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流星向青空许愿
第一章 当流逝之星向最夜之空许愿（旧版）

1

“你想成为英雄吗？

——时常会有这样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不曾去想那问题的答案，因为

那是我记忆中的愉快地方。那里……”

男孩埋头沉思着什么，脸庞一会儿露出着喜悦、一会儿又倾诉着深情；用去一大半的黑色水笔手指间比划、活泼地在纸上留下印记；随着一颗颗文字的成形，更是整个身儿“沉醉”在课桌上，就差没把脸贴上去。他仿佛忘了这里是教室，而不是他的卧室；也忘记了，下课的铃声刚才响起过。“‘那里’是哪里啊？”一个突兀的声音从他脑后响起，把他吓得来不及看清楚来人便忙着合手将写到一半的本子严实遮住。男孩瞪着眼往后瞄。他的名字叫悠真。

“你、你看到什么地方了？！”悠真问。看他恍惚的样子，像是吓得不轻。

“别这么警戒嘛。是我。”奏前咧嘴笑着，手上还拿着一个篮球。他的脚上的一双仿真球鞋和脱下了外套后的球衣套装，正显示着他接下来准备做的事情。

悠真听了，立刻眼瞪得更大了，还把嘴撇一边：“你也不要随便看我写的东西啊。要收钱的！”这被强化语气的“你”所加护的话语，任哪位作为朋友关系的谁听了恐怕都要伤心，但是……

“诶是嘛。多少钱？我付。嘶……”说着，他没有在意似的，反而有声有色样儿地做出一副认真往口袋找钱的动作，搜完左边又搜右边，同时表情也愈变疑惑，标准地诠释了如何在朋友要钱而穿着没有口袋的球服的自己不忍直接拒绝的情况下保全对方面子和双方关系的一种做法。

“唔……”悠真一时无言，又很快皱着眉头不加客气地问道：“你还不去？球场就要被人占完了！”

“他们已经去占了。”奏前带着阳光沐浴般的微笑，轻爽地回应道。看到悠真的表情中的熟悉的“异样”后，他也没有多说，只留了句“那我走了”，便紧闭着嘴，也没有流露什么不快地，在悠真的犀利目光的注视下一边小跑着离开了教室。

傍晚时分，本该穿过门口进入教室的夕阳的余晖却迟迟没有等来。窗外的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反而在期待着夜的降临。每当放学后就会响起的千篇一律的校园音乐正通过教学楼各处的高音喇叭在充满活力地放声，此时再看着熙熙攘攘往家或在食堂、宿舍、操场间穿梭的学生们，不厌其烦地每天在田径场上跑步的人群，还有不远处的篮球场、乒乓球场上的一道道活跃的身影，便是被公认的热闹而青春的校园画面。

但是，他仿佛没有察觉到一般，在包括他和值日生在内只有五六人的空旷教室内目不转睛地继续写着自己的东西。然而值日生的清理方式实在有些粗暴，令他不得不捂着鼻子、拿起挂上笔的本子暂时地离开座位，走到教室外等待。

看着教学楼外部的景象，他又下意识地摊开手中的笔记本，拿起笔刷刷刷如此写道——“天空果然只有一片厚不可测的白云，从日出持续到日落；那些人依然还在运动场上做着在学习以外的可怜时间内的有限事情；而不管千百次觉得烦人扰耳的广播音乐会，则继续在为配合这场他们所以为的青春剧而上演，不曾顾及过也不会去考虑像我这样的边缘人物的想法。正好，我对他们只有冷观，对他也只有鄙夷。”写完，值日生也清扫得差不多了，他便要再回到座位上。就在他转头的那瞬间，一道黄色的身影映入眼帘。“那是……”当他反应过来，再回过头时，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他又看了看还是原生态的土地田径场：上面的灌木杂草，没有颜色。“不见蒹葭，却有枯草；白露未至，雾海不散……吗？”他在嘴边默念道。而此时远处的校外，灯光通明。于是他写道：

“蓦然回首阑珊外，

伊人已在灯火处。

灯火却是百姓家，

阑珊已无伊人驻。”

划上句号，刚好看到楼下有熟悉的身影正朝自己招手。而天亦已半黑。

2

路灯下的人类社会，在某种程度说来因被夜色的迫近而自身变得愈加明显了。相比于周围的街边商铺人家的嘈杂，并肩而行的二人间则是一言不发。虽然是冬季，世界也在这里显得更有些许冷清。

“真阿悠，你想成为英雄吗？”奏前突然问道。回应他的是脸一绷、举起拳头就挥过去的悠真。而他的话则显得姗姗来迟：“你……偷看了还敢说？！”奏前听了，摇摇头，说道：“不，不，我是认真的……啊，好痛，痛……”拳头只是轻轻地在他的手臂上点了几下，他却捂着一边还抱着篮球的臂，一边“痛苦”地呻吟。“你……还说不说？！”——听到他这话，又看到他一脸的凶神恶煞和拳头上攥的劲儿，奏前只好求饶道：“不说了不说了。”顿了顿，“每次都是这样，提到你日记本上写的东西你就会生气。”——他又埋怨似地说道。

听到他的话，悠真却突然沉默了，耳朵也跟着忽然有些变红。幸好走到了光线较暗的地方，对方应该看不到。而两个人就这样稍微打闹下，又不约而同地往前走。

奏前瞄了他一眼，又故意说道：“你这种性格可是不会有朋友的。”听到的回答却是：“那是笔记本，才不叫‘日记本’呢。”话还像是鼓着嘴说的，小声得差点听不到。于是，他笑了笑，继续边走着，边把玩起怀中的篮球。“对，你说的都对。”他说道。

悠真捏紧了一些手中的那黑色的笔记本。

走入家门，楼上立刻传来“阿真，回来了？快来吃饭了，不然晚自习要迟到了”的老妇人的声音。他拧着眉头回道：“不会迟到的！又不用洗澡！”说着，跨着大步走上楼梯。

下完晚自习再次回到家已是十点多。他把笔记本往床上一扔，接着不仅整个人也啪了上去，还像只小猪一样“咕噶咕咕咕”地哼着摆动着四肢，把床窝疼得一阵吱呀响。“你想成为英雄吗？”他突然喃喃道，身上折腾着的动作也停止了。一下子，整个房间安静得像平静的湖面；而湖边的他，正看着水中的自己的倒影。

“看来需要证明一下呢。”那刻，随着那如同湖面升起的水气一般的纯粹的声音，他缓步走向了湖中央。习惯着没有表情的脸上，这时却露出了弗如不时激起水面的波纹的点点样。拿在手中的笔记本封面的黑色，则像湖面之上的漫天繁星所在的浩瀚夜空一样深邃而无际。

站在湖面的中央，男孩反合笔盖，打开笔记本如此写道：

“如果世界上有英雄。他

一定会接受卖火柴的小女孩的小小请求，

帮助爱迪生那样的人在挫折中能再度站起，

看到中华大地的侵略燎原之火时会愤怒咆哮；

甘为孺子牛，冷对千夫指；

叶引路上虫，无辜不杀死。

但世界上的最后一个英雄，已死。

应着回不尽的平民之声，

做着望不尽的困苦之助，

流着捂不尽的鲜红之血。

于是，他在流逝星之地死了。

所以，我在最夜空之湖诞生。

我会继承宿命，

我会为生而死，

我会成为英雄。因为

我本就是英雄。

《英雄》，2014.3.1。”

站在卧室窗外的阳台仰望夜空的悠真，将笔记本合起，走回房间。在一片漆黑中，他的眼睛如同彗星一般明亮。路过走廊的途中，经过一扇窗时，隔壁人家的余光照过笔记本的封底，隐藏在黑色中的更黑之字，在一瞬之间闪过窗台。那里写着：

“我不仅是要成为英雄，还是要成为世界第一作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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