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斜阳躲进西山后,再也没有露面。玛古诺利亚的雀鸟纷纷归巢,放声鸣叫,彷佛在提醒在各方觅食的同伴是时候回家了。
莉莎娜离开公会后,踏着不快不慢的步伐归家。
这时街上的行人十分稀少,淡黄色的微弱光芒自路旁街灯的灯泡发出,与斜阳渐渐融为一体。
独自步行的莉莎娜听到一些声响,猛然回头,却没有任何发现。
她身后的位置并不属于灯光的照射范围,她只看见漆黑中人影幢幢。
莉莎娜一怔,立即转身离开。
又来了吗?早知道就等米拉姐一起回去了……
最近莉莎娜总感觉到有人躲在暗处监视她﹑跟踪她,那个人应该颇擅长使用与黑暗有关的魔法,不然绝不可能在黑暗中隐藏得这么好。
最初她也以为这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后来她发现——
果真有人跟踪她。
莉莎娜越想越害怕,连忙加快步伐,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中。
到家以后,她赶紧把整个房间的灯都亮了。
她倚墙而立,大口地喘着气。
一抹黑影倏地在窗外掠过。
脚步声正朝这边靠近。
随着对方扭动门把,莉莎娜双手抱头,快速蹲在地上并发出一声尖叫。
「莉莎娜,怎么了?」米拉来到莉莎娜面前,扶她起来。
「米拉姐。」莉莎娜掠视四周,确定那个影子不在,才压低声音道:「我觉得最近有人在跟踪我。」
米拉一愣,问:「你认识的人?」
莉莎娜摇头。
「他总是躲在暗处,所以我没真的和他碰面,不过他应该很擅长使用与黑暗有关的魔法。」
米拉扫了扫莉莎娜的肩膀,喃喃道:「与黑暗有关的魔法吗?」
自从艾鲁夫曼和艾芭葛琳结婚后,就只有她们姐妹俩住在这间公寓里。
「没关系,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
吉娜娜离开公会已有一年,在这之后,公会一直没有聘请新的服务生。当米拉需要帮忙时,也只好找莉莎娜了。
「你们看!」
茱比亚拿着一本杂志进入公会,看她喜上眉梢的样子,米拉和莉莎娜不禁推测格雷是否接受了她的告白。
「哎呀哎呀!有什么事令你这么兴奋呢?」米拉问。
茱比亚在吧枱前坐下,说:
「格雷大人又进了帅气男魔导士的排行榜了,名次还比上次的高呢!」
米拉沿着她所指的页面看去,笑着说:「怪不得你今天的心情这么好。」
「格雷大人真的太有魅力了,茱比亚真的愈来愈喜欢他了……」
莉莎娜瞄了躺在吧枱上的杂志一眼。平常这个排行榜都会有他的出现。
「茱比亚,这个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当然可以。」
莉莎娜随即将杂志移到自己面前,迅速地翻阅起来。
旁边的米拉见状,打趣道:「怎么了?在找你的好朋友吗?」
被说中心事的莉莎娜脸上顿时泛起丝丝红晕,反驳道:「我﹑我哪有?」
「那就是想在这些帅哥之中找一个当男友喽?」
「米拉姐!」
莉莎娜真心不明白为何米拉总要往那方面去想。她的手不停地翻页,直至她寻找的目标终于出现在新一页上。
第四名——罗格切尼。
他果然榜上有名。
「果然是在找罗格呢!」米拉笑着如此说道。
「我只是看看他有没有落榜而已。」莉莎娜立即撇开视线,以掩饰脸上的红晕。「况且我和他都已经没联络了,我又怎么会对他——」
「但人家在专访中提到你是他的密友哦!」
「什么?」莉莎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刊登了罗格照片的书页旁边,附有一篇独家专访。其中一道问题是他有没有比较要好的女性朋友,罗格回答:妖精的尾巴的莉莎娜是他的密友。
「怎么会?」当莉莎娜亲眼看见答案的那一刻,顿时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你的反应会是这样?」米拉歪了歪头,问:「成为某人的密友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我……」莉莎娜顿了顿。「我只是觉得……我和他虽然是朋友,但应该称不上是密友吧。」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就证明你在他心目中的份量啊!」
莉莎娜托着下巴沉思:
一年多没见面也没联络的密友吗?
「莉莎娜,你听我说——」
「莉莎娜。」
米拉的声音戛然而止。莉莎娜抬头,惊觉白天真的不要说别人。
罗格面带微笑地走向她,弗洛修少有的没有跟在他身边。
「哎呀哎呀,真是一说曹操,曹操就到呢!」米拉笑吟吟地走开。
罗格来到莉莎娜面前,笔直地凝视着她的双眼,她紧张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来了?感觉很久没见了……」除了这句话,莉莎娜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开场白了。
罗格一愣,说:「嗯,很久不见了。」
看到他这反应,莉莎娜有点担心自己是否说错话了。
简直就像在嫌弃他一样……难得他专门过来找她。
一旁的米拉看到久别重逢的二人气氛尴尬,便上前说:
「罗格,你来得正好。最近莉莎娜总觉得有人在跟踪她,也不敢独自外出买东西,你能陪她出去一趟吗?」
罗格一怔,道:「当然没问题。」
米拉露出招牌笑容,说:「那莉莎娜就拜托你了。」
罗格点头,牵起莉莎娜的手。莉莎娜感觉心跳快得喘不过气来。
「那我们走吧。」
在米拉和公会成员的目送下,二人步出公会,正好跟刚完成任务回来的伽吉鲁和蕾比擦身而过。
伽吉鲁回头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蕾比问:「刚才那个不是莉莎娜吗?」
「那小子……招呼也不打一声。」伽吉鲁嘀咕了一句,同时朝莉莎娜的方向用力地嗅了几下。
「伽吉鲁,你在干什么?真是的。」蕾比叉着腰,拉了拉伽吉鲁。
伽吉鲁默默地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个小不点是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爱吃醋的?
***
走在玛古诺利亚热闹的大街上,罗格一直未有松开莉莎娜的手。对于如此大胆的罗格,莉莎娜不禁感到有点陌生。
也许是一年没见的关系吧?
「剑齿之虎的大家还好吗?」
「嗯,挺好的。」
莉莎娜想过问他为什么这一年来都杳无音信,完全不跟她联络,但话到了嘴边,还是问不出口。
米拉姐也真是的,硬是把我推出来买东西,我倒宁愿待在公会里,也没现在尴尬。
「其实我一直都想过来见你。」
莉莎娜抬头望向他,他腼腆一笑,松开她的手,到旁边的摊档买下一束花。
「罗格?」他将那束娇嫩的粉红玫瑰送到她面前,害她的脸亦被染上一阵粉红。
「希望你会喜欢。」
真不像他的作风。
莉莎娜虽然满肚子疑惑,但仍对他说了声「谢谢」。
「等你买完东西,我们去艾格迪餐厅吃晚饭吧,听说那附近的格里斯河畔夜景很美。」
莉莎娜并不熟悉那一带,久别重逢的罗格又令她感觉有哪里怪怪的,她真想回公会。
「先把米拉姐吩咐的东西买好再说吧,待会儿要拜托你帮忙拿东西喽。」
「好啊!」
莉莎娜走到一个卖水果的的摊档前,蹲在铺满地面的水果跟前,目光落在颜色鲜艳的草莓和蓝莓上。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莉莎娜瞄了搁在一旁的价钱牌一眼,咽了口口水。
20000J。我的钱够吗?这些水果也太贵了吧?
这时,罗格凑过来,说:「我过去一下,很快回来。」
莉莎娜应了一声。当她回过神来,罗格已经不见踪影。
多少也买点东西吧。
莉莎娜想着,掏出钱包,里面只有1000J。
她顿时愣在原地。
「莉莎娜~~~」
她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一团粉红色的物体直扑上她的脸。
「莉莎娜~」
这把声音……
「弗洛修?」莉莎娜这才看清粉红玩偶的真面目。「你也来了吗?」
弗洛修举起小手,道:「弗洛也是这么认为~罗格正在到处找你唷!」
「找我?他不是刚刚才——」
「总之——」弗洛修跳到地上去。「跟着弗洛就对了。」
莉莎娜尾随弗洛修,匆匆离开市集。
「为什么莉莎娜没有来探望我们呢?弗洛一直都很想你……」
莉莎娜抚心自问,这一年里虽然忙于特训和接受委托,但也并非完全抽不出时间到访剑齿之虎,但她就是希望他可以来找自己——特别是那次宴会上看到他和米涅芭如此亲近以后。
「艾鲁夫曼哥哥结婚后就搬出去住了,房子的租金又涨倍,我一直都忙着执行任务。」
至于特训的事,总不能坦白是因为上次一点也帮不上忙,所以决定要变得更强,终有一天能助他一臂之力吧?
「那你们呢?都在忙什么?」
走在前面的弗洛修没有回答。
「弗洛修?」
莉莎娜加快步伐追上弗洛修,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她无奈地笑笑,将他抱起。
说要带路,自己倒是先睡着了。
莉莎娜环顾四周,这里离市集已经有一段距离,罗格说过很快回来的。弗洛修是不是带错路了?
「呼——弗洛没有睡着!」弗洛修猛然抬头,把莉莎娜吓了一跳。
「弗洛修,刚才在公会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看见你?难道你又迷路了?」
「弗洛没有迷路。罗格说了,一定要尽快找到莉莎娜。」
莉莎娜越听越胡涂,问:
「可是刚才……」莉莎娜感觉到身后有哪里怪怪的。她回过头,后面什么都没有。
这种感觉……跟之前被人跟踪时是一样的。这大白天的,难道也……
弗洛修忽然挣脱莉莎娜的怀抱,背后长出一双翅膀,一把将莉莎娜提到半空中,避开了即将蔓延到脚下的黑气。
莉莎娜惊叫一声,看着黑气在地上涌现,瞬间占据了她刚才所站的位置。
「这到底是什么?」莉莎娜凝视着那团黑气,感到有点难以置信。
这就是最近一直跟踪她的人吗?
躁动的黑气彷佛察觉到躲至半空的一人一猫,顿时停止前进。
莉莎娜盯着它看,心中竟涌现一股熟悉的感觉。
黑气中冒出一只眼睛,那猩红色的眼瞳蓦地与莉莎娜对上视线。
莉莎娜一怔,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那股黑气便朝她们笔直扑来。
莉莎娜睁开眼睛,四周一片黑暗,躺在她腿上的弗洛修与她一起被静止般的沉默空气包围。
「弗洛修﹑弗洛修,振作一点。」
她摇了几下,弗洛修便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莉莎娜,其实罗格一直都很想见你……所以你一定要逃出去……」
「弗洛修。」一个设想在莉莎娜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你老实告诉我——今天来公会找我的是不是罗格?」
虽然相隔一年没见面,但罗格的表现未必太奇怪了,那跟莉莎娜印象中的罗格大相径庭。
「弗洛和罗格到公会找你,但你不在。罗格一直想来找你,可是他实在抽不出时间离开公会。斯汀恢复工作后,罗格一直在帮他分担。」
莉莎娜的眼神黯淡下来。他和米涅芭结伴出席宴会时,可看不出是如此压力沉重的啊!
「直到半年前,罗格在一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受了重伤,情况急转直下,还分裂出一个影子来。」
「影子?」
「罗格差点被这个影子吞噬。」弗洛修回想起当时影子带给罗格的折磨,不禁抿起嘴巴。
莉莎娜看见他的表情,便能想象当时的情况有多严重。
「为什么……我从未听说过这件事?」
弗洛修用小手轻抚莉莎娜覆盖在他肚子上的手,说:
「当时斯汀拜托了莲达来妖精的尾巴找你,大家都说你可能有办法令罗格挣脱影子的束缚,可是莲达说你不在公会。」
「可是……这……」莉莎娜百思不得其解,即使她不在公会,也可以给在场的成员留言,通知她这个消息啊!
「罗格越来越虚弱,还一度被影子侵蚀。幸好后来大家找到了方法,将罗格和影子分开,罗格才渐渐恢复过来。不过,他的身体还是……」
莉莎娜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这段时间里,她一直在等,希望罗格主动联系自己,打破她对他与别的女生在一起的幻想,让她确定那些未知的情愫。
然而,罗格经历了这么恐怖的遭遇,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她却一无所知……
只是自顾着为之前看到的画面而闹别扭,我真是太差劲了。如果我主动问清楚的话,就不会……
「可是,那个影子正在想办法取代罗格。当他脱离罗格的身体后,便不知所终。罗格担心他会对你不利,所以特意来找你……」
莉莎娜想起那个有点怪的罗格,以及之前那个神秘的黑影,立即明白罗格的影子早已盯上了她。
「弗洛修,那个影子会杀掉原来的罗格吗?」
莉莎娜的目光落在弗洛修身上,却发现他已累得睡着了。
她将弗洛修搂在怀里,站起来环视四周。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黑漆漆的空间里,完全不像有任何出路。
这样待下去也不是办法,先走走看吧。
莉莎娜向前走着,四周静得只剩下弗洛修的呼噜声和她的呼吸声。
「莉莎……娜……」
前方断断续续地传来一些微弱的声音,莉莎娜彷佛听见有谁在呼唤自己,便朝着声音靠近。
「莉莎娜……」
怀中的弗洛修突然睁开眼睛,跳出莉莎娜的怀抱,向着声音直奔而去。
莉莎娜加快脚步,躺卧在前方的是一个黑色的身影。
「罗格!」莉莎娜摇了摇他的肩膀。「你怎样了?振作一点啊!」
「罗格……」弗洛修也一脸担心地推了推他的手臂。
「莉莎娜。」几乎是喊她名字的同一时间,罗格猛地睁开了眼睛。
莉莎娜的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腕上,说:「我在这儿。」
罗格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问:「莉莎娜,你……刚刚亲了我?」
莉莎娜一愣。
「你说什么?」
罗格苦笑着「啊」了一声,道:「那我肯定是做梦了。」
「为什么你也会在这里?」
仔细一想,罗格也是影子的目标,如今他们身处的这个奇异空间,莫非就是影子的杰作?
「不对。」弗洛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罗格,退后两步。「这不是罗格。」
莉莎娜疑惑地望向躲到自己身后的弗洛修,问:「他是影子?」
「莉莎娜,快逃……」弗洛修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莉莎娜摇头,轻轻地回握「罗格」的手,说:
「就算是影子,他也是罗格的一部分。」
「罗格」咬了咬牙,抽回被莉莎娜握住的手,坐起来冷冷道:
「不要将我和那个软弱的家伙混为一谈。」
他这一动作把弗洛修吓得连连后退,只敢在莉莎娜身后勉强露出一双眼睛。
莉莎娜听到这句也是一呆。
「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别管了,总之我不会再跟他待在一起。」「罗格」别过头去,避开莉莎娜的目光。
弗洛修感觉得到「罗格」对莉莎娜没什么敌意,跟当初从罗格身上跑出来的时候相比,简直是天渊之别。
因此,他也鼓起勇气,开口道:
「罗格不能失去你。求求你,回到罗格身上去吧!」
「罗格」冷笑一声。
「开什么玩笑?我马上就要取代他,成为新的罗格了。」
莉莎娜皱眉。
「你在说谎。」
「罗格」瞥了她一眼,又迅速别开视线。注意到他这个反应,莉莎娜对自己的推测更加深信不疑。
「如果你要取代原来的罗格,一般来说会是直接杀了他。可是,为什么你要把时间都花在晚上跟踪我和吓唬我?」
「我哪有吓唬你?」
「哦?那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在晚上跟踪我?」莉莎娜紧盯着「罗格」。「拜托了,告诉我实话。你不是在杂志上说我是你的密友吗?还是说,其实你在恨我?」
莉莎娜也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她——这一年里罗格没与她联络,也许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
「我没有恨你。在没有光的地方,影子就是隐形的存在。我只是……想好好看一看你。不过——」「罗格」不愿直视莉莎娜的眼睛,苦笑道:「也许现在的罗格真的有点恨你。」
我猜对了?这个不靠谱的直觉推断……
这令莉莎娜哭笑不得。直觉意外地准确对于她来说是件好事,但被好友憎恨却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为什么恨我?」
「罗格」不忍如实回答,他的眼神闪缩,良久才道:「只能说是时机不对吧。」
「时机……不对?」莉莎娜重复着这句话,彷佛在理解一门全新的语言。
他心里明白她根本没有错,都怪自己太软弱,才会落得今天如斯田地。
可是,在感到痛苦难熬的时候,人不是都喜欢怨天尤人的吗?这样做的话,多少能让自己轻松点吧?
「莉莎娜,跟我走吧。我们去一个那家伙找不着的地方——咳咳,可恶!」
莉莎娜担心地唤了一声「罗格」,他一把搂住她,在她耳边低语道:「跟我走。」
回拥他的莉莎娜察觉到手中的虚无,不禁一愣。
「罗格,你变得愈来愈虚弱了。」她挣脱他的怀抱,说:「你必须回到另一个自己身上。」
「别开玩笑了,谁要回到那家伙身上?」
「莉莎娜——!」
一把熟悉的男声笼罩着他们,「罗格」知道这是他逃不过的命运。
可是她……
他的手移离她的双肩,凝视着她的眼眸里流露不舍。
「……抱歉。」
在莉莎娜反应过来之前,他已化作一团黑气,朝四面八方扩散。
莉莎娜无法预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下意识地抱起弗洛修,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度睁开眼睛,身边的景色已经恢复原来的模样。
这里是玛古诺利亚近郊的一片空地,刚才的空间果然是影子的力量。
弗洛修环视四周,寻找着罗格的踪影。
一阵呻吟声传来,莉莎娜这才发现躺卧在地上的罗格。他正被影子缠住,身体超过一半被扯进地面的黑影中。
罗格痛苦地喘息着,莉莎娜和弗洛修先后向他跑去。
莉莎娜捉住他的手臂,尝试将他从黑影中拉出来。
弗洛修也学习莉莎娜的做法,死拽着他的手臂。
然而,罗格仍然不断下沉。
「不行,莉莎娜,我已经没力气了……」
「你在说什么泄气话?你不是千里迢迢地来到玛古诺利亚,要战胜自己的影子吗?」莉莎娜不自觉地提高音量,同时将他的手臂抱得更紧。
既然已经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就不怪他了。之前对他的猜忌也迅即烟消云散,只要他好好的——
「你就这么希望我消失吗?莉莎娜。」
莉莎娜知道这是影子的声音。
「你们只有重新在一起,才有办法活下去。求求你,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
「你错了。」罗格的眼里闪过一道红光。「今天不是我死就是他亡。」
有那么一瞬间,莉莎娜以为说话的人不是罗格。她并不认识这样的罗格。
「罗格?」
莉莎娜惊叫一声,罗格用力一拽,将她也拖进黑洞中。
「莉莎娜,快放手!」
影子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莉莎娜挣脱罗格的手,反冲力令她跌在地上。
缠绕罗格的黑气被吸走只是一眨眼的事情。随着黑气从罗格的身上抽离,地上的黑洞也逐步缩小,最终消失不见。
一位紫发少女和一个手执翠绿瓶子的棕发男人朝罗格靠近。
「罗格!」紫发少女连跪带坐地飞扑向罗格,一把将他搂得死死的。「刚刚真是太危险了,幸好哥的动作够快……」
罗格回拥她,以极温柔的语气说:「没事了。」
站在一旁的莉莎娜开始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在围绕逃过一劫的罗格的众人之中,只有她是多余的。
「的确没事了,这次很完美地收服了。」棕发男子的食指上圈着绿瓶的绳子,得意地将瓶子往上抛了一下。
莉莎娜认得这个瓶子,那是专门用来抡猎影子的魔法道具。它是猎影魔导士的最佳拍档。原来他们就是传闻中的「猎影兄妹」吗?杂志上说他们会捉住目标的影子,用以跟踪,甚至刺探敌情。到了他们手上的影子,不是灰飞烟灭,就是被修理得贴贴服服的。
最初听到传闻时,莉莎娜还觉得那些被捉的影子蛮可怜的。可是大部份人都不介意舍弃自己的影子,反正在太阳之下,站到不同角度,影子又会重新生成。
但如果每个影子都是不同的自己呢?
每当想到这里,莉莎娜总觉得心寒。
「叛逆的影子就该收拾掉。」
紫发少女说毕,打了个响指,猎影瓶随即被青绿色的火焰包围。
莉莎娜倒抽一口气。弗洛修感觉到她的不安,便碰了碰她的手臂。
罗格站起来,朝莉莎娜说:
「刚才谢谢你分散影子的注意力。」
他说话的语气既客套又陌生,莉莎娜感觉自己彻头彻尾地被利用了。
影子罗格是知道猎影魔导士逼近了,才叫她快跑。
虽然影子罗格一开始的表现不像以前罗格的作风,但感觉他更像她认识的罗格。
「对了,莉莎娜,这是莲达,旁边这位是菲利普,他们都是剑齿之虎的成员。」
「噢!你就是莉莎娜吗?幸会。」莲达热情地凑上来,用手轻抚着她的脸蛋,道:
「还真挺可爱啊!皮肤也不错。罗格经常向我提起你唷!」
莉莎娜希望身体的颤抖没有从莲达的指尖传达过去,她扯出一个微笑,几乎要捂着胸口才能挤出一句「很高兴认识你」。
「莲达。」罗格上前,说:「在回去之前,能让我跟莉莎娜说几句话吗?」
「当然没问题。」
莲达走开后,罗格和莉莎娜维持着沉默。
良久,罗格才唤了一声「莉莎娜」。
莉莎娜看他欲言又止,只好抛出一句作为开场白。
「很久不见了。」
「嗯。」
「你的身体已经没大碍了吧?」
罗格一怔。
「是影子告诉你的?」
莉莎娜摇头。「是弗洛修说的。」
罗格喃喃了一句「原来如此」,半晌又叹口气,然后终于下定决心,正面迎向莉莎娜的目光。
「莉莎娜,我以前说过我们是不同公会的同伴。」
「嗯。」
「我希望你会理解——我没想过事情会迎来这样的结果。」
他没有说明这是否与影子罗格的事情有关。
「自从龙王祭以来,我就意识到自己有一个影子。他可以说是负面思想的集合体,总是趁我意志薄弱的时候乘虚而入。但一直以来,我都依靠斯汀和大家,没有让影子觉醒。对于我和影子而言,一个光明的依靠真的很重要。」
难道就没有和影子和平共存的方法?
「最初认识你的时候,我一度以为你会成为我可以依靠的人,但在我最难熬的那段时间里,是莲达给予了我无限的支持。她是个使用影子魔法的魔导士,多亏她,我才能跟那个影子分离,解决掉那个一直困扰着我的家伙。」
莉莎娜默不作声,她知道一切都已成定局。
罗格,在摆脱影子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丢弃了部分的自我?
「这个……」罗格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红色丝带,拉起莉莎娜的手,在她的手腕处绑了个蝴蝶结。
「一直以来,谢谢你。保重了。」
罗格转身,笔直地回到莲达身边。
莉莎娜未来得及细想,双腿已率先走向他们。
最后只有这个请求,希望他们能答应。
「想要这个猎影瓶?怎么可能?」
菲利普立即将猎影瓶紧抱在怀里,生怕下一秒就被别人夺去他的挚爱似的。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收进去的影子也施过魔法封印住了,这个瓶子用来装饰还是不错的啦!」
莲达从菲利普的手中抢过猎影瓶,递给莉莎娜。对于如何抢走别人的东西,这个女人确实有一手。
莉莎娜有点意外,但仍不忘向她道谢,并伸手接过瓶子。
嘭啦!
从莲达手中坠落的瓶子滑过莉莎娜的手,在地上碎裂成粉末,一股火红色的气体在被空气吞噬前发出最后的哀嚎,轰炸着莉莎娜的耳膜。
「噢,天哪!」莲达双手一缩。「吓死我了,怎么这么滑?」
「你是没吃饭吧?笨手笨脚的。所以才说你只适合对影子用服软的方法,而不是像我这样用高级的猎影瓶。」菲利普看着在地上摔个粉碎的猎影瓶,不禁皱起眉头。
罗格一把搂过莲达的肩膀,提议打道回府。离开前,他抛下一句:
「再见。」
弗洛修抬头望向莉莎娜,眼中充满担忧和不舍。但对于罗格的选择,他也无法多说什么。
莉莎娜挤出一个笑容,用口型说「我没事」,又看了看罗格一行人的方向,示意他快跟上去。
弗洛修张开翅膀,直奔她的怀中,泪珠自他的眼角涌出。莉莎娜给了他一个拥抱,他才缓缓飞离她身边。
等他们全部离开,莉莎娜才蹲了下来,从裙子撕下一角碎布,正想收起那些影子的碎片,一阵风却把它们吹散了。
那些粉末在风中闪闪发光,耀眼得刺痛莉莎娜的眼睛,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她目送它们飘向远方,顷刻才道:
「再见了,罗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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