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上的风景
第二十一章 不一样的星空（旧版）

永昼城没有黑夜，自然也就看不见星星的踪影。

但秘之古森有，它璀璨迷人的星空使人陶醉，亦如林间的迷雾毒瘴。

想着今夜将要越过秘之古森，离永昼城和圣廷更近了，左天儿变得更加不安。

夜空中的繁星或像是并不知晓她的心境，又或是被强迫般，在迷离黑夜中大放异彩，明亮夺目。

众人飞得并不如何高，但仿佛已经触及天空的边界，离耀眼星辰是那般靠近，好像只要再往上一点，便能起手摘星。

“《妖史》中记载，妖盟降临之后，以伟力筑都城、生古森，滋养万物，甚至塑造了像这片星空一般缤纷绚烂的禁制……”

左天儿听着少年似是平静的介绍，抬头望向那布满点点星光的夜空，心想，他应该更不安吧，不然不会说这些此时自己最不想听的事。

自己想听的，不过是他在魔域的奇闻异事；还有第一次见面，他离去后做了什么，怎么再见时已是那般强大可靠……

以及所有的所有，只要和他有关的，她都愿意听。

但他不说，她便不会问，只静静听着便好。

永昼城建成后，禁忌骤开，妖盟数万里河山从此不见烈日酷暑和漫天繁星，有的只是和煦的阳光，以及灯火通明、恍若白昼的“夜晚”。

妖族的先祖觉得总缺点什么，于是在秘之古森前留下了这片“虚假”星空。

这是个美丽的“陷阱”。

这道覆盖整片妖域的禁制，当妖族以外的其它族群踏入这片星空之下时，不仅会触发禁制，修为稍低的甚至会被重伤。

“未来不是恒定不变的”

“但是如果我们一直原地踏步，又或是一昧逃避的话，那它迟早会来，而且会变本加厉……”

少年透过轿帘望向那片夜空，群星闪耀。

但他只是看着一处没有星星的地方，仿佛看穿了那道禁制，看到了真实的、满天的星和皎洁的月。

左天儿望着他被星空照耀得发白的脸颊，以及他眼睛里闪烁着的明亮的光，竟然平静了许多。

这竟比许多平心静气的心法都要来得有效。

不得不说，这非常的美妙和奇特，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感觉。

去年，在一个和现在相似的夜晚里，她破境合道。虽然远远谈不上修为大成、融会贯通，甚至就连修行之路的冰山一角都不曾窥见，但却是她第一次对苍茫大道有了些微的聊胜于无的认知。

她真切感受到了一些以前修行未曾感受到的特殊感受——宇宙一隅，沧海一粟，腾飞四海的巨龙在浩荡天地间尚且算不得什么。至于自己，恐怕有如微末凡尘吧？那种在茫茫宇宙间渺小到完全可以忽视的微薄的存在感，几乎让刚刚破境的她窒息。

但除此之外，她没有其它“异样”的感受，例如道经道藏道典里所说的“生命的美妙和可贵”。

但今夜，似乎有了初识。

也许，是因为她刚刚体会到，重要的人可能会死亡所带来的伤痛，精神上经历了生离死别。极度伤感后发现，那人并未死，还在身边安慰自己……

遭受了这种客观上的高低错落的情绪之后，人都很脆弱，自然比较镇静。

这种特殊的、以前没有的情绪变化，不管是人妖魔族，还是其它，都有一种统一的解释，叫作成长。

同样是夜晚，人族的西凉现在却是少有的雨夜。

大雨磅礴，白天里的闷热一时间被冲刷得无影无踪，只落下一丝丝清冷。

西凉最高的山丘上，有一间草屋，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雨丝却没有丁点落在他的身上、衣服上。

他走到一张石桌前面，雨夜无星，抬头只能望天。

然后，雨停了……

那人有些黑，兴许是在这边境待久了，晒的。

他还有些瘦，可能是老了……他也知道自己老了，但想着在彻底没入黄土之前，多少为人族做些什么。

他脸上还有些雀斑和不甚明显的褶子，但眉眼带笑，头发也很是黑亮，看着就像是慈祥的老伯伯。

他还有个嗜好，喜欢把手藏在袖子里。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五十步外响起，然后骤停。

在这夜里，竟还有人领着队伍、带着吃食来看望一位老人。

“义父，冰儿做了些粥食。您多少先吃点吧，冷了就没味了。”

说话的是葛钰，他把食盒放置到石桌上，取出碗筷，盛了一小碗加了药材熬制的养生粥。

药香扑鼻，闻得出应是熬了好些时候，熬粥的人可是花了不少心力。

那老人转过身来，依旧和蔼可亲，却也不失威严——他自然是前朝四方将军之一的葛元卜。

众所周知，历朝历代都有所谓天师、太卜替皇帝占卜吉凶。但前朝北燕最有名的“天师”，却是修为高深的葛氏，名元卜。

葛元卜坐到石凳上，端起碗筷，呼了呼碗里冒出的热气，热气中清晰可见他满面的欢喜，仿佛不用品尝，便知这是难得的美味。

“闭关一年，甚是想念冰儿做的这些馋人的吃食啊……”

葛元卜眉开眼笑说道。

雨夜无星，可再过些时候，乌云散去，西凉里的人也许不会注意到，但葛元卜身边的人，例如葛钰，则会发现，原本夜空中那颗平时星芒并不如何辉耀的星星，从昨夜开始变得寒芒四射，格外闪耀。

事实上，人族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就在昨天，西凉的葛元卜成功破境。

这位浸淫了混元境巅峰数十年的大强者，终于跻身游离。

而葛钰则要知道更多这其间的秘辛。

义父，他闭的是死关，不破境不出关……

所幸，也只是用了一年的时间。

“钰儿，你修为精进啊……道路泥泞，坑坑洼洼，你从五十步外到此间落地无声，不负为父对你的期许。”

葛元卜的声音有些沙哑，比起以前，却更沉着有力。

“义父闭关前的嘱咐，孩儿岂敢怠惰”，葛钰接过他手里的空碗，又给他盛了一碗参粥，然后到一边的石凳上坐下。

粥稍凉了些，没有先前那么多热气。

“皇帝陛下命我前去京都，有事相商……西凉还得你主事”，葛元卜接过他递来的热粥，撮了一小口。

“义父说过，这位皇帝陛下是位伟人，甚至，是位圣人？”

葛钰带着犹疑的目光询问道。

很显然，他不怎么愿意相信这句话。

人族数万年的文明历史里，也仅有两位可堪“圣人”大名的存在——道祖和始皇。

道祖阐扬道学精义，教化世人修行。其曾入阳都琅琊山修道，作道经七百余篇，为后世人族的修行指明了道路。

如今记叙关于他和道教的传奇故事的道典就有六万则。道祖以及他的弟子信徒们所作的被归入道藏里的修行细则和心法体会等也有三千多章。

如此一位道教之开山祖，人族修行的开拓者，自然不愧圣人之名。

始皇则是人族主宰中最杰出的一位，曾主导参与六界的那场合战，和其余五界的主宰合力破灭了那名六界之外的阴谋者合并六界的诡计。

相传那之后的贤君帝王，如冀、涿、颛，及昱、牿、滕三朝首领均为始皇的后裔。他们为人族对抗魔族的事业极尽所能，这才有了大战后两千余年间人族的安定祥和。

而葛钰自视甚高，虽然称不上一骑绝尘，但天赋确实出众。不出意外的话，多年后他也会踏入游离，比他义父，甚至比四方神将里排名第一的阳夕要更为世人所知。

这些他有想过，他敢想也敢做。

从道理上讲，葛钰确实有骄傲的资本，他自诩或者被别人奉为天才都无可厚非。

但是“圣人”之名，他没想过，也不敢想，甚至于觉得如今世间，再没有人能担得起这种神圣之名了……

“是啊，无论是修为还是格局，为父都差他太多……昨夜传来的消息说，圣谕早在十日前就下达了，他竟早知为父会在这两日破境”

葛元卜话语未尽，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又把双手藏于袖里，站起转身望天，复又说道：“为父修天衍道，偶能看到天意，却不能看深望穿，总归是看得不如他远……”

“义父可还是坚持认为卓君是我唯一的良配？”

葛钰心意有些不顺，因此他的质疑声有些强硬，有些许反抗的味道，虽然他已经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了。

“你和皇帝陛下的幼子左应蓝倒是挺像，都喜欢青楼女子。”

“义父，你对冰儿还是有成见？”葛钰站起说道。

“闭关一年，为父终于思通了同阳夕的差距……”

“罢了，冰儿确是个好姑娘，只是卓君更适合做你一生的道侣。但既然是你的选择，为父尊重你。”

葛元卜把头抬得更高了些，似乎是想看见些更高、更深远的东西。那里有一些若隐若现的点点星斑，其间便有葛钰的未来。

葛钰欣喜若狂，跪倒在湿软的泥地上，坚定且言语恳切说道：“谢义父成全！”

说出这话的时候，葛元卜的内心百味杂陈，心想，当年左渊下令把左应蓝赶出家门的时候，也该是这般滋味吧？

他在内心深处告诉自己：“你的能力和努力，为父看到了。但是你一直以来的路都是为父给你铺好的……现在你迈出了自己想走的那一步，你就要学会面对以后的滔天大浪……”

………

……

太阳缓缓升起，凌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薄薄的云层，再透过古森的这道禁制时，已经变得无比微弱；它亲吻众人的脸庞，然后潇洒落进这片静谧的森林；它们穿过树叶的缝隙，洒下点点金色的光斑。

林间雾气四起，茫茫迷雾被折射出绚丽的光晕。

那云间金黄的光芒，那林间翠绿的树木以及笼罩着这片森林的雾气，一切的一切交织成了一幅最好的画面。

掀开轿帘，露出机灵的小脑袋，回首望着那唯美的清晨、阳光和绿林，左天儿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她放下轿帘，于是止不住的心跳加速，因为她的余光扫到了远处的“庞然大物”，那便是永昼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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