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村人
缼舟（旧版）

“二爷爷你在想什么呢？”

男孩儿的话打断了老头的回忆，老头手里依旧紧紧攥着那块金色佛牌，这是老愣头二十年前给他的，说是如果再有什么事儿，就带着佛牌去找他。

当年那件事过后，他始终无法静下心来，虎子三人因为过失杀人都被判了刑，虽说活了下来，可往后的大半辈子，也就那样了，他一直对那天晚上的事情耿耿于怀，以至于后来又找了老愣头，后者却给了他一块佛牌，说了先前的那句话，还警告自己孙子决不能叫他爷爷。

不错，老头正是二十年前的李国林，而同行的男人则是儿子大祥，男孩儿就是自家孙子小森。

李国林原本以为二十年安稳，他恐怕早就入土为安了，没想到就在昨天晚上，许久不曾做梦的他，却突然梦到了那死去二十年的儿媳妇。

在梦里，干涸的泉眼又一次喷涌开来，只是那喷出来的不是水，而是浓稠的鲜血，秋雅就漂浮在泉眼的上方，对着他笑着挥手，几乎是瞬间，李国林就从噩梦中惊醒。许是年岁大了，惊醒后他就一直念叨着秋雅的名字，又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佛牌，叫上孙子和儿子，风风火火地往村头赶。

小雨渐停，二十年对于一个村庄来说，变化无疑是巨大的，十几年前村子里就通了公路，挨家挨户也通了电。虽说封山造林让每家每户都养了点儿牲畜的村民有些抱怨，可随着时代发展，这也就不值一提，老愣头的土房在修路的时候就铲掉了，村民自发组织起来，在距离原先位置不远的地方，又垒起了一座不大的砖房。

因为老愣头不喜欢和人相处，所以二十年来，李国林没来过两次，好几次过来，都朴了空。

上了公路，李国林轻松不少，只是回想起二十年前的事来，心情又难免沉重了许多。他今年已经七十有六，估摸也没几年好活的，这几年，他只想看着自家孙儿好好儿的，最好是能见到他成家立业，再娶个漂亮媳妇，也就知足了。

但在这之前，他不想任何事情破坏了这份宁静。

“二爷爷，我们这是要去缺舟家么？”

“缺舟？”

李国林蓦地停了下来，这个名字很陌生，陌生到他几乎没听过。

“对啊，从这条路出去除了去城里，不就只剩下他们家了么。”

小森指着村外，在公路旁，那一动也不动的低矮砖房。

直到这一刻，李国林才突然想起来，老愣头当年捡的那个婴儿，名字似乎就叫缺舟，这二十年过去了，想来那个婴儿，现在也成大小伙了。

“你们认识？”听孙子的语气，似乎跟那缺舟还挺熟络，这不禁又让李国林轻松不少。

“我们大学一个宿舍的，他虽然话不多，可回家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算是朋友吧。”

小森不紧不慢的说着，李国林却觉得不容易。

痴痴傻傻的老愣头，能把那婴儿培养成一个大学生，这其中的苦和艰辛可想而知，他也发现，老愣头平日里虽然痴傻，可正经的时候，却比任何人都要冷静和镇定，就拿二十年前那件事来说，如果不是他，结果会怎样尚不得而知。

至于婴儿的身世，他不知，也没人问起过，只知道是老愣头在外面捡回来的。

不过有了小森和缼舟的这一层关系，李国林心里的底气又多了不少。

没有再继续耽搁，爷孙三人，径直朝着那间低矮的砖房走了过去。

细雨绵绵，丝丝缕缕的烟雾被风吹拂着，飘荡着席卷上半空，又被淅淅沥沥的雨点打落而下，如飘荡的柳絮终将落地。

缼舟看着那些烟雾，这些烟雾亦如自己。

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悲伤的能力，从记事以来，他就一直这么沉默着，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上了大学才有所改观，他有了新朋友，可还没来及把这份喜悦带给那个整日傻笑的老头，老头居然说走就走了。

缼舟回到家的时候，灶台上摆着三封信，第一封是老头的遗言，交代了一些后事，还说不要找他他已经死了，这其中还有一个牛皮包，这牛皮包则要缼舟考虑清楚后才能打开。

缼舟心里清楚，干老头这一行的，没几个能留下全尸，老头能活到现在，恐怕还是因为自己。现在自己已经能够自力更生，老头就好像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般，到底是消失了。

缼舟自然不会去寻找老头，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老头说什么，他就照做，那无数的日日夜夜，也只有他和老头知晓。

只是原本的爷孙两，突然少了一个人，肯定会不习惯。

过段时间就好了吧，缼舟这么安慰自己到。

正想着，敲门声突然响起，这让缼舟有些意外，毕竟这个地方，常人大都是敬而远之，很少会有人登门拜访。

带着疑惑开了门，缼舟疑惑更甚，屋外站着爷孙三人，浑身被雨淋了个通透，这其中，居然还有一个是自己认识的人。

“三位这是？”

虽说疑惑，可缼舟还是把三人请进了屋。

火塘边，在得知老愣头已经西去时，李国林险些没一口气背过去，他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老愣头的身上，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老愣头居然死了！

“小娃娃，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可不要骗爷爷，这件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缼舟有些无语，谁也不会拿自己亲人的生死来开玩笑，就拿出了老愣头留下来的那封信。

李国林一看到那信，就知道缺舟没有说谎，似是想到什么，李国林拿出了那块佛牌。

“小娃娃，这佛牌你可认识？”

在李国林看来，老愣头既然给了他这块佛牌，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既然现在他已经不在了，可眼前还有一个他留下来的男孩儿，虽然这个念头让李国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他还是抱着最后一点儿希望，希望眼前的缺舟可以给他一个说法，至少指引一个方向。

谁知，缺舟在见到李国林拿出的佛牌后，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更是说了一句让李国林心灰意冷的话来。

“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缺舟在面对李国林时，唯一的回答。

临行前，李国林还在做着最后的确认，可缼舟的回答依旧如此。

看着失望的李国林三人离开，缼舟目光复杂。他沉默半晌，关上门，转身，看向了那夹在第一封信中，巴掌大小的牛皮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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