲过自己总结出的五一法则,简单来说,顶级高档的小区卖出一套房子,成交的收入,可以抵得上普通社区老旧小区成交五套房屋的佣金,当然他不提倡经纪人都去追逐高提成,只盯着售价昂贵的高档小区或者别墅来卖,毕竟这也是有弊端的,高档房屋成交会非常困难,购买人群少,成交时间会拖得非常长,因此很多想要一战暴富的经纪人,因为时间久了,没有成交,各种压力纷至沓来,最后自信心会被拖垮,直至彻底毁掉了一个人。
所以,想要挑战高薪,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就要有强大的自信,和足够的耐力,以及,不能把赌注都同时压在一个点上,就算芝麻大的蝇头小利,也不能放过,这样才能够在行业中利于不败之地。
望着河对岸的灯火通明,杨卫似乎找到了一丝希望,虽然身处古代,但是城市的人口结构大同小异,有穷人,就一定有富人,穷人跃龙门变富,要买房子,富人倒霉了,要卖房子,市场永远都存在。
第二天一大早,杨卫早起做了粥,和张冠山二人吃了,便随他去了牙行。
良才县的牙行叫做信善局,门口挂着不大的牌匾,木柱粗壮,支撑着比寻常商铺要长出许多的廊檐,走入堂内,对着门口放着三张长案,案上堆满了文书,每张案前后都摆放了几把椅子,以供来客歇脚。
右侧有一间小内室,里面打满了木架,架上是各种文契。
通过左侧的屋门,直通后院的厢房,厢房中就是牙行内的牙师休息的地方,从厢房出来的院子中,摆放了一口大水缸,不论寒暑,缸中都盛满了清水,水为财,寓意财源满满。
后院正房大屋,这里便是牙行重要人物的休息所在。
耿元持着扫帚,见到杨卫也换上了像样的衣服,低头不经意瞟了一眼身上的粗布青衣,皮笑肉不笑的冲他点点头。怎么也算得上是同样逃难来的,又一起进的牙行门,门面功夫还是要做一些。
王戈端着水壶从伙房中出来,正要去后面沏茶,见到张冠山,和身后的杨卫,赶忙走近,给张冠山行礼。
“张牙师您来了。”
张冠山站住脚。
“你是昨日的王戈。”
“老牙师真是好记性,连我这么个小人物的名字都劳您费心。刘牙师刚才还吩咐我,若是一会儿不见您来,便去请您过来呢,没想到,你却让小的省了脚力。”
“冠山兄,你今天这么早来呢。”一个苍老的声音由屋里传出来,也许是听到了院中的对话。
张冠山撩帘走进后堂。
杨卫正要跟进去,猛地被人扯住衣袖,一看正是王戈。
他神神秘秘说道:“里面是大人们说话,咱们做杂役的,还是搁在外头吧。”
说完,他倒是端着热水进了屋里。
张冠山坐在屋内下首位,他对面便是刘固,上首坐着一位头发胡须皆白的老人,虽然脸上满是皱褶,但眼睛犀利有神,坐姿端正,八风不动。
“冠山,听说你收了徒弟。”
王戈给三位的茶杯里都添满了水,正要待在一旁候着,见刘固对他挥挥手,示意他出去,赶忙弯腰退出了堂屋。
“不知人品如何,还没有一定。”张冠山说道。
“逃难来的难民,应付官府交下来的差事也就算了,收徒的事情,你还真得要慎重。”
“师兄说的对。”
“要说咱们牙行,收入微薄,事务也不多繁忙,雇人手,实在也是没什么必要。尤其是你掌管的屋宅的买卖,实在也是少的可怜,你的身体抱恙,常不在行内,我看,你把手中的事情交出来让我的徒弟帮你分担代劳也就是了,每月照拿月钱,何苦亲力亲为。况且,若是收徒的话,收入的银钱本就寡薄,再分出一份,你不是拿得更少了些。”
“师兄说的也有道理,不过这阵子将养身体,总算恢复了许多,精力也算过得去,我就寻思趁着身体好,找个帮手,把咱们师父传下来的本事再往下传传,总不能后继无人。”
“也有道理,总之你也别太操劳,对了,回头让我看看你要收徒的人,我瞧瞧,是个什么样的年轻人,说起来,人活得久了,身体越来越不中用,但是唯独眼睛还算好使,让我帮你瞧瞧,看看他够不够给我的师弟当徒弟。若是我看不行,那你可不能胡乱给我收师侄。”
王戈出了屋子,见杨卫瞅着厢房屋角一只蜘蛛在织网,悄悄靠过去,猛拍了他肩膀一下,满以为会吓他一跳,没料到,杨卫居然不为所动的回头笑笑。
杨卫其实早就听到他的脚步声,当然不会被吓到,而且他也不是在看蜘蛛网,他只是在琢磨一些事情。
“杨老弟,我痴长你几岁,叫你一声老弟,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四海之内皆兄弟。”杨卫故作豁达说道。
“听杨老弟说话,就知道你是个爽快汉子,等收工了,我请你喝酒如何。”
“呵呵,喝酒不如吃肉,不过也行。”
“不怕老弟你笑话,我有喝酒钱,没有吃肉钱,等各个有钱了到时候少不了肉吃。”
王戈说完左右瞧瞧,配合他的长相,一副要做坏事的模样。
他说道:“有些事啊,哥哥知道了,左思右想,怎么咱们也算共过患难,不告诉你吧,实在觉得于心不忍,但是你听了一定得难受,你说说,我也左右为难。”
杨卫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虽然看眼前这个两撇胡须的男人一幅传统聚集里面奸角的扮相,但现实中毕竟不能以貌取人。
“有什么事王哥你就直说,我心大,承受能力强的很。”穿越时空这样荒诞的事情都能接受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那我就说了,其实昨天,你选择实在是错了。你也别怪我心直口快,我说你选错了,也是有根据的。”
“哦?错在哪?”
王戈又左右瞧了瞧,不见有人继续说道:“咱们信善局,原本是有三位老师傅坐镇的,带你走那位,叫张冠山,这行里还有一位叫卢锦海,剩下一位,我暂时还没打听出来,应该也无关紧要。不过你要知道的是,良才县与牙行事情有关的,没人不知道一山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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