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燎原
第一章 婚礼（旧版）

艾星抱着两岁的儿子走过街角那家咖啡厅，夕阳的余晖洒在透明的玻璃墙上，有种不真实的美好。她知道，里面坐了很多对在柔柔说着情话的年轻恋人。尤其是靠窗的位子，最为抢手。她曾经也喜欢坐在那里。就在三年多前，就在那个位置，她看着宋原将求婚戒指戴在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可是现在，她没有勇气再扭头看一眼。如果有如果，她希望这些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三年前的景象还清晰地印刻在脑海里。

“前两天气温还十几度呢，没想到今天又是阴天又是降温。冻死我了。”艾星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酒店门口，肩上披了一件毛绒绒的披肩。天色渐渐暗下来，在近零度的气温下，这些单薄的衣衫丝毫不能给她带来温暖，她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快要僵硬了，手中的花束随时会掉下。艾晴缩了一下头，随机又恢复端庄的姿态。今天是她的婚礼，再冷也要以最美的姿势坚持到客人都进场才行。

“再忍一忍吧，快了。酒店里有暖气。”身边的老公宋原低头安慰她。艾星花痴地冲他笑了一下。

终于客人全部进场，司仪煽情的主持开始了。艾星站在通道的尽头，看着那一头的宋原。距离太远了，她没有戴眼镜，看不清楚宋原的脸，只有一个轮廓，但依然感到心里幸福的情绪在涌动，快要撑破她小小的心脏。真好，终于嫁出去了，在快30的年纪，还能嫁给这样英俊潇洒、有才情的男人，她有点恍惚，像是做梦。

“小艾，你傻笑什么呢，该过去了。”

“啊？是啊！”艾星反应过来，看到身边爸爸撑开胳膊，便挽上去，随着音乐声，一步一步走向宋原。

“小宋，我把我的女儿交给你了，请你在她今后的人生里，爱护她，照顾她。”看着爸爸一边将自己的手放入宋原的手，一边语重心长地托付，艾星的眼泪瞬间涌出眼眶。“爸。”她含泪看着自己的父亲。

“我会的，爸爸。”宋原对着岳父躬身。爸爸拍拍他的肩膀，走开了。

婚礼按部就班地进行，两位新人和他们的父母，不出预料地流了大把眼泪。终于到了敬酒环节。

在父母的陪伴下，艾星和宋原挨桌为亲朋好友敬酒。

突然，酒店的门开了，一名男子走了进来。他站在门口稍一打量，便径直朝正在敬酒的一对新人走了过来。艾星首先看到，这名男子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手里端着酒杯，但表情很忧伤。对，忧伤！不像参加婚礼，更像参加葬礼。她感到害怕，赶紧拉了一下正在喝酒的宋原。宋原回头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手里的酒杯跌在地上，“啪”地发出一声脆响，碎了。原本吵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因此这一声响显得格外刺耳，犹如敲在人的心上。

“秦先生，我们两家是有过纠纷，可是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你还要来搅场子，你到底要怎样？我们不欢迎你，请你出去！”宋原的母亲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倏”地一下站起身，掀开面前的杯盘碗盏，伸出手指指着那名男子。艾晴看到，婆婆的手在颤抖。

男子没有看她，而是径直走到呆掉的宋原面前，举起酒杯。“宋原，结婚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请我？不过我不介意，我是来祝福你的。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我们碰一杯吧。”宋原没有动，男子将酒杯送到嘴边，一饮而尽，眼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宋原的脸。“自此一为别，来生再相见。”他将酒杯一摔，转身快速离去。

宋原狼狈地抬起头，看着那个背影，耳边响起宝儿曾经说的话，“看着你幸福了，我就该走了。”不好！他猛抬头，突然冲上去追了出去。“宋原！”宋母大叫一声，看到宋原站住了，“回来，儿子！回来，不要去。”宋母突然哭了出来，眼泪不停地往下淌。宋原对着自己的母亲说了一句话，“会出人命。”便依旧追了出去。宋母颓然跌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艾星吓傻了。等回过神来，看着丈夫的背影，她突然有种想死的冲动。多么屈辱！婚礼上，新郎跟一个男人跑了！她会成为青山市，不，全国最大的笑话。她还怎么去上班面对同事，还怎么面对同学朋友？很快，网上就会出现这则新闻，可能还会有她的照片。天哪，怎么办！

“欺人太甚，我们走！”她的手突然被人拉上，力气太大，她几乎要摔倒。是爸爸！她抱住爸爸，趴在爸爸肩上，眼泪哗哗地流下来。爸爸因愤怒，胸膛快速起伏。

“不，不要走。亲家，听我解释。”宋母一听新娘全家要走，马上回过神来，抹去脸上的眼泪，激动地上前去拉艾星父亲和母亲的手。

“有什么好解释的？还需要什么解释！做人不能太无耻。你儿子。。。。。。”艾星的爸爸因愤怒而涨红了脸，粗暴地甩开宋原母亲的手，但终于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唉，一辈子活在人前，如今却丢人丢到家了。不用看也知道，今天参加婚礼的有几百人，可都支着耳朵在听八卦呢，他都已经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了，太不堪了。

宋原的母亲看到亲家一家全都怒目而视，叹了一口气，走上了行礼台。几百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她，等她讲出或许非常劲爆的消息。

“对不起，让大家见笑了。”这位刚50岁出头、风韵犹存的母亲，对着台下鞠了一躬。再抬起头，眼泪在流。“20年前，我们小区来了一对做小生意的夫妻，带着一个5岁的儿子，租住在隔壁。那个孩子就是刚才进来的小秦，是我们全家对不起他。”宋原的母亲流着泪回忆。偶然的机会，他们与这对夫妻结识，知道他们是从青山的一个山村里出来的，带着孩子来城里讨生活，是为了让孩子能够接受更好的教育，摆脱祖祖辈辈贫穷的命运。

孩子12岁那年，雨水特别多，城外的清水河水位不断上涨。宋原的父亲外出进货，回来时遇到大暴雨，货车失控撞到行人后落入河中。她和宋原在家里等啊等，等到第二天天亮，也没见父亲回来。反倒是来了两位警察，带来了令她肝肠寸断的消息：父亲的货车撞倒了几位行人，其中两位当场身亡，父亲也掉入水中溺亡。很快她就知道了，被撞死的两人就是那对邻居夫妻，12岁的孩子转瞬间成为了孤儿。

“是啊是啊，这个我知道。还真是这样的。”有知道些底细的亲戚开始向不了解内情的人“普及”这段历史。

宋母感到脑袋里嗡嗡嗡地响，似乎都是在嘲笑她和儿子的声音。坚强地忍了那么多年，突然像被人击中七寸一样。她想倒在地上再也不要起来了，想继续保持着笑容讲述。但对那段历史的回忆依然令她痛彻心扉。这次，她仿佛不是在为儿子洗白，而是在维护全家的荣誉，为了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

“亲家，别说了。”不知什么时候，艾星的妈妈来到她的身边，扶着她踉踉跄跄地走到桌旁坐下。她抬头看向大厅的门，发现儿子站在门口。

“过来，跪下！”她使出最后的力气，严厉地冲着宋原喊。

参加婚礼的宾客，不管是不是甘心，都慢慢退出了，只留下这两家人。酒店服务员识趣地将门关上了。

“去，给你的岳父岳母，还有你的妻子，道歉。”宋母说完，虚脱地靠在椅子上。

宋原跪在地上，没有出声。他低着头，无论站着还是坐着的人，都没能看清他的表情。宋原脑海里盘旋的一直都是那个单薄、落寞的背影。他感到很心痛，又很为难。在酒店附近的巷子里，他流着泪抱着他的宝儿亲吻，却不能就这样随他走。私奔？跟一个男人私奔？还是在婚礼上，甩下新娘而私奔！他不敢想，如果真是这样，对于妈妈的打击有多大。不，不是打击，是逼她去死。自从爸爸去世以后，妈妈坚强地撑起这个家，从来不向外人示弱。但是她知道，妈妈的心是苦的。如果他不是。。。。。。那该多好。他推开宝儿，说了一句“照顾好自己”，便头也不回地跑回酒店。

果然，妈妈在把心底最痛苦的伤疤揭开，展露在几百人面前。对不起，妈妈。他跪在地上，心里像针扎一样。

这样一个本该美满喜悦的夜晚，艾星和家人却听到了一个20年前的悲惨消息。12岁的小秦突然间变成了孤儿，从宋原和他母亲所住的小区消失了。母子俩对于此都难过的不得了。宋母多年间被自责和悔恨折磨，宋原则失去了从小最好的玩伴。

艾星的父母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表达对今天这一事件的看法，一边唉声叹气，艾母一边轻轻拍着宋母的背安慰她。

艾星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突然觉得好绝望，却一滴眼泪都没有。这都是什么啊！好好的婚礼，原本以为她是今天的主角，所有人的中心，在祝福声中迎来花团锦簇的婚姻生活，却不料变成了个大笑话。而她，这个所谓的中心，像是个看客，看着自己的丈夫、婆婆、宾朋在表演。她或许早该想到，幸福没有那么简单就会到来。从小就不够自信的她，或许不配拥有令人艳羡的生活。想到这里，她后退几步，然后拎起裙摆转身向外跑去。

“艾星？”听到高跟鞋啪啪敲打地砖的声音的人们，才猛然发现，新娘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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