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尤玲来的第一天开始,这里就一直在下雨。
“干脆叫雨城算了,这种地方没有被淹了真是奇迹。”
拖着下巴,尤玲望着窗外,自言自语道。
“上班时间还分心。”
小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了尤玲办公桌旁边,怀中依然抱着黑猫抱枕。
“小李,你又吓我。”
尤玲被吓了一跳,一直拍着胸脯,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你的胆子真不怎么样。”
“像你天天这么神出鬼没的,再大的胆子都被你吓小了。”
“今天的雨真大。”
说完这句话小李便离开了。
尤玲又望向窗外。
“这真是个鬼地方。”
整个上午,尤玲都没有心思工作。
刚刚去厕所的时候,遇见了刘芳,两人没有打招呼。
尤玲也是有些小小的郁闷。
自从和刘叔叔聊过之后,这几天她们见面基本就没说过话,尤玲至少还想着和她打声招呼,尽管说了不能深交,但普通朋友也是可以做的,没想到,刘芳第二天来上班,就跟丢进传销组织洗脑过一样,完全变了一个人,碰到尤玲就像不认识一样。
侧过脸,偷偷看了一眼正在聚精会神对着电脑办公的刘芳,尤玲忍不住叹了一声气。
哪里看得出是有精神疾病的人呢,这么一看,根本看不出,可是现在变成这样,算了,也不要抱着交朋友的心态了,还是踏踏实实做事情吧。
尤玲心里这样想着。
坐在她对面的冯峰从早上来开始就一直趴着,看着没有什么精神。她好心的走到他的办公桌边,轻轻敲了敲他的桌子。
“小冯……小冯……去休息室睡吧,别感冒了。”
对方没有回应。
看他估计是睡得沉,尤玲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唤他了。
“没事吧,是不是生病了。”
尤玲担心的说着。
“估计是睡着了。”
所谓的财务大姐李莉接过了尤玲的话。
“是这样吗,昨天看他好像就一直是这样状态了。是不是生病了。”
“犯困罢了,这里的天气就是那么容易让人犯困。”
“那也不会一直这样睡着。”
“肯定这两天晚上去哪里通宵了,年轻小伙子,精力难免旺盛。”
“是吗。”
想想也挺有道理,尤玲就这么轻易被李莉的理由说服了。
当天回家,奶奶依旧准备了很丰盛的晚饭,问她原因,竟然和前几天的一模一样。
爷爷嗜睡的毛病越来越严重,有时候回家都看不到人影,奶奶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只是一直嘴里挂着是老毛病,老毛病,不用搭理。
尤玲起初还不觉得,但是越到后期越发觉得奇怪。
终于,忍不住,她趁着奶奶洗碗偷偷打开了爷爷和奶奶的房门。
床上确实躺着一个人。
虽然消瘦了不少,但是一眼便能认出是自己的爷爷。
明明人看上去已经那么虚弱,为什么奶奶一点也不在意,还一直拖着。
小心的走到爷爷的身边。
轻轻的摇晃了一下爷爷,想叫醒他起床吃饭。
碰到身体的瞬间,尤玲急忙伸回了手。
这种触感……
为什么是僵硬了……
是因为太瘦所以刚才碰到的是骨头吗?
怎么可能,再瘦也不可能是这样的触感,这可是个活生生的人类啊。
难道已经死了……
可是也没有尸体腐烂的气味啊……
而且奶奶也在,怎么会不知道……
尤玲的脑海里瞬间爆炸,各种各样的想法和猜测在大脑里来回冲撞。
再次试图去触碰。
她宁愿相信这是错觉。
可是正要碰到的时候,奶奶喊了声尤玲的名字然后走进了房间。
“你怎么在这里,小玲。”
“那……那个,我想看看爷爷。”
“老毛病了,没事的。”
又是老毛病……
尤玲的眉头明显的皱了起来。
奶奶说完话走到床边,轻轻晃了晃爷爷。
“老头子,起来了,不是约了他们下棋的。”
话音刚落,尤玲爷爷的眼睛就睁了开来,坐直了身体。
尤玲的手没有收回,就这么僵硬的悬在被子上方。
爷爷看到尤玲后,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微笑。
依旧是那么慈祥的爷爷……
可为什么……
慢慢的收回了手,眼看着他们出门,尤玲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发抖。
打开所有的灯,尤玲窝在沙发上,裹着一条薄毯子。
眼睛无神的盯着电视机屏幕。
明明是温暖的春天,为什么身体却一直冰冷。
尤玲这才深深意识到了盘踞在心里的恐惧感有多强烈,甚至开始觉得精神失常的是自己。
那夜,尤玲彻夜未眠。
楼下,一直有个黑影在观望着尤玲所在的楼层。
“马上……马上就要开始了。”
说完这句话,他又消失在了夜色中。
又是一天下班时分,员工都已经下班。
看到窗外的雨势依旧没有小,尤玲站起身发愣了一会,没有直接走,而是打开了公司休息室的门,坐在了沙发上……开始发呆。
这几天她一直没有休息好,心里一直在惦记着爷爷奶奶的事情,以至于周遭的改变都没有意识到。
很多事情,冥冥之中已经如同理所当然一般的发展着。
迷了眼的人根本无法看清方向,正如同大船行在浓雾中,怎能轻易找到方向,还不如站在原地等待,静候佳时。
“真是搞不懂,为什么政府要把我们安排在这座城市。”
她的手搭在沙发边缘,表情若有所思。
“这里的人,就像是生活在世界边缘一样,是我和这里格格不入,还是这里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闭上眼睛,听着雨敲打窗户玻璃的声音,不知不觉睡着了。
下楼的时候,天色早已经变暗,因为每天下雨,即使已经5月份,6点钟也已经完全天黑,更别说现在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
还好事先和爷爷奶奶打过招呼,会晚回来吃饭。
撑着伞,尤玲慢悠悠的在路灯下走着,既然已经晚了,也不用那么着急了,这还是第一次她放慢了脚步开始关注周边的事物还有这座城市。
过了下班高峰期,路上就开始冷清,行人只有寥寥几人,周边的店铺几乎都已经关了门,这座城市的人,似乎就没有夜生活这三个字的概念。
尤玲无奈的摇了摇头。
“真是个怪地方。”
话刚说完,突然一阵风吹过,混合着大雨,东一头西一头的胡乱窜着,毫无防备的尤玲只能紧紧的抓着伞柄,眼看着伞要被吹翻了,无奈之下,尤玲只能窜到一处屋檐底下暂时避雨。
拿出手机一看,竟然没有信号。
泄气的将手垂了下来,眼神焦灼地看着眼前这少见的景色,却无能为力。
骤雨伴着一道道闪电,一声声雷鸣倾盆而下,无情的抽打着地面,雨飞水溅,迷潆一片。
树枝被突然刮起来的大风吹得吱呀吱呀响着,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刮倒一样。
屋檐下只有她一人,雨气越来越重,渐渐的还开始起了雾。
手机依旧还是没有信号,尤玲蹲下身子,无助地抱住自己,衣服已经湿透了,身体也有些发寒,尤玲开始瑟瑟发抖了起来。
“这鬼天气,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家了。”
没过多久,尤玲觉得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温度似乎也降低了许多。
抬起头发现,街上的行人全部消失了,所有的车辆也都不见了,虽然有浓雾阻碍了视线,但还是可以隐约看到整条大路上什么都没有,已经变得空荡荡了。
一旁的路灯忽明忽暗,时而发出电流不畅时的滋滋声。
未关好的窗户一直被风吹打着,无规则的撞击着墙壁,一阵刺耳的玻璃掉地面碎掉的声音突然传进了尤玲的耳里,振动着她的耳膜。
“啊……”
尤玲浑身一怔,尽可能的压低声音喊了一声,然后急忙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嘴巴,怕弄出什么大动静会让自身陷入危险之中。
小心翼翼的将背包取下牢牢的抱着以寻求点安全感,不安的环顾着四周观察着情况,整个身体蜷缩着,一直紧紧的贴着墙壁。
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刚刚明明就在大街上,为什么一阵风吹过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维持蹲着的姿势,尤玲低着头观察自己的身旁,猛地发现,放在一旁的广告牌不见了,脚下的红色防滑道砖也变成了凹凸不平的小道,一股不舒适的脚感瞬间传到大脑中枢神经。
刚刚明明就在这里,我记得有个广告牌,前几秒都还有的。
一只手慢慢的伸向脚旁地面突出的石块,在马上要触碰到的时候,尤玲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抚摸了上去。
是普通的石头,硬邦邦的,没有温度。
到底这里和自己刚刚所处的地方,哪一边才是现实。
惊慌失措的她再度抬起头环顾四周,却发现浓雾下的建筑物跟自己刚刚看见的已经完全不一样,尤玲的眼神因为眼前所见的一切变得惊恐了起来。
是在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这里……是哪里?
眼前的世界一片废墟……
简直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灾难一样。
身后靠着的墙壁不知何时变成了旧建筑,不见了屋檐,取而代之的是满墙壁的青苔。空荡荡的大马路变成了堆满碎石的泥泞小路。道路裂开,高楼大厦变成了断壁残垣,原本的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全都消失了,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小雨,放眼望去满目狼藉。
突然,一声声哭泣声,呐喊声,狗叫声,车辆的喇叭声,警笛声传入了尤玲的耳朵。
那一刻,头痛欲裂。
尤玲按着头部,艰难地张望了四周,可是却只是听到声音,她的面前依旧只是一片废墟。
一个满地是血的定格画面从尤玲脑海中闪过,接下来又是一个正在大声哭喊着的女人的定格画面。
一个又一个触目惊心的画面不断的出现。
尤玲跪坐在石块上,双手抱住头,眼泪不知何时滴落在了满是青苔的石面上。
“刚刚看到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流泪。”
疼痛慢慢的减弱,脑海里也终于没有那些奇怪的画面了。
等到整个人镇定了下来,尤玲站起身,踩着碎石有些踉跄的往前走了几步,原本抱在怀中的包掉落在地上,她也没有理会。
透过浓雾,尤玲好像看到有人影。眯着眼睛再次一看。
废墟的中间,有一个人,从衣着看应该是个男人,30岁左右的样子,笔挺的站着,穿着黑色的大衣,里面是一件深蓝色的V领毛衣,胸前还有一抹白色,应该是穿在毛衣里面的衬衫,黑色的八角帽将大半脸遮住,两人虽然正对着,离着距离也不远,但是或许是因为帽子的原因,尤玲根本没有办法看清他的脸。
尤玲又企图往前面走几步,却突然觉得脚步异常的沉重,身体中的力气就像被抽走了一样,完全没有办法迈出步子。
“你是……”
‘谁’字还没有说出口,尤玲的视线就开始变得模糊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腹部的阵阵剧痛。
弯下腰想用力的按住腹部,但手根本使不上力气,胃部如同有钻头在不断搅动,口腔里满是令人作呕的恶心味道,连续干呕了几次,有股浓沛的血腥味渐渐蔓延开来,尤玲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了起来,最终疼痛难忍就这样被痛晕在了地上。
黑衣男子注意到了尤玲,走近了些,站在倒在地上的尤玲身边一段时间后,最终视线停留在了她的左手,抓起了她的左手,看了一眼,似乎发现了什么,嘴里喃喃说道。
“还没有,还没有到时候。”
说完抱起她,往废墟深处走去,走过的地方,雾气自动散去,且全都变回了原样。
黑色的八角帽下,是红色的双瞳。
醒来的时候尤玲发现自己躺在家中的床上,床边站着自己的奶奶。
“醒了啊。”
“嗯。”
尤玲望着天花板,一时走神,此时的她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
“是不是做噩梦了,看你满脸的冷汗,刚刚还听你叫了一声,吓死奶奶了。”
“做梦?”
尤玲疑惑的望着奶奶。
“今天不是你第一天上班。”
听到奶奶说的这句话,尤玲大脑里零星的片段才渐渐的浮现了出来,最后全部组合在了一起。
“对哦,出院后我找了份工作,昨天我面试成功了,奶奶,几点了。”
“7点半了。”
“天哪,那么晚了,我得赶紧起床了。”
“奶奶帮你早饭都准备好了。”
“不了,我洗完脸直接就走了。”
尤玲从床上蹦了下来,快速的换好衣服,洗漱完毕后,拎着包,拿起鞋柜旁的雨伞,冲了出去。
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照片,是她和奶奶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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