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如梦令》（旧版）

“句芒说，我们都是即将苏醒的神。”吴铭左手架在饭桌上冲吴回举着酒杯，右手用力地揉搓着眉眼，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你说，如果我醒了，是个什么神？”

这问题，吴回自然是回答不了的，所以只能闪烁其辞：“其实也不全是，准确说，应该是有灵魂的人、都是即将苏醒的神。比如句芒，祂在这个世界的亿万宿主，他们‘万众一心’，共用一套灵魂，等使命结束，就结束了这种生命形式，回到山海图，还是一个句芒。”

“哦。”吴铭倒像听懂了吴回的自圆其说，他喃喃道：“相对于人的日落而息，是神正常的状态；相对于人的日出而作，就是神为了某种使命，主动投身于某个轮回。所以说，人生如梦。”

“对对对，句芒不也说了吗？人类的梦境，就是灵魂暂时放下肉体的自由之旅。”吴回点头赶了下节拍，唱道：“人生、是一场梦——。”

“一夜的梦，不过是肩负使命的灵魂暂时的放飞，而人生是另一场更大的梦。”

“对，你这样理解就对了。”

“那梦境到底是生还是死？”

“你喝多了，绕来绕去的。”

“人们把自己忙起来，累了，睡了，白天所有的负面感受汇聚成发自内心的欲望，很容易就可以发起一场灵魂之旅——就是句芒说的做梦，至少是有些概率吧？但如果是在梦里，能不能醒来好像更难。”

“我觉得那要看你的灵魂，是灵魂更强，还是你作为人类更为强大。”

“那是另一个问题。6年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更不要谈什么灵魂。我只是说，按你们的说法，梦中醒来的难度远远超过去死。这样的话，我是不是以死相搏更容易些？”

吴铭的话吓了吴回一跳，祂觉得自己差点被带偏了，连忙纠正说：“‘物不极则不反，恶不极则不亡’。为了使命，你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如果你一心求死，那就是想逃避今世的使命。”

“不是……。”

“你就是。”吴回截然打断了吴铭，接着说：“你可以选择一生、一时的生死，但天赋的使命是逃不掉的。躲得了今生，躲不了来世。”

“我不是，我只是说，我现在遇到了挫折，暂时的死，会不会是另一种活的开始？就像打游戏，如果开局不利，重新开始一局是不是可以节约时间？——我没想着放弃使命，而况，我根本没找到我的使命呢！”

说实话，吴回有点跟不上吴铭的节奏。

“你喝多了。”

“我没多。”

而吴铭终于还是多了。

就在如痴如梦的恍惚中，吴铭看见一个衣着鲜亮的古装美女手托一个饭钵过来，他惊喜地叫道：“蛮蛮？！蛮蛮、你怎么来了？！”

“哥哥又喝多了，你喝碗粥、喝碗粥醒醒酒吧。”

大半夜的，哪有谁家卖粥？而此时的吴依人远在燕京，也早已入睡。

吴回纵是清醒，也听到了吴铭在叫“蛮蛮”，但祂真的并未看到旁边静立着的绝色女子，只是蓦然就有一碗粥出现在吴铭面前！

这粥能喝吗？

作为“监护人”，吴回表现出了应有的警惕。祂看看吴铭跟前的饭钵，四下搜寻，却也只有越来越少的摊点和食客。“什么人？修为如此之高，竟能躲过我火神的法眼？”

吴回正在疑惑，只听见句芒的声音说：“是吴依人。”

“可她明明在燕京，已经睡了。”

“是啊，她在做梦。”

“普通人做梦，灵魂幻游，我们是可以看到的。”

“所以她、他们，不是普通人。”

“连人影都看不见？！”

吴回骇然。

句芒的声音继续说：“他们才是一样的生命，我们感知不到才是正常的。”

吴回闻言，虽不敢硬刚，却也不甘居下风。祂轻轻地将饭钵移开，“喝啥粥啊，想解酒可以喝醋。——老板，来碗醋！我这伙计喝多，来碗醋、给他醒醒酒。”

摊主端了半碗醋过来，顺便催他们说要打烊了。

沿河的小路上响着蛙声，清冷的月光下，吴回搀着吴铭往酒店方向走。

吴铭的脚步有点踉跄，嘴里含糊地嘟哝着：“记得、我们曾经在桃源洞中那场欢宴，清歌谐曲，鸾凤伴舞。直到现在，我还是总会想起当时惜别的场景，你含泪出门相送。这多像一场梦啊，多像一场梦啊——梦境中，残月当空，落英遍地，弥望的，是云烟过往一重重。”

吴回知道，这是一个叫李存勖的人填的《如梦令》。

“都醉成这样了，还在想她。”

回酒店也就短短几百米的路，吴铭吐了两次。

好不容易到了酒店，他倒头就睡，然后就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被无穷的能量支撑着，不停地生长，体量越来越大。眼看着，地球越来越小，直至消失；然后是太阳系、银河系、宇宙，都是越来越小；最终，无数类似的宇宙，像一团飘渺的云烟，也越来越小，成了自己放大镜下的一个个分子、原子……。人类需要借助变焦光学设备才能看到的景象，在梦里都可以看到。

“阿圾吽——。”

火车站附近的快捷酒店，隔音不好，传来后面巷道里收破烂的吆喝声。

吴铭醒了。

吴回的身影随即淡出在小茶几边的沙发上，还是翻着手机。

没有肉体拖累的神不需睡觉，吴回虽有肉身，却是凭空捡来，不过是人类身上穿的衣服一样，所以也不觉得拖累。再则，祂是火神，精力应该也会更加旺盛一些，所以完全可以全天候守着吴铭。

看吴铭醒来，吴回就戏谑说道：“你诗写得好，词也填得不错嘛。”

“什么词？”

“《如梦令》，看看吧，你发了朋友圈，现在已经有一百多个赞了！”

吴铭怕又在酒后说了什么，连忙拿起手机查看——

昨夜锡沪西路，

喝得一塌糊涂。

兴尽来碗粥，

听人建议喝醋。

喝醋，

喝醋，

又是一番呕吐。

这朋友圈发的，真是图文并茂。

吴铭知道，是吴回趁他喝醉，用他的手机拍照发的。

但吴铭已经不介意祂这种作弄，他只介意吴依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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