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年前的燕京战役,你们应该或多或少都了解过。”
薄唇轻抿酒杯,夜帝凝望着伫立在怒天碑上空的那一十二道散发着无上神威的功勋神魂,绯红色的眸子微眯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说实话,到今天为止,朕还从未看过任何一本关于那场战役的史书。不过,再怎么想也知道,那些史官无非就是在上面写些夸赞朕英明神武,盖世无双的言辞吧。”
月光下,女人自嘲般的笑着。
闻言,一旁魏尘三人有些紧张,更有些不知所措。
“夜姐……”
魏尘小心翼翼的呼唤了一声。
“朕无妨,尘儿。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罢了”
夜帝摇了摇头,宠溺的捏了捏魏尘圆嘟嘟的可爱小脸。又倒满了一杯百花酿,抬手遥遥朝怒天碑的方向敬去。
与此同时,那一十二道顶天立地的伟岸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留痕迹的向着城楼的方向躬了躬身。
“果然还是那些老不死吗?朕原本以为他们的武道真灵早就被五国破命给彻底磨灭了,太祖的洪武龙气果真不凡啊。”
见到这一幕,夜帝咂了咂嘴,仿佛在遗憾着什么。但眼神却明亮了不少。
“夜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咱一句也听不明白呀?”
安蝶儿苦着一张小脸,拉了拉夜帝的衣角。
“二十七年前,在燕京战役时。是他们救了朕。也是他们拼尽千年的积累助朕突破了盖世。”
夜帝的声音不大,但落入在场三人耳中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自太祖时代到现在至少也有上千年的岁月了。从始皇帝斩断天下龙脉后,即便是破命境的寿命至多也就五百载。至于更上层的盖世强者则不为人所知。而这一十二位功勋,即便有几位曾突破破命,但其真身早在岁月流逝下枯朽。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更别说去帮夜帝突破盖世了。若非是夜帝亲口所说,换个人,魏尘恐怕就直接当做玩笑,置之不理了。
“很奇怪吗?确实这种方法也不失为一种长生之道。只可惜千年之后,花非花,雾非雾。”
注意到几人脸上的异样,夜帝轻笑了一声解释着。
“以怒天碑为载体,后由洪武龙气加持,当年的那一十二位功勋们各自在怒天碑上留下了一道武道真灵。即便真身陨落,聚大明千年信仰之力,这些武道真灵依旧能够存于世间,以护国神的身份守护着大明帝国。燕京战役,世人皆以为朕临危突破盖世,方才能以一敌八。却不知若没有这些功勋真灵相助,朕早就死在了燕京城下。”
话落间,纤细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酒杯。夜帝看着身旁的三个孩子,继续说道。
“从很久以前,朕就知道有很多人把朕当做无所不能的神来崇拜,包括你们无双、蝶儿、还有尘儿。但朕并不是神,朕有时候也会害怕。害怕死,害怕……再也守护不了这个大明盛世。只是很多时候,你会发现从一开始你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被选择的命运。”
话罢,夜帝有些失神,再次反应过来时见身边的三个孩子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倒是朕糊涂了,当着你们的面说起这些不高兴的话。故友重逢本是人生一大幸事。尘儿,蝶儿还小,无双你来陪朕喝一杯如何?”
神色淡漠的黑发少女点了点头。
桌上的白玉酒杯早已见底,夜帝看着朱无双起身为自己倒酒。
突兀的。
城楼外猎猎风声响起,篆刻怒天碑的后文爆发一抹极致璀璨的光芒,宛如划破无尽长夜的流星。
冰冷却又无比坚定的女声取代了太祖威压八荒的背影。
“长夜已至,孤将执剑守望,至死方休!!!”
是夜帝。
是二十八年前以长公主之身,在怒天碑前斩杀群臣,登基为皇时的她所立下的誓约。
下方,原本安静秩序的人群忽然有些躁动了。
紧接着,一杆浸染着鲜血的大明军旗招展,无数身着铠甲的士兵幻影覆盖住了整座燕京。
这一幕,远比之前的那十二道功勋神魂更要令人震撼。
“夜姐?这是……”
白玉杯早已倒满溢出,清澈的液体带着扑鼻的花香洒满了桌子。而朱无双却罔若未闻。罕见的少女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把目光投向身旁同样一脸茫然的夜帝。
“……”
薄唇轻启,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夜帝抬头望去,目光深邃。
……
“此战,不为名利,不为富贵,不为苟且。只为我后世子孙存焉,只为我大明能立于神洲之上!”
“诸军将士,随我杀出个大明盛世!!!”
慷慨悲壮的声音响彻燕京上空,站在十万军阵前的年轻男子仰天长啸,手中金戈凛冽,寒芒绽放。
杀!
杀杀!!
杀杀杀!!!
冲杀声回荡在九天十地。前方是宛如钢铁洪流般碾压过来的军阵。男子一人站在那里,他的身材并不魁梧,但在此时却宛如鬼神天降。
这一刻,任何言语描写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不再只是一句简单的话,而真正呈现在众人眼前的画面。
……
城楼上。
“朕记得他,一介吊车尾袁崇焕。祖祖辈辈都是耕户,这辈子最大梦想也就是有块属于自己的土地来耕地种田。后来朕帮他实现了这个梦想,在他死后被追封镇国上将,遗体葬在了燕京南边的山上。在那里有千亩良田,够他种一辈子了。”
绯红的赤瞳中微阖,夜帝似是在为魏尘几人讲解,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谁能想到当年的武道废柴竟能以先天武者之境率领十万怒天军死战燕京城下,硬生生拖垮了五十万大军的军阵。那家伙明明是主帅却要冲锋在最前面,真是个傻瓜。”
“朕最后在死人堆里把他扒出来的时候,这家伙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全身上下没一处好肉。”
……
高空上,画面变成了碧空如洗的草原上。
浓烟滚滚,烈火焚天。
“大明骠骑将军蓝玉在此,你们谁,还敢在上!!!”
白马银枪的青年风尘仆仆,目光桀骜的扫视着四周逐渐逼近的元国大军,在他周围遍地可见元国士兵们的尸体。即便身陷重围,青年的脸上依旧不见一丝惧意。
他持枪而立,明明早已身负重伤,明明只剩下一个人。却让成百上千的元军不敢再上前一步。
见状,青年仰头大笑,手中早已沾满血污的银枪重重杵在地上。
……
“这小子是开平王的侄子,可惜却先他一步,白发人送黑发人。当年为了掩护开平王撤退,这小子亲率三百卫兵偷袭元军主营。逼得当时元国镇国破命兼主帅思汉飞不得不回营布防。然而这小子最后也能没逃过一劫。开平王一生无后,直至最后逆转秘法,落得个神魂陨灭的下场。也未尝没有这小子的“功劳”。”
轻哼了一声,夜帝在笑。她仿佛又想起了那个在自己面前,立志封狼居胥的小子。
……
画面继续着,停格在驻扎辽东北地的军营中。
白发苍苍的老者虚弱的躺在病榻上。在他四周,将领们低着头单膝跪在地上,眼中有些遮掩不住的担忧。
“真是老了,不中用了。本欲随陛下征战南北,如今却躺在病榻惶惶等死……”
老者自嘲般的摇了摇头,勉强提起一丝力气,大笑三声。然后又将目光投向下方其中一位身着墨黑铠甲的英姿勃发的少年身上。
“松儿,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勿要让为父丢人。”
在看到青年点头之后,老者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紧接着,两行清泪顺着那张布满岁月沧桑的脸庞落下。戎马一生,即便重伤濒死也未曾落泪的老者,此时却哭了起来。
“憾,未能见大破奉天日!”
……
火光耀眼,照亮了残破的城墙。巍峨恢宏的城楼上隐约可见奉天二字。
无数将士的厮杀声震撼凌霄,一抹漆黑的身影在其中格外耀眼。
显得并不魁梧的身躯上像只刺猬一样插满了箭矢,残破的甲胃更是沾满了尘土与鲜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青年手持半截长刀而立,在他的对面站着三个气势凌人,威压八荒的身影。
青年冷笑着,呸了口沾着血的唾沫。提起半截长刀再次冲了上去。
“以你三人身躯来为我大明将士陪葬,方才不愧吾父之名!!!”
……
沉默着,这一次夜帝并没有再用白玉杯来倒酒,随手将价值不菲的白玉杯扔在地上。直接用装酒的瓷瓶喝了起来。瓷瓶不大,但出乎意外的装在里面的酒并不少,清澈的酒/液顺着嘴角流到了雪白的天鹅颈上,然后又沾湿了穿在外面的玄袍。
魏尘三人静静的看着夜帝,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夜帝像现在这样失态的。
或许是瓷杯中酒已经喝完了,夜帝放下了瓷杯,微眯的赤瞳缓缓睁开带着至高的威仪。
然后,她说道。
“辽东李家,除妇孺外,共计二十六人。北伐之后,无一幸存。满门忠烈。”
“那年大年三十,北伐军班师回朝的日子。朕为他们举行葬礼,那天下着大雨,但整个燕京城来都为他们送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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