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城隍大人
第一章 好人不长命（旧版）

如果一个人出生后，从小到大都一直在努力，按时完成老师布置的功课，为了考试取得好成绩熬夜复习，为了能长高而坚持喝不喜欢喝的牛奶，为了夺得比赛的冠军拼命训练……

这一切的努力、坚持、挫败、幸运，喜、怒、哀、乐，朋友、家人、喜欢的对象……

一切的一切，好不容易编制成型的人生，却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中轻易被全部归零……

那么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就像堆积木如果是以最后的轰然倒塌为结局，那么堆积木的意义又在哪里？

人活着到底要证明什么？

脆弱吗？

还是说人生本就是一场无用功？

祝佑坐在公园湖边的长椅上，陷入到了对生命的深深思考当中。

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刚发生了一起生死置换的意外，一名刚满二十岁的大学生奋不顾身拯救了五岁的落水小男孩的生命，但那名大学生自己却因为被水藻缠住脚踝而不幸溺水而亡。

此时在湖边岸上已经聚集了一圈围观人群，议论的，感叹的，惋惜的，好奇的，人人唏嘘不已，特别是被救小男孩的妈妈，更是紧紧抱着自己挣脱了死神魔掌的孩子在一旁愧疚啜泣。

今天是圣诞节，公园另一边的游乐场还回荡着欢乐的圣诞音乐，不久之后，远处也传来了救护车急促的鸣笛声，两种声响混杂在一起，突兀又莫名和谐，奏出了一首怪异淋漓的命运交响曲。

祝佑右手掌托着下巴，默默看着那边已经没有丝毫生机的大学生尸体，内心充满了悲凉。

不管是平淡的人生，还是璀璨的人生，不管拥有多少，或者具备再多的可能性，在命运的玩笑面前都显得不堪一击。

好人不长命，这是多么讽刺。

祝佑将头埋进双膝间，还是无法接受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

没错，那个见义勇为却不幸身亡的大学生正是他自己。

奋力挽救了一个生命，换来的却是和这个世界的永隔的自己。

祝佑感觉到胸口有一股难以宣泄的情绪在不断膨胀，使得自己有了想要流泪的强烈冲动，但想想还是竭力憋回了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因为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向开这么恶劣的人生玩笑的老天爷示弱，就算已经死了，至少也要硬凹出不屈服于命运的最后姿态。

“真他妈的！下辈子绝对不当滥好人了！绝对不！”祝佑猛地抬起头，忍不住朝着天空爆粗口。

“你认真的吗，祝佑先生？”

一道温和的声音突然出现在祝佑身旁。

祝佑心头一震，下意识向右边看去，只见到长椅另一边坐着一名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墨镜，梳着大背头，还围着一圈纯白色针织围巾的陌生男人。

能看见自己灵体的陌生男人，绝对不是一般男人。

“祝佑先生你好，我叫马仁发，是这个片区亡灵就业办主任，你可以叫我小马哥，这是我的名片。”陌生男人操着一口毫无标准可言的港式普通话，递出了名片，同时露出十足标准的房地产行业式职业微笑。

祝佑一头雾水，还是接过了名片，只见上面印着一长串头衔——“全球神官就业委员会亚洲分部天朝支部驻二百一十五区就业办事处人事部主任——马仁发”。

“大哥，你没搞错吧，现在接我的不该是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这些吗？”祝佑没反应过来，眼前这情况实在是和民间常识不符。

“不好意思，自从死后我已经不混社团不做大哥好多年了，你还是叫我小马哥。”小马哥微笑着纠正称呼，接着从公文包里掏出平板电脑，开机，边查资料边说，“是这样的，祝佑先生，你这种情况不属于黑专员和白专员的职责范围，一般都是我们亡灵就业办指派专业人士全权负责，不过有老朋友拜托我关照你，所以这次就由我亲自来接了。”顿了顿，又说，“祝佑，男，年龄二十，自小与爷爷祝无涯相依为命，现浙厦大学二年级学生，兴趣足球，生前最大愿望之一是娶长泽雅美……以上我说的都对吧？”

小马哥念出的一串祝佑已经永久停更的人生履历，确实分毫无差，祝佑也只有呆呆点头。

“那就没搞错了，恭喜你啊！”小马哥友好地伸出手，脸上依然是精细到每一块脸部肌肉的职业微笑。

“我都死了还恭喜我？恭喜我挂啦？”祝佑有些不爽，不过出于礼貌还是伸出手握了握。

“不好意思，具体的说是恭喜祝佑先生你被我阴司录取，正式成为2019届城隍练习生，如果你最后能通过考试顺利转正，可享受地府津贴，以及五险一金十三薪、节假日公休、公费旅行、年终奖等各项大小福利。”小马哥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块巴掌大小、方方正正的玉佩，微笑道，“这是你的实习职员证，可千万别弄丢了，补办的话流程很麻烦的，而且手续费也不低，到时还得麻烦你阳间的熟人烧纸钱转账给你。”

这什么鬼？

莫名其妙就当上什么城隍什么练习生了？

这是要我C位出道？

祝佑一脸茫然收下了玉佩，看了两眼，上面居然篆刻着自己的名字、编号、职称等一系列简要信息。

“不是，小马哥，你真的没搞错吧？我从来没想过当城隍啊。”祝佑挠着头问。

“不好意思，是城隍练习生，还不是城隍。”小马哥微笑纠正，并耐心解释道，“是这样的，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你生前挽救了一条生命，功德无量，所以上头才下文件特命亡灵就业办招你当城隍练习生，当然我们也尊重你的职业规划，你完全有权利拒绝，刚才你说不想再当滥好人？如果你真的是这么考虑的，其实我在恶魔就业办那边也有熟人，可以私下帮你将你的简历投过去，不过老实说那边行情也不怎样，刚经历过裁员潮就是了，但是也别担心，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嘛，我相信祝佑先生这么年轻有为，到哪里都是前途光明的。”

祝佑听完小马哥巴拉巴拉一番话后顿感无言以对，看着手里的玉佩，又抬头看向另一边正被抬上救护车的冰冷的自己，很快心里有了决定。

“既然决定了，那就走吧。”小马哥就像有读心术似的，拍了拍祝佑的肩膀，并第一次消去职业表情，投去安慰的温暖眼神。

“嗯。”祝佑点头，起身，转头看了最后一眼自己二十年生命的终结之地，心中默默告别。

再见了，同学，老师。

再见了，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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