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之以蘼
第十章 有酒忘忧（旧版）

空旷的大厅里最后只剩下叶景笙一个呆呆的站在那里，白色的发，暗淡的眼，苍白的脸，他已经无法思考为什么雒竹会知道那么多，还有临走前那个别有深意的眼神，也无法思考裘烈为什么而生气。他只知道那些突如其来的，猝不及防的真相像是利刃狠狠刺入了他心里，将他之前铸就的一切防护打败，把他赤裸裸的放在这里，接受一切的刀光箭雨。他忽然间觉得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一个人，在这荒乱流离中孤独的存在着……一个人。

叶景笙从小打大唯一的没被打破的期盼就是素未谋面的父亲，可是现在呢，他的父亲被一个陌生人亲昵的唤着爹爹，对于他的父亲而言，他才是那个可有可无的陌生人。可是他的父亲，他可以那么爱他的养子，那为什么不多看我一眼，为什么连他的存在都可以被一个所谓的养子抹杀掉，明明我才是他亲生的啊，明明能感受到那股血脉之力的，都是骗子！叶景笙闭了闭眼，整个身子无力的向下滑落着，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晕眩着，不停的转，不停的转，连带着将他所有的喜怒爱乐都混在一起，他已经分不清此刻他的心里是不干还是嫉妒。当一切都物是人非后，叶景笙才明白原来嫉妒的种子早已再他的心里种下，在时间的洪流下悄然变成参天大树，用燃烧的烈焰灼伤自己，还有那还未开始就已结束的残破人生。

叶景笙就这样拖着一身的暗淡出了门。而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早已离开的君囹莫吩咐一旁待命的影卫跟着他，墨色的凤眸里流转着难以理解的复杂心思。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繁华的喧嚣，小摊摆成长长的一条龙，互相争高不低的叫卖着，街边林立的店铺里传来丝丝烟火气，人群中时有的摩擦碰撞，互相拥挤，而这一切都与叶景笙无关，他就带着麻木，置身于其中，如果说之前空旷的大厅让他觉得冷，那么在喧闹的人群里，这种来自于内心深处的寒冷一下子被放大。连着一个个的自我欺骗被打破，叶景笙忽然觉得自己是没有根的人，像是漂浮着浮萍，游游荡荡，也许别人是对的，像母亲一样选择死亡，那才是他的根……

这个想法让叶景笙恍然回神，死亡？不，他不会选择和母亲一样的路，就算结果终究一样，他也不想那样懦弱的回归黄土，没有谁会甘愿放弃生命，而他更不会，对于别人漫长的几十年来说，他寥寥仅存的几个月已经足够他去珍惜。不是都说希望是让人在黑暗里坚持下去的动力么，像他这样的人连希望都已经崩塌，能坚持也只剩下唯一不被剥夺的生命，只要他再努力，努力把所有的秘密守护好，就足够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叶景笙的面前出现了一家安静的酒肆，酒肆并不大，两层楼，一眼望去都没什么客人，也看不见小二，只有一个双眼半眯，憨态可掬的掌柜站在那里细细的看着拿在手里的账本。酒肆没有名字，仅仅只是在门口的牌匾上潦草的写着酒肆两个字。叶景笙静静的看了会就走了进去，掌柜的看见他就笑着问“一楼，二楼？”

“二楼”

“那喝点什么?”

“随便就好。”说完叶景笙就上了楼，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转头就能看见不远处忙碌着的街道，许是隔着有点远，那些喧嚣，烟尘都被这里静静的隔绝着。

掌柜的看着少年踏上阶梯的背影，暗自叹了叹了气，又一个麻木活着的人哟。随后去酒窖取了一谭酒肆特有的酒，轻放在客人的桌上，“这是我们这儿特有的酒，名为忘忧。”

叶景笙点了点头。

掌柜的帮客人斟了一杯酒后，便离开了。叶景笙静静的看着普通的展杯里略带橙黄却晶莹剔透的液体，虽然叶景笙不懂酒，但也知道每一种酒都有酒香，或淡或浓，或轻缓或强烈。可是这酒很奇怪，没有酒香，连一丝淡淡的酒味都闻不到。真是奇怪的酒肆，奇怪的酒！

因为太过于好奇，叶景笙就拿起酒杯，小酌了一口，一入口，舌尖就尝到苦涩的味道，但奇异的这种苦涩并不让他感觉讨厌，这是一种岁月沉淀发酵而来苦涩，叶景笙恍恍然觉得这种苦涩好像和他的心产生了共鸣，苦涩过后，慢慢的，一股酒香就在嘴里弥漫开来，酒香很淡，却自有一种独特的韵味，一丝丝一缕缕都泛着悲伤，随后咽下液体，嘴里一开始的苦涩开始变得清甜，连心都仿佛感受到了那一丝清甜。两杯酒下肚，叶景笙终于明白这酒为什么要叫忘忧了，忧愁是闻不到看不到听不到的，只能由你自己体味各种苦涩的啊！怪不得这酒闻不到酒香，原来这酒香是要自己入口体会的啊。“好酒”叶景笙再又喝下一杯忘忧后呢喃到。

“兄台也觉得这忘忧是好酒么？那在下是否有荣幸和这位兄台共用好酒？酒钱我付，就当……是请美人你的。”一道如酒般能让人迷醉的嗓音响起，尤其是以刻意柔缓的语调，更让人沉醉其中。

叶景笙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复又垂下眼看着展杯里橙黄的液体发呆，果然是太孤独了吧，才想着无论是谁只要能陪陪他就好……

“看兄台刚刚的模样，想必已经品味出忘忧的独特之处了吧。”对面的人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开口到。

再次听到醉人的声音，叶景笙才正式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人，桃面玉冠，一身绛紫色的长袍，腰间别着一管玉笛，再配上一双自是风流的桃花眼，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但那一身温润的气质却不是官宦世家能养出来的，叶景笙沉默的移开眼，也罢，既不相识又何必妄自猜测别人的来历。

“在下是天机门单传弟子慕珵之，请教兄台如何称呼。”对面的人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思似的说道。

“叶景笙。”原来是天机门，难怪……

相传天机门门人个个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但仅一门单传，原来这个传说是真的啊，叶景笙的思绪又开始胡乱的发散，一手扶着酒杯，一手撑着头，目光飘忽的望窗外望去，突然映入眼帘的是街角处一个卖麦芽糖芦的大叔笑着一盒糖递给前面那个双眼巴巴望着的孩子，孩子拿到手后，欢呼一声扑向站在旁边的中年男子，男子笑着揉了揉小孩子的头，然后拉起小孩子的手，慢慢向前走着，此时已是夕阳，余辉洒在那片喧闹的街头，洒在洋溢着幸福的背影上，洒在父子相握的手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颜色。

明明是很平凡的场景，却让叶景笙之前隐下去的悲伤却铺天盖地的涌来，水晶红的眼眸里附上了一层水雾，很努力睁大眼睛，视线却迷迷蒙蒙的再也望不真切，连坐在对面那人关切的眼神也变得扭曲。

“你说生命是什么呢，为何而存在？你说小烈为什么要生气？你说父亲为什么那么爱那个养子，你说母亲怎么就这样死了呢？你说为什么偏偏我是原罪之子？你说原罪之子为什么就不配有被爱的权利呢？”许是醉了，叶景笙问了好几个无厘头的问题。忘忧酒一开始喝的时候没感觉，过一会霸道的后劲才会上来，对于叶景笙一个滴酒不沾的人来说，之前喝的几杯已经足够他醉了。

“我不知道”

闻言叶景笙的声音变得尖锐“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不是天机门弟子么，你不是无所不知么？”叶景笙吃吃的笑了“哦我知道了，你在骗我，对不对，你骗我的哈哈，你们都是骗我的，雒竹也是骗我的哈哈……都是骗子，大骗子。”耍起酒疯来像个小孩子

慕珵之看着那人略微苍白的脸上慢慢浮起的红霞和带着醉意的红眸，感到无奈，怎么办，他好像碰到了一只小醉鬼。

没听到慕珵之的回答。像是蓄谋已久，叶景笙的泪水连成串的往下掉，嘴里还喃喃着“我也不知道啊，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只是想父亲能够多看我一眼，想有个人能陪陪我，我只是不想……不想一个人被黑暗吞噬掉，我好害怕，我想有个人拉我一把，可是没有，他们除了谩骂就是厌恶，我好难受，我的心都在流血，你听……你一定没听到吧，我听到了，血啊是一滴一滴的掉的，还有滴答声。”泪水掉落在酒杯里，摔碎在桌子上的滴答声

慕珵之在一旁静静的算着，桃花眼里蓦的泛起丝丝浓重的悲哀。他果然没算错，之前在街上慕珵之其实就已经注意到叶景笙了，不是因为叶景笙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也不是因为他异于常人的白发红眸，而因为他和小师弟一模一样的无可逆转命格。之前他还以为自己感知错了，靠近他的这会，他又重新推演了一遍，结果让慕珵之不得不相信，这世界上果真有人的命格如小师弟一样，甚至比小师弟的命格还少了那丝生机。慕珵之看着少年隐在冰冷下的脆弱彷徨，悲伤无助，终究还是不忍，抬起手帮叶景笙擦了擦眼泪。

视线逐渐变得清晰，忘忧酒霸道的后劲被他用内力死死压制住，叶景笙才回过一丝神志，之前因为醉酒而无意识流露出的脆弱的的神情又重归冰冷，看着对面那人布满悲伤的桃花眼，疑惑的问“你在悲伤？为了什么？”

慕珵之摇头，任何有关于小师弟的，他都不想让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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