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侍司伴
第三章 悄然而至的日暮（旧版）
从本章开始听风起，风末馆上沉默多年的灰尘也不得不前往世间。
风启，莫灵闲淡的目光第一次有了聚焦。
风齐，三个饱腹而归的厨子因过度震惊而凝神起意。
风止，银眸踉跄几步，靠在一处残垣之上，又瘫倒在地。双眼却是异常明亮，死死地盯着黑发之上的手。似在戒备，似在怀念，似在嫉妒。
济叶有点恍惚，他只是下意识觉得应该这样做，并因此感到安心。至于莫灵未做出任何反应在他看来很正常。但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清楚。一如此刻放空的大脑。
不过，总有回神的时候。
不过，总会发现自己的举动的。
“不过，看样子没生气，应该是没关系的吧。嗯，是的。”
身体略显僵硬，但他只能机械般持续这个动作。想离开，想道歉，但不知何解。好吧，他不敢。所以，他只能继续这一尴尬。
“那么，你还要继续多久呢？还是想继续？都可以。我可以等。”
稍怔，微启，点起一点眼，眼前的莫灵依然一副闲淡甚至是懒散的样子。眼神微凝，却是在注视着这个年轻人。气息微动，风起，抚过济叶的心，静下躁动的手。
“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你也不会有这种意识，所以没关系。”
不远处，银眸吃着协钰端来的烧饼，不解地问道:“少年已经不可能是‘他’了，更不可能会发现那种细微的波动。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做出这种反应？灵魂吗？可承受过那样的撕裂，能保存碎片就已经是奇迹了吧。”
狱龙沉默，所以冰髓不能维持形体，碎掉;凌侍呆立，导致翻滚的火花闪耀起来，糊掉;协钰沉默，因此在锅中微温稍脆的烧饼，融掉。三个厨子，放弃了他们正在做的饭，只为了回答这个问题。但他们发现，这个问题，好像无解。无人知晓那二人曾经，在最后的最后，究竟面对着什么，才会一个魂飞魄散，一个失去自我的“概念”。
但现在，虽然不一样，但还是一样。他们真的消失了吗？
银眸的眼中突然波光涌动，无法遏制。“如果真的是他，真的还要他们再次相对吗？不!他们应该永世不知，不再相遇!这绝对不是诅咒!不然，不然……不然，他们所做的一切，简直毫无意义，根本就是被亵渎啊！”
厨子们又开始做饭。刀光，火光，柔和与锋利交融在一起，如同黑白二色当空的水墨画，锅中，酱汁渐渐成型，浓郁的香味似乎能被看到，就是此间的风，似乎也为之微滞。
但三人在逃避。银眸的黑发随风涌动，暴躁的情绪引动她身边的光线扭曲，因为她知道自己无可奈何，这让她更加焦虑，将手中的沁花弹飞，无可奈何地看着花落去。
“以沁水养兰花，无风处静，得世间一切律动，方得沁花。你就这么随意地扔掉，未免有点暴殄天物。”
莫灵带着济叶过来，把菜刀切好的菜顺入锅中，捎带煮起了几个土豆与胡萝卜。拿起铲子，在烧菜的同时准备土豆泥。油煎过吸水后的胡萝卜，他将之前准备的汤和菜加入。风起时，一碗杂煮，便是恰到好处地出锅了。
这次轮到济叶在一旁面对美食沉默不语，银眸倒是乐得如此，便是可以靠在莫灵身边，无视他挑起的眉尖，大快朵颐着他的碗里的食物。很烫，但热不过心中的温暖与满足。便是这样最好。你们都告别了就把他给我呗，我都看着你们一笑而天下黯的默契过完一个一辈子了，不至于还要和我抢吧。嗯，莫灵自己要走的话……她还真没办法。
一想到这里，伟大的光使–翼装把自己摔进莫灵怀里，不顾他的碗中撒落的食物在靠近她的黑发前就被烧尽。“反正你可以吃我的。”银眸不满地说着。
莫灵觉得这事很无趣，所以只能无奈地看着狱龙。
你管管，这是你捡回来的。
你管去，这是你养大的，你是那个当爸的，我充其量是三叔。
父亲现在没辙，你这个当叔的不来管管？
这是女儿撒娇，不是侄女哭闹，更是无关。
那我放沁水了。
好歹安宁点。
……你赢了。
数次目光的交汇都被银眸收入眼底，看到最后一句时，内心的雀跃化作更大的动力，使莫灵更加苦恼。为人父者很难，可那个亲生父亲拖着骨指，硬是把银眸推给莫灵时，他就知道，他永远也不会放手了——毕竟这世上能和光使道提婚的人都会自觉地绕开翼装。而真正知晓其中缘由的，完全没有想过此事。
毕竟，这世上只有一人能有这个资格，虽然他和这个岳父是这些知晓密辛的人公认的最佳手足。他们真的想不到该怎么形容了。
毕竟，那个唯一死了，那翼装只可能永世独立。
所以现在济叶的出现，让她心里不爽。没有哪个女儿会甘心看着自己倾慕，仰慕，敬慕的父亲就这样被人抢走吧。
可他都不用抢。
“少年，关于你的现状，我必须和你说明一下。”
在济叶冷静下来后，莫灵很郑重地告知他，为了让将死的生命不被死亡之力带走，他强行切断了少年和这个世界的联系，这才抢回一些生命，保证他的魂魄保存下来。对生命的梳理和回复依托沁水几周就好，可他的魂魄是否完整，这需要一年的观察;而他与这个世界联系的回复，又需要三年时间。换言之，少年需要留在莫灵身边至少四年。
“不要想着人间那些名医。翼装是将你送到我这里，而不是任何一个名医手中，这应该足够说明问题了。如果你想活下去就待在这里。你若强硬要求离开甚至是逃走，我不会阻拦你;可你离开后会发生什么，我们只需要结果就够了，不是吗？”
济叶发现他很难拒绝。他刚16岁，第一次开始这个血祭之礼，甚至都没成年，就要死。虽然在家中他确实不被重视，但不代表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美丽。所以他不想死，他想多发现一点。虽然这幅景象直到现在只有他一人能看到，但这些是事实。
因为这是情绪，世界的情绪。由此而组成不同的光彩，实在美丽。即使是假的，就算每看一次就很费力，他还是要去看。虽然画不下来这件事很难受。
他决定留下来，这让莫灵很安心。但他要求回家做一下安排，为了安心。莫灵没有思考真假，而是开始计算怎样才能让他在外面也能避开世界的感知。整整三周，他一直把自己关在湖边的小木屋里，每一次突然迸发的灵力总是让人的神经跟着一跳。济叶的心脏更是每天都在狂跳——散开白发，每天用一片光羽淬炼一杯沁水，然后喂他，吮吸光羽。每一次，看着小巧的鼻尖，济叶都会奇怪鼻息是怎么过来的。
“活着果然太好了……”
三周内，除了心跳大作战，就是跟着厨子们去一个遗迹。断壁残垣中，有一个雕像，崭新如初，却让济叶心生怀念与悲凉。济叶发现，不知为何，明明他是第一次来这片森林，却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一切都很自然，好像他已经在这里生活无数年一样。
三周后，济叶凭着强大的意志，抑制住狂跳不已的心脏后，听到一句奇怪的话:
“我想，我还需要给你一样随身物品。无论什么，只要能带在身上就好，你想要什么？”
看着抹开口水、露出天使一般的魔鬼笑容的银眸，济叶暗暗腹诽，这是他的责任，别看我啊。当然他不可能说出来，便紧紧抓住莫灵，沉思片刻，坚定地说:“笔。”
银眸一怔，很奇怪地问他:“为什么不是长刀或者匕首？”
他很不好意思地挠挠脸，说:“我能看到不同于其他人的世界。或许那是世界的情绪吧。”
“哈哈哈哈哈哈！”
莫灵突然仰天大笑，令济叶震惊，让银眸紧缩瞳仁。她无法不震惊，因为最后一点侥幸也荡然无存，她不甘心，她无可奈何，她执着地问他:“是怎样的世界？”
济叶稍稍酝酿一下，告诉她，那是一个光与影都在漂浮的景象。世界不再固定，每一个物体，小到沙砾，大到天气，都有能量附着在上。最简单的，如果有人砸了一块石头，光影浮动会突然剧烈，很好玩。
“好玩吗？”
银眸黯然地离去让济叶奇怪，但他已经没空再平静下去了。因为莫灵给了他一句话:“拿着这支笔，你可以记录真正的世界。无论在哪里。我会和你一起去，所以你自不需要担心。面对家父，说我是你找的一个名为叶苏的伙伴就好了。”
“呃，那个，笔，她，您，我，呃，那个……”
“她也会来，厨子也来，我们他们会送我们离开。既然我要出去，那他们也没必要窝在这里了。这里将无人，但风不会止，风末馆依旧会安静，我一定会回来的。”
看着日光渐滑落的森林，莫灵陈述着一件事实，不需怀疑。银眸没说什么，在馆里和厨子们稍作收拾便集合在小木屋前。
最后一次看向雕像，莫灵悄悄笑笑。
端木瑟，要等我百年啊。绝不允许你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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