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交错,大雪纷飞。
一老翁,一雕站于一块石碑之前。
老者手腕轻抖。
石屑片片剥落,与那飞雪融为一体。
竟是分不清何为石,何为雪。
凝睛再看。
老者手里的剑却是一把平常桃木所削之剑。
以一木剑,在坚石上写下了龙飞凤舞般的文字。
但凡有人看到此景,必会为之震惊。
良久。
剑收。
“可悲,可叹。”
看着石碑上的字,老者不禁轻叹一声,双目之中满是惋惜。
“余纵横江湖三十余载,杀尽四海奸人,败尽八方英豪,天下更无抗手,无可奈何,惟隐居深谷,以雕为友。”
“呜呼,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诚寂寥难堪也。”
“此言差矣,师父,有为徒,你何曾寂寥。”
山谷中突地响起一道爽朗声音。
自一山顶之上,窜出一道白影,踏雪而来。
但奇特的是,来人身形掠过。
地上却无任何踪迹。
“好轻功!”
正可谓是踏雪无痕。
雪未往,人已定。
来人是弱冠小生,面如冠玉,眼神却深邃无比,十分老成。
若只观目中光景,仿佛已有四十余岁。
堪尽沧桑。
破尽万事。
“徒儿,为师不明,十八年前,为师于一雪夜捡到只是婴儿的你,让你跟着为师待于山谷之中十八载,为何不曾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任何天真烂漫,有的只是看不透的心事。”
独孤求败不解。
自己可看破天下招式,却看不破自己这徒儿的眼。
亦是除天下无敌外一大撼事。
“师父,我说过,我已四十一岁。”
江寒并未说谎。
十八年前,一场车祸,刚刚走出校门的江寒就来到了这方武林世界。
无意下被独孤求败收养,教自己天下武学。
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够打败他。
让他求得一败。
穿越过来的江寒自然不会像寻常小孩那般牙牙学语,他半岁能行,一载能文,在得知独孤求败竟然没有给他取名之后,便在雪地中写下前世的名字。
正是江寒二字。
“呵,若是真有四十一岁,为师今日必会葬身此墓。”
独孤求败哑然失笑,随意地指了指一旁早已挖好的墓穴和方才才雕刻好的墓碑。
“江寒,你乃是为师见过的第一练武奇才,前无古人。”
“甚至比为师都要强出一筹,若是再给你二十年时日,为师父定能求得一败。”
“然——”独孤求败话锋一转。
“你尚且年幼,如今还不是为师敌手。”
“可惜……”
独孤求败望向万里山峦,眼中寂寥更盛。
“天下难寻一敌,为师今日便会自绝于此,你就帮为师添土吧。”
“谁能想到,杀死为师的竟然为师自己。”
独孤求败站定,似一苍翠老松。
傲对万片雪花。
“不,这世间还有第二人可杀死师父。”江寒淡然道。
“哦,是谁?”
独孤求败那早已黯淡的双眼里突地射出一道精芒。
瞬间充满了神采。
“告诉为师,为师去败了他。”
“那人离师父不远,很近,很近。”
“徒儿是在说你自己?”独孤求败眼神一暗。
“难道我杀不了你?”
江寒一边幽幽说着,一边拔出了自己的三尺长剑。
青锋剑。
此剑乃是独孤求败年轻时所用。
传于江寒。
“徒儿,剑有三境,一为利,便是为师五十年前之境,你手中青锋利剑,为师所弃紫薇软剑,皆在此境。”
“二为势,乃为师三十年前之境,重剑无锋,大朽不工为此境。”
“三为无剑胜有剑,草木飞石,皆可为剑。”不等独孤求败说完,江寒抢言道。
“没错。”独孤求败点点头。
“所以说,徒儿想用第一重境界的剑,杀第三重境界的为师?”
“有何不可?谁说用第一重境界的剑,就杀不了第三重境界的人?师父你让徒儿立下毒誓,不杀你,便不能离开山谷。”
“而今日,我便要出这山!”江寒抬剑,一字一顿道。。
刹那间……
本已严寒一片的天地。
陡然降温!
雪花落在青锋剑上。
丝毫不化,竟还能维持雪形。
“好,那为师就在临死之前再战上一场。”
见江寒眼中坚定无比。
独孤求败动了。
微微抬手。
数米之外瞬间扬起一堆白雪。
一四尺长的枯树枝径直飞入了独孤求败手中。
“徒儿,看好了,这是为师的真正杀招,一直无处施展,你若能败为师,此剑就当教给你了,为师若胜,为师也一定会把使用这招的树枝埋在你的墓中。”
“独孤一剑。”
独孤求败嘴唇微张。
将那木枝朝着江寒缓缓送出。
“好可怕的剑。”
江寒心惊,神惊,人惊,但胆魄未惊。
独孤求败这一剑,看似奇慢无比,但却是真正的快剑。
其一剑刺出,仿佛天地都凝固了一般,雪不再下,敌不能动。
只有那一剑,天地间也只有那一剑。
刺啦一声,划破了冻结的空间。
自己看着那一剑朝自己刺来,就好像破碎镜子中的自己刺来的一剑——却是毫无办法。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剑,真正的举轻若重,若有若无。”
“只可惜,师父还是之前的师父,徒儿却不再是之前的徒儿。”
江寒眼角露出笑意,手腕一转。
一阵刺骨的严寒自江寒身体而出,向着周围肆虐而去。
风雪好像有了主人一般。
亦仿佛变成了江寒的一只手。
纷纷扰扰地朝着独孤求败飞去。
那木枝制成的剑。
剑尖。
已被覆盖了一指厚的坚冰。
坚冰迅速蔓延。
眨眼的时间。
坚冰已经窜到了独孤求败的手臂。
整只右臂,和木枝剑都被冻结在了一起。
“好。”
独孤求败笑了。
他终于笑了。
笑的异常开心。
“天地为势,寰宇为心,阴之所极,东圣泰否……”
七十余载。
自己终是求得一败!
“徒儿,此剑何名?”
独孤求败没有丝毫对死亡的恐惧。
他很欢喜。
欢的是自己求终得一败。
喜的是败自己的就是自己的徒儿。
“飞雪连天。”
江寒收剑,这一战,已经没有必要再持续下去了。
此剑不详,出即为弑师,有伤天和,有违人伦。
从坚冰将独孤求败的周遭都冻结的时候。
他,就已经败了。
“此剑乃是徒儿踏雪而来,观漫天雪景,悟自然变化所创,师父,这剑还有第四重境界,为意。”
说罢,江寒双手持剑,朝着独孤求败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
他当得。
若不是他十八年前捡起自己,自己恐怕就要在无尽的恐慌之中被活活冻死。
“意,意,剑意,没错,这剑确实有第四重境界。”
独孤求败低吟几声。
突地放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纵横七十年为求一败,却没有发现这剑有第四重境界,江寒,我没有收错你,为师这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为师死之后,请将为师于石碑所刻之字消掉,只刻一字,意,若世间有轮回,为师下一世一定要参破剑意。”
话音落下。
坚冰覆盖了独孤求败的脸。
他最强的一招杀招,从此被定格。
坚冰不化,杀招不灭。
“放心吧,师父,我不会让你的杀招消失的。”
抬眼看了看漫天飘雪。
江寒深吸口气。
和雕一起把之前独孤求败的墓又挖深了一丈。
此墓本就是一阴寒之地。
在更深处的地底,想必定能维持坚冰不化。
将棺椁立起。
江寒亲手埋葬了自己的师父,独孤求败。
覆土。
一剑出。
之前独孤求败所刻之字尽皆化为了虚无。
石碑表面光滑如镜。
再次运转剑意。
江寒将一个大大的意字雕刻于石碑之上。
简简单单的一个“意”字。
寥寥十三笔。
却好似是十三道剑招。
每一道,都可杀一绝顶高手。
细细看去。
一笔一画上,似有薄冰覆盖。
万古不能化。
“师父,徒儿会在每年的今日来看你的。”
站定,江寒朝着石碑深鞠一躬。
“咕。”那丑雕一扑棱翅膀,跑到石碑前抱住了石碑,然后朝着江寒摆了摆右翅。
“咕咕。”
“我懂了,你要在此守护师父,那么后会有期。”
微微拱手,江寒转身便走。
由于在这深山之中待了十八年,江寒对此着实不舍,所以也未全速催动轻功,而是一边感知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边向山外走去。
三日后。
雪依然未停,像是要把万物全部冻结。
而江寒,刚刚走出群山。
来到了一条仅容一车宽的小道。
远处缓缓驶来一马车。
车轮滚滚,碾碎无数雪花。
最终,马车驶过江寒才停下。
只见马车后坐着一个人。
一个美人。
一个俊美无比的男人。
眼神虽是有些忧郁,却依然挡不住他的美。
“你好,在下李寻欢,这里方圆五十里都没有村落,要搭车吗?我带你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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