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十一班
（25）（旧版）

彼得周

瀑布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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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沈熙媛班花的桂冠就得到了官方的认可，朱小凡的座位也变得炙手可热。朱小凡坐着坐着，有时候便会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心想，一定要好好利用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自己能把持这个宝座多久，还不一定呢。说不定第二天刚到学校，后面的沈熙媛又被调到另外新的座位那儿去了。就像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醒来就不知道自己的脑袋搬了家。朱小凡只怕自己哪天醒来的时候，沈熙媛的座位早已不在自己身后。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性质不一样，但对朱小凡来说，都是要紧的事儿，说不定比脑袋搬家更要紧呢。

于是，朱小凡只要抓住了一丝机会，就急着往后转，转过去趁机看看沈熙媛，次数多了果然发觉了一个小秘密。有时候转过去的时候，沈熙媛会突然盖住手中的硬皮笔记本，一脸慌张的样子。

那是一本粉红色的硬皮笔记本，边上带着一个小密码锁。沈熙媛经常在上面记些东西，但到底写了什么，除了沈熙媛自己以外，谁也不知道。朱小凡从侧面看到，笔记本里面的纸是蓝色的，也是他喜欢的颜色。

朱小凡一直对本子里面的内容，充满好奇。

有一次，朱小凡转身过去的时候，沈熙媛正好不在，桌上赫然放着那本粉红笔记本，这回朱小凡没有看到封面上捂着嘴巴冲着他傻笑的卡通史努比，倒是一眼就瞅见了里面的扉页。

再仔细一看，上面竟写了沈熙媛的个人信息：姓名，出生年月，星座，血型，兴趣爱好，甚至还有家庭住址，家庭电话。

朱小凡只扫了一眼，这些信息便悉数跳进脑壳里面，印在海马体中，用磨砂纸也擦不掉了。虽然到现在十多年已经过去了，但那不到一秒钟的记忆，却丝毫不曾消退，反而越来越清晰。

朱小凡经常想，如果没有那不到一秒钟的记忆，沈熙媛就不会在自己的心里住了那么久还没搬出去。每次快忘记她的时候，脑海里都会浮现出那不到一秒钟的记忆，即便是连她的样貌也记不清的时候，朱小凡都能想起有这么一个人，还有早已经离自己远去的青葱岁月。

这段记忆就像是一条线，无论朱小凡在多远的地方，只要想起这段记忆，他的思绪就会被拉回，慢慢地沉浸下去，周围是温暖的水，像重新回到了母亲的肚子里，浸泡在羊水中。朱小凡有时候会担心自己是否太过依赖这段记忆，让自己呆在温柔乡里踌躇不前，但大多数时候这段记忆治愈了自己内心的创伤，无论外面受到多大的打击和困难，只需要给自己一段时间，关上房门，浸泡在羊水中，一切就都会过去。

日子像一个饱经沧桑，又步伐坚定的老人，不紧不慢地踱过了半个学期。

“要考试了，我这两个月，什么都没干。”王强跟郑漺和朱小凡说。

“你干得还少吗？”郑漺习惯性地拿王强开玩笑，“除了学习之外……”

“咱俩谁也别说谁，彼此彼此啊。”

“我们不是还有小凡吗？”郑漺把希望放在朱小凡身上。

“小凡，我们兄弟几个的好日子能不能继续，可就靠你了啊！”王强之前听郑漺提过朱小凡在小学时的辉煌战绩，把他当成自己的救命稻草。

“额……我尽力……”二中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朱小凡心中并没有多少自信。

“兄弟，你一定行的，我把命都交到你的手里了啊。”郑漺一把抓住朱小凡，像抓住了一块御赐免死金牌，打死都不放手。

第一次考试，打死也不能让孟茜和潘小婷看扁了自己。王强暗暗下了决心，却远远不够坚定。郑漺的老爸早就答应给他买一双耐克气垫篮球鞋了，他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

王强是这一行的老手，幼儿园的时候就把别人的手工抢过来据为己有，上交获奖拿小红花。小升初考试的时候，大半的选择题也都是抄邻桌的。横行江湖十多年，从来没有被抓过正形，抄错对象倒是经常有。王强还能同时抄好几份答案，取众数，分数比被抄的谁都高，在这方面，十一班怕是没有在他之上的人。

晚自习放学后，王强把朱小凡拉到“老赵大排档”，边吃香辣卤鸡爪，边把自己的作弊大法摆在桌子上，摆出一副任君挑选的架势。

“来，挑一个你想学的。”王强自满地向朱小凡推销自己的一身作弊绝学。

“哪种比较好学啊？”朱小凡没见过这么多花样，不知道怎么挑才好。

“每一套方法，都有优劣。好学的方法，往往安全系数也是最低的，要不这样子吧。你就先学这个吧。”王强选了一套方法，传授给朱小凡。

朱小凡回忆起了武侠电视剧里拜师学艺的情景，想不到作弊也能有这么多套方法。

接下来的几天里，朱小凡和郑漺练起了王强教的作弊方法，赶在期中考试前，能够学成大法，顺利出关。

期中考试如期而至，朱小凡照着王强的方法，在期中考试中成功向王强和郑漺传递了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的所有选择题。

一周之后，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朱小凡的数学和物理都是满分。王强和郑漺被惊得目瞪口呆。王强和郑漺都因为抱对了大腿，数学和物理也拿到了不错的分数。

王强拿着试卷，在孟茜和潘小婷面前吹嘘遛马，好不得意。他早已经把“人生得意须尽欢”的口头禅融进了血液里，写进了人生里。什么时候见到他，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成绩出来的第二天，郑漺就穿着新买的白色球鞋在学校招摇，把男生惹得一阵眼红，把女生惹得一阵脸红。朱小凡也有些飘飘然，对郑漺说：“你期末考试再抄我的，到时候让你爹再给你买一套耐克运动衫，全副武装，那多拉风。”

郑漺直点头：“小凡，你这回总算说了句人话了。”

朱小凡回答：“嗯，那你试试看，到时候男生会把你打死，女生会把你吃掉，死相很惨，肯定会尸骨无存！”

郑漺说：“小凡，你真TMD的是个贱人！”

章晓梦不明白，王强和郑漺两个人不学无术，满脑子不健康思想，装不了解析函数公式也装不了牛顿第一定律，除非他俩是灵童转世耶稣附身。但她坚信灵童和耶稣至少不瞎，不可能将自己一世英名，毁在他俩身上。章晓梦愤愤不平：你们两个平时无视班级纪律，调戏良家妇女，偷鸡摸狗，作奸犯科，无恶不作，怎么可能考这么好。

郑漺反驳说，我们兄弟三个成长在五星红旗下，沐浴在社会主义的阳光里，上课专心听讲，尊老爱幼，积极帮助孤寡老人，为人善良，不辜负祖国母亲的一番苦心培育，这个成绩是对我们努力学习的肯定。

王强说，老朱，以后就叫你老朱吧，我跟着你混。

郑漺说，嗯，跟着老朱，我们才有饭吃，才有鞋穿，才有小姑娘的手可以摸。

朱小凡说，你们要答案，我可以给你传，但只能传选择题的。你们要小姑娘，我就没办法了，我变不出来小姑娘。我也想要小姑娘。

王强说，我也想要小姑娘。

郑漺说，我也想要小姑娘。

三个人贼眼相望。

王强说，我要请你们吃饭，我们一起找小姑娘。

“老赵大排档”，五个鲜红的大字映在广告灯箱上面，繁体的“档”字只剩下右半边，但这一点也不影响老赵大排档在王强心目中的地位。哦，不对，在王强心目中，“老赵大排档”的“档”字就应该没有左半边，不然味道肯定就不对了。

据说老赵曾经就是否要把“档”字左半边给添上这个问题，征求过王强的意见，准确地说是征求过包括王强在内的许多人意见。在王强的坚决反对下，“档”字的左半边一直都空着。王强说这是残缺美，就像是断臂的维纳斯，两条胳膊怎么装都不对味儿，还不如空着。就像喜欢一个人，往往会在心中特别挖个坑留给她，她在的时候，那块地儿只有她，她不在了，那块地儿也留给她，怕万一她回来了，找不到地方。很多年以后，小凡上了大学，老妈依然把卧室给他准备着，每天打扫，就是为了小凡回家的时候，有个地方住。

老赵有没有征求过王强的意见，朱小凡没有求证过，但多年以后，“档”字的左边仍然缺了个“木”，这一点朱小凡每次回江城都会去求证一次。

“来来来，为了我们的友谊，干杯！”王强拿起酒杯，跟朱小凡和郑漺碰了碰，一饮而尽。

朱小凡说，我以茶代酒。

郑漺说，我不会喝酒，一喝就会脸红。

王强说，“别废话！”，抢过两个人手里的酒杯，倒了满满一杯：“不喝酒，无兄弟！”

朱小凡接过酒杯，脖子一长，咕噜一声，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流到肚子里。

三个人加起来喝了有三四瓶光景。

王强说，他信佛，打小他妈就让他信，说他这条命就是菩萨给的。裹在襁褓里的时候，家里就云雾缭绕，穿开裆裤的时候，他就能坐禅打坐，别的小朋友背三字经，他背易筋经。

郑漺说，那你肯定练得一身好功夫，要不给我们表演一个大力金刚指？

王强说，去你的！

王强又说，都是菩萨保佑，保佑他遇见了朱小凡和郑漺，保佑他抱对了大腿，保佑他有了潘小婷同时还有了孟茜。

郑漺说，菩萨太偏心，一次给你两个小姑娘，我要去问问他老人家是不是也能再赐我一个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