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思
[一] 让座（旧版）

努力了多年，我终于得偿所愿，夺得了华夏小小说的最高荣耀一“金麻雀奖”。得到消息后，我马上启程赴京，坐的是高铁。此刻，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望着窗外天地一色的白雪，我拿出了在背包里的那瓶82年的龙舌兰，缓缓地喝了一口，想给自己寒冷的躯体暖和暖和。

在我前面坐着的是一个老妇人，很安静，没说过一句话,只是默默地在那搓着手。经过她座位时我没看清她的脸，但我想，她的眼神一定是呆滞的、落寞的。一股悲凉的情绪，突然莫名其妙地涌现在我心头。我又喝了一杯。

正准备小睡一会儿，这时一个瘦削的男人从过道那边走了过来。他轻声细语地对那位老妇人说:“老奶奶，您坐错位置了。”他又看了看票和座上的号，“这是我的位置。”老妇人没有搭理他，把头扭向了窗外。他往前走了两步，贴近老妇人的耳朵，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老妇人还是没有搭理他，这时我心中产生了疑惑:这老太太,该不会是装的吧?

瘦男人又小声地提醒了她几遍，甚至把手搭在了她肩膀上摇了摇。终于，老妇人把脸从窗外的方向扭回到了车内，男人吓了一跳。我想，应该是老妇人瞪了他一眼。“知不知道什么叫尊老爱幼?我都这么老了，你还好意思跟我抢座位?”老妇人发话了，我想象不出来，这么尖酸刻薄的声者竟然是从这样一具衰老虚弱的身躯上发出来的。

男子显得十分窘迫，但还是据理力争:“可是,这是我的座位，是我掏了钱买的，不能因为您是老人家就把座位让给您。老太太，请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吧！”

老太婆刺耳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年轻人站个十来二十分钟有什么过不去的?别人见了老太太都要让座，你却要一个腰酸背痛、身体不适的老人给你这年轻力壮的人让位，还要脸么?你还有没有道德素质了?”老太婆一口气说完，又把脸扭向了窗外。我气愤极了，站起来,想绕到前面去跟老太婆理论理论。愣住了的男人反应了过来，忙截住我说:

“大哥,不用了!老太太说得对，站会儿没什么，没什么。”

他挤出了一个苦笑，这时我看清楚了他的脸，那是一张除了疲惫还是疲惫的脸,深陷的眼窝里蕴含了深深的痛楚与无力。

我愤愤不平地回到了座位,心想这世道还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也颇为惊呀，这个世界居然还存在着像瘦男人那样善良到懦弱的人。我心情杂乱，感慨万千，之前对老太婆产生的同情早已荡然无存。

“扑咚”一声巨响把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我分明地看到，瘦男人晕倒在车上，我与其他几位男乘客赶紧唤来了列车医生去救助他。我们把他放在了我坐的位置上，医生帮他把了脉，转过头对我们说:“没事，只是因为劳累过度而引发的急性低血糖而已，一会儿他就会醒了。”我站在男子的旁边，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他真就醒了。这时，电话铃声在他裤兜里响起，他连忙接了电话:“喂!妈，我快到了，嗯，我好着呢!”一股悲伤的情绪，忽然又莫名其妙地涌现在了我心头。我拔出瓶塞，把瓶内剩余的龙舌兰，一饮而尽。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之间，对人性、对道德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全新认知。或许，这就是生命本来的模样，好与坏，善与恶,伤害与被害，谁又能说得清、道得明呢?

到站了。天哪！我惊讶地发现:那个身体残弱、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太太,像一支箭那样冲出了列车，而那个“身强力壮”的瘦男人，却扶着车把子，一步一步地,颤抖着，走下了列车。他的像铅笔那样的背影，仿佛随时都要被折断了。我深深地叹了口气，郁闷至极。

出了列车，我点了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便向着那未知的、一下子变得迷茫了起来的未来与远方，孤独而勇敢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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