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一钩
第二章 多情自古伤离别（旧版）

丁野环目四顾，周围一片白雪皑皑，他的心里也是茫然不知所措。

上天还是眷顾薛铃儿和薛白山的，没过多久，狼狈的薛白山从雪中出现了，他只是被最边缘的积雪冲击，侥幸逃生。

雪山上到处银装素裹的景色确实当得人间一绝，薛白山却没有欣赏的心情，眼前山更陡了，看着高耸的山壁，丁野开口了：“山壁后面有一个山谷，沿着石壁应该会有一条裂缝可以进去。”孩子的记性可是很好的。

薛白山开始寻找，可能裂缝早已经被白雪遮挡，只是不管如何，都不可以放弃。

白雪之中，忽然一个尖尖的动物脑袋探了出来，眼尖的丁野立刻发现了，“铃儿快看，是雪貂。”说着，拉起薛铃儿跑了过去。

铃声远远的就吓跑了胆小的动物，当他们走到那里的时候，雪里的精灵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薛白山也跟了过来，他可是怕薛铃儿再次摔倒。

“这里好像有风吹来。”武者的感觉是敏锐的，察觉到那个小小的洞口传来的风，薛白山立即扑了上去，将积雪挖开。渐渐的，一条小路出现在了三人的视线之中，就是丁野说的那条山谷裂隙，还好白雪只是将路口堵住。

这条小路很黑，只是远远的地方有一些白光，两个小孩子都紧紧的抓住薛白山。走到路的尽头，豁然开朗，这里是一片人间天堂。

和山外的严寒不同，山谷里面温暖如春，鸟语花香。即使是心急的薛白山，也停下来欣赏眼前的仙境。花草夹杂的尽头，是一弯湖水，薛白山把两个小孩都抱了起来，这种草木茂盛的地方，当然要小心长虫毒物。

“如果将来退隐江湖，来这个地方隐居倒也不错。”湖水清可见底，还看得到水里的鱼儿，水雾蒸腾，如梦如幻，仿佛这是天上的仙池。

看到湖中的一团团碧绿莲花，薛白山神色激动，“想不到神药天山雪莲竟然如此之多，哈哈”。

“拜托大叔，这只是普通的莲花好吧，雪莲在那里呢！”丁野无奈的翻了翻白眼，指着空中。

那是一处绝壁，上面还结着冰霜，两朵洁白通透的莲花，在那里悄然绽放。雪莲如同超凡脱俗的仙子，不染世间尘埃。

结着冰霜的绝壁要上去难如登天，而且采摘雪莲得十分小心，只有完好的摘下来，才能保存得久，薛白山的眼神却无比坚决。“小兄弟，看好铃儿，我去摘朵雪莲下来”。

薛白山如同一只展翅的雄鹰，一个纵身，只是才跃起一大半，身形已经往下落。脚踏到绝壁上想要再次借力，可惜冰面实在太滑，脚下一滑失去了平衡，薛白山掉了下来。虽然没有受太重的伤，却也绝对不好受，不过他没有休息，再次深吸一口气，只是和第一次的结果如出一辙。而且这次他脸色发红，已经受了内伤。

调息好之后，再次一跃，这次比前两次跳的高一些，也终于勉强借力，只可惜高度还是不太够。

眼看他就要掉落下来，他的右手一道劲气涌出，竟然狠狠的将右手插入石壁中。十指连心，薛白山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虽然有内力的支撑，但是右手还要维持全身的重量。只可惜，左手要采摘雪莲，还差一些。

“小玉，我一定会救你的，啊，”左手狠狠的插入石壁之中，右手抽了出来，血肉模糊，甚至可以看见森然的骨头。薛白山再次怒吼一声，不知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他，用血肉模糊的右手终于摘下了其中一株雪莲。

狠狠的把左手抽出来，整个人落了下来，千斤坠。嘭，整个山谷的草丛仿佛都被震动了，薛白山不只是双手血肉模糊，眼角鼻角嘴角同样鲜血直流。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要承受多大的反震力道可想而知，只是他没得选择，这样才能好好的拿着雪莲。

“铃儿，快来拿着雪莲。”说是雪莲，还不如说是血莲。

“爹爹，”薛铃儿急忙奔了过去。

“不要碰我，拿好血莲。”薛白山的语气吓到了薛铃儿。

“大叔，先给我吧。”这个男人让丁野十分佩服。

“快点先离开这里，”血腥之气如果吸引来什么毒物就不好了。

走到缝隙那条小路的时候，薛白山终于还是支持不住，倒下了。

“爹爹，”薛铃儿除了哭喊，也不知道能如何。

“别哭了，照顾好你爹，我去采些草药来，别害怕，有我。”丁野又回到了那个山谷。

这里很黑，不过薛铃儿间感觉自己一点逗不怕了，那个小小的身影深深印在了她的心里。

丁野很快回来了，还拿着一大把叫不出名字的草叶，随便放口里嚼了几下，也不管嘴角被草刮破，然后将草渣吐出来包裹住薛白山的双手，再将薛白山的衣服撕了几条，将他的双手包住。

这一切完成的并不轻松，毕竟只是个孩子。

武者的血气旺盛，虽然受了不轻的伤，薛白山还是很快就醒了过来，“小兄弟，谢谢你。”如果不是他，自己要找雪莲希望渺茫。

“江湖儿女，无需客气，看你是条汉子。”虽然嘴上这么说，丁野的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薛白山调息了起来，强行把自己的内伤压制住。“我们先下山吧，铃儿的母亲等不了太久”。下山虽然和上山一样难，还好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小兄弟，谢谢你，就此别过，有时间到落日门做客，”他不能耽搁，要赶在内伤发作之前赶回落日门。

“好说好说。”拜访是肯定要的，他的眼睛可是还瞧着薛铃儿。

“野小子，谢谢你，这个铃铛送给你，要来找我玩哦。”临别在即，薛铃儿才发现自己有几分不舍。

“好的”。

“不准骗我，一定要来找我玩哦，拉钩。”

“好”。

透过两人的手指，阳光拉的很长，两个小娃娃的影子也重叠在一起。

“哈哈，小爷也有红颜知己了。”漠北的冰原上，一个小屁孩拿着银色的铃铛傻笑，小手拽的紧紧的，生怕一不小心，铃铛就掉了。虽然他不知道，红颜知己是什么意思。

靠近家了，丁野突然很想她的母亲起来，那是天下最美丽，最温柔的母亲，虽然她做的衣服很容易就破，却是最温暖的衣服。虽然她煮的饭菜一点都不可口，可是丁野觉得比镇上的食味楼的菜还好吃。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想念母亲，开始狂奔起来。河边的小屋，是天下最温暖的地方。

房门半掩着，推开门，一股寒风吹了出来，让丁野打了一个寒颤，似乎房子再没有了温暖。父亲站在床边，没有转过来，只是丁野感觉得到平时话不多的父亲此时更冷冽了，如同万载的寒冰。母亲躺在床上，还是那么美丽，只是眼睛紧闭着，脸上苍白的可怕，嘴唇更是白咧咧的，没有一丝血色。他想哭，但是捂住了嘴巴，他怕哭出来会吵到睡着的母亲。

两父子就这么站着，从白天站到晚上，又从晚上站到了天明。忽然，父亲动了，抱起了母亲，动作十分的轻柔，然后径直往门外走去。丁野紧紧的跟在了后面，回头忘了一眼自己的家，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房子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土包，土包旁边竖立着一块无字碑，父亲以前经常会站在无字碑前出神，不过这几年，父亲越来越少来这里了。

将妻子缚在自己的身上，丁寒开始用手挖着覆盖在小土包上的积雪，积雪挖完之后，继续挖着冻得硬邦邦的泥土。他只是重复着这一个动作，连修长的手指裂开出血了也浑然不知。

突然刮起了一阵寒风，不知哪里刮来的乌云将太阳遮住了，漠北的冰原，变得阴沉而冷冽。

父子两没有说话，丁寒从土中挖出了一对蒙尘的金锏。出神的看着蒙尘的武器，良久，一声长啸，锏上的泥土簌簌落下，绽放出了耀眼的金光。十年，金锏还是金锏，丁寒还是那个丁寒吗？

那一年，风华正茂，佳人侧畔，葬下它。这一年，风雪漫天，佳人长眠，再见它。金锏丁寒，那是一个武林的传说。

那一年，遇见她，那一年，江湖便没有了丁寒。只是这个江湖，入得，出不得。

丁寒招了招手，丁野走了过来，接过丁寒手中的金锏。锏很重，丁野还是歪歪扭扭的挺直了腰杆。他不知道江湖，也不知道金锏丁寒，他只知道，有这么一个父亲，他很骄傲。

再次用双手刨开冰冷的土地，即使鲜血淋漓也无所谓，手仿佛已经没有了知觉。一个人形的大坑出现了，温柔的将妻子放了进去，即使血肉模糊都不曾颤抖的手，颤颤巍巍起来。

泥土渐渐掩埋了父子要一辈子牢记的容颜，也埋葬了冰原的最后一丝暖意。

风起，雪落。

风雪渐渐掩盖了新土的坟，掩盖了鲜红刺眼的墓碑。木牌上的字，都是用鲜血些的，用的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鲜血。

“孩子，我要走了，会怪我吗？”声音嘶哑，仿佛来自恒古的叹息。

男孩似懂非懂的摇了摇头。

“我要去为你母亲报仇，如果我没有回来十六岁，你再入这江湖，”拍了拍丁野的头，丁寒走了，头也不回。

丁野踌躇着，想跟着没有跟上去，任由伟岸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之中。

一滴泪珠，被吹到了空中，只是很快，变成了一粒冰晶，被风雪掩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丁寒不敢回头，也无法回头。

风雪淹没了一切，这个冬天，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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