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集
（花祭）之第六段（旧版）

（六）

周学峰直到夏鹃要走的前两天才一个人赶到夏鹃家里，那一天天上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滴落在夏鹃单薄的衣服上，让她倍感冰冷。周学峰不安地用一只脚踩着泥路上已然蓄积的小水塘，他自见到夏鹃，夏鹃就没有让他进屋的意思。周学峰眼见着不远处夏鹃家的木房，几度舔着干裂的嘴唇，但最终也没有说出话来。

还是夏鹃先开口说话，夏鹃对周学峰说道：“周学峰，你回去吧！“

周学峰狐疑地看着夏鹃，终于想起来有些事情需要解释，周学峰说道：“夏鹃，我爸爸和妈妈的意见还是要我去上海那边的学校，他们说上海是国际大都市，以后……。“

“好啊！你爸你妈的话没有错。”

“可是夏鹃，我喜欢你，我也舍不得离开你。我觉得以后我到了上海，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我、我对不起你。”

夏鹃心若冰霜，她冷冷地说道：“笑话，你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我？你又不欠我什么？”

“夏鹃，你怎么会这么说？那天晚上……。”

夏鹃心里此时泛起一种厌恶的情绪，就好像在面对陈三的时候一样。夏鹃说道：“周学峰，你不要说了，那天晚上我是自愿的。你记住，你不欠我什么？我也没有指望你我之间有什么结果，我们还是同学和朋友，你说是不是？”

周学峰有万语千言，但当看到夏鹃冷漠的神情，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周学峰不甘心，所以等了好一阵子，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只是！我们难道就这样就完了？”

夏鹃心里在冷笑，看到周学峰无助的神情，夏鹃就为自己感到自豪。她觉得这件事情真的有一点不可思议，原来她见到周学峰的时候，她往往激动之情难以抑制，因此会表现得出奇紧张语无伦次。夏鹃不知道，经过了一些事，她已经长大了。

夏鹃不想知道最终促使周学峰要去上海的原因，她内心知道这个原因，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夏鹃说道：“周学峰，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你要说老实话。”

周学峰点点头，夏鹃接着说道：“那天我和南雁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周学峰既不点头也不否认，眼睛盯着自己一只脚，看到周学峰这种反应，夏鹃什么都明白了。只是她心里要强，她此时不知道什么原因促使着，让她对周学峰说道：“周学峰，那件事情是我编的，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你信不信？”

“编的，夏鹃，你怎么会编这种事情？”

“我喝多了，你知道的，我不过就是骗你罢了。我知道你在后边，因为我怕耽误你，你妈你爸那么看重你，你让他们引以为傲，要毁在我身上岂不是不值。周学峰，我们永远都不是一路人，所以我就编了这么个故事。”

周学峰智商很高情商不足，他想不明白这件事情，所以他只好在雨中瑟瑟发愣。

此时慢慢走过来夏鹃的父亲夏林生，他人还未到却远远喊道：“鹃，叫周学峰到家里坐吧！雨要下大了。”他知道周学峰的名字，夏鹃大伯给他讲的。

夏鹃转过头，说道：“爸，不了，我就回来。”

夏林生还是决定走到两人跟前，看着他女儿的男朋友周学峰的时候，眼光有点不自信。夏鹃对着周学峰介绍道：“周学峰，这是我爸。”

周学峰叫了叔叔好，眼睛转瞬又望向夏鹃。夏鹃一瞥之下，对周学峰所有的幻想在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因为她看着周学峰的时候，从他眼光里读懂了一种情绪，这种情绪就是傲慢，以及对夏鹃爸爸的鄙夷和漠视。

夏鹃叫着她父亲，说道：“爸爸，咱们回去。周学峰，你可以回家了，等几天你要先走的话，我会去送你。”

夏鹃拉着他爸爸就往回头走，当她转过身，看见周学峰两只肩头耷拉着，也背着身体走了。这时候夏鹃想起大伯说过的一句话，大伯说：“男人要是肩头垮着，是挑不起担子的。”夏鹃看着周学峰落寞的背影，她明白，周学峰还只是一个孩子。

这时候夏鹃终于明白周学峰身上欠缺的是什么，周学峰只是温室里培养出来的花朵，虽然娇艳异常，闪耀着生命的炙热光辉，却从来没有经历过世间的风雨。

爸爸走在前头，羸弱的肩膀在细雨中左右晃动，两边的肩头都叫雨滴浸湿了，就是这一具弱不禁风的身体，却撑起了这个残缺的家庭。即便妈妈离他而去，伤透了他的心，夏鹃也从未见过他掉眼泪，也没有听见过他的抱怨，他只是将这一切深藏心里。

爸爸外表懦弱，其实内心出奇坚强，生活的所有苦难，从来没有将他压垮。夏鹃想到这里，百感交集，心里就升腾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感动，爸爸的形象变得无比地高大而伟岸。

“爸爸……。”夏鹃的眼泪夺眶而出。

这个小个子停下脚步转过身，他曲解了夏鹃的意思，只见他笑着安慰夏鹃，说道：“鹃，你不要哭，我看这个年轻人不是很踏实，我家女儿这么漂亮，以后咱们要找就找个好的……。”

这天晚上夏鹃做了个让她难以理喻的梦，她穿着一身漂亮的婚纱步入婚礼的殿堂，在场的宾客喧嚣而吵闹，红地毯的另一边走来穿着黑西服的新郎，在一片祝福的声浪下，夏鹃发现那人竟然是沈志豪。

梦醒后夏鹃再也睡不着，她这时候相信自己就是一株饱经风霜的杜鹃花，任何狂风骤雨都不能让它枯萎。它的精神藉慰创伤而成长，它的根系深扎在山涧断崖，花开的时候，鲜血一样地惨烈，但它总会在属于自己的季节中坚强绽放。

夏鹃心里充满信心，她默念着那个城市的名字，暗暗说道：“哈尔滨，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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