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怎么没有相爱
初遇（旧版）

救护车急促沉闷的迷笛声，在夏日雾气弥漫的清晨划出了一道震耳的突兀。慕景言站在门前的石阶上，一双因为被从梦中惊醒，而有些惺忪黯淡的眼睛久久地盯着承载着希望的救护车远去的剪影，在仍然回旋在四周的、悠远的哀鸣中站成最虔诚的姿势。很久之后，有冰冰凉凉的水珠陆续滴落在赤裸的脚丫上，慕景言这才感觉到一股从脚底泫然升起的寒意正在肆虐着她的周身。她忍不住地浑身一个激灵，抬起手揉了揉发着酸痛的眼睛，透过手指间的缝隙瞄了瞄阴沉到仿佛要掉下来的苍穹，和已然开始飘飘洒洒的雨丝，慢腾腾地转身回了屋里。

今年夏天的胜阳像是彻底变了个脸，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星期的降雨没有丝毫想要停下来的意思，本该阳光明媚的七月却被连绵不断的阴雨贯穿着，庄重肃穆地像是在哀悼着什么。

“小姐，你怎么不穿鞋呢？”端着早餐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林妈看着光着脚丫子从门外走进来的慕景言，担忧的声音撞击在墙壁上发出洪亮的回音，给这栋沉寂的房子增添了一些人气。

“快把鞋穿上，”她放下早餐，提着一双拖鞋快步走过来。

“哦，”慕景言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僵硬地将已经麻木了的双脚放进了鞋里。

“大清早去外面怎么不穿鞋呢？”林妈责备着。

“哦，我去看看发生什么了，”慕景言答非所问道。

“你是说救护车的事情吧，”林妈的脸上顿时染上些许沉重。“是隔壁的宋大爷心脏病突发送医院抢救了，唉，昨天下午还见他在外面转悠呢，怎么一晚上就……”

慕景言的心猛地一抽，一种淡淡的阵痛从心脏周围四散开来，原本冰冷的体内几分寒意愈加浓烈，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手脚不可控制地颤抖着。

“快去洗洗吃饭了！”爸爸从楼上踱步下来，看着傻傻地伫立在大厅里的她，说。

慕景言慌乱地点点头，擦着爸爸身边快速上了楼。

“想好了吗？”将两个人远远隔开的饭桌上，慕景言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坐着，散落到额前的发丝恰如其分地遮住了她那双水灵灵的眸子。她没有动筷子，只是将自己惯有的、坚毅的眼神定定地锁在面前丰盛的早餐上，静静地坐着。爸爸开口，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想好了，我会去清州上学的，”她终于抬起了头，正视着爸爸，“你们知道我一直那么努力是为了什么的，”

慕楚天叹息着摇摇头，失望至极的样子，“言言，爸爸妈妈这么辛苦也是为了你啊，你怎么就不能体谅我们呢？”

“我知道，所以我也没有怪过你们，”慕景言平静地说。她的人生终究不是她自己可以掌控的，她有什么好激动的。

“那我给你姑妈打电话了，”

“我要自己选学校，”虽然她最后的挣扎不见得会有什么结果，但是她还是想去争取。

“对你来说，我和你妈妈就是那么见不得光的存在吗？”慕楚天恼火了，说话声不由地提高了几个分贝。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凌厉中带着几分渗人的冰冷。

“我只是希望可以有一段属于我自己的生活，”

慕景言慵懒地斜倚在不再泛着灼眼的光亮的落地窗前，外面仍然继续着的淋淋沥沥不时随风飘洒过来，在暗沉的玻璃上晕染出曲曲折折的痕迹，将她在上面颓败的倒影涣散在一片凌乱中。

想起早饭时间和爸爸心平气和的争吵，慕景言的嘴角挂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邪魅中带着苦涩。今天依旧没有见到妈妈，她是出差了还是在加班，爸爸妈妈从来没有亲自告诉她的习惯，她自然也很懂事地不会去问。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妈妈破天荒地给她打电话，“听说成绩出来了，你考得怎么样？”

“不好，”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唇下淡淡地挤出这两个字，心底难以抑制的痛楚却无处可藏。

“哦，没事，你不要太自责了，我们不会怪你的。你自己快去吃饭吧，我这边还有事情要忙，”然后就果断地挂掉了电话。

望着被挂断的信号提示，慕景言绝望到来不及难过。她倔强地仰起头对着雾气深重的上空，张口狠狠地吞下一口冰凉，任其蔓延全身，凉透心底。

他们当然不会责怪她什么的，因为他们对她从来就没有抱过什么幻想。他们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成功地经营着羡煞旁人的事业，已经不需要任何锦上添花的多余了。所以一直以来，不管她的学习成绩如何，他们从来没有在乎过。可是，在他们心里，她到底算什么？

她努力，认真地学习，也并不是为了博取他们的关注，她只是为了她自己。因为她想离开，她要离开，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始终禁锢着她的地方，高考是最明智的途径。可是事实证明，不管付出多少，她努力想要得到的一切依旧得不到。

“你可以在家这边读大学，也可以去清州姑妈那里，或者是复读，你自己选择，”看着她的高考成绩，爸爸不苟言笑道。

选择C，她还有可能去更远的地方。可是那不现实，他们不会答应让她去远方的。A，她根本没有考虑过。只有那中间项，对她来说好像是更早的解脱呢。其实对于C，她挣扎犹豫过，只是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虽然过去的三年没能很完美地收场，但是她问心无愧。因为在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里，她是真真切切地努力过，在大家眼里耀眼地存在过。同学们尊重她，羡慕她，不是因为她是慕楚天的女儿。只是因为她是慕景言，努力向上、不颓败的慕景言。

填完志愿，慕景言提出要去姑妈家住两天，顺便看看她即将要浪费四年青春在那里的学校。爸爸妈妈没有反对，只要她不离开他们的视线，这样就好。

慕景言夹着尾巴提前逃开了，最后回望了一眼她曾经璀璨成星光，如今划入尘土却为之努力过的梦想，匆匆逃窜了。选择赶紧逃离这里还有一个原因——她要逃离别人的狂欢。她已经输得空无一物了，不能到最后连那点可怜的自尊都输掉了。狂欢那是别人的事情，与她无关，她有的只是一个人的孤单。

“言言，你爸妈这些年为了你已经操了不少心了，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情你要试着去理解他们，”姑妈语重心长地劝导着来她家避难的慕景言。

“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所以我不怪他们，”慕景言呆滞的眼神望着电视，语气略微有些深沉。

“言言，希望你是真的明白我们的心啊，”姑妈叹息道。

“哦，姑妈，你们这里有没有招暑假工的啊？”慕景言突然转移了话题，兴致盎然地问。

“你要干什么？”姑妈一脸警惕地看着慕景言。

“哎呀，姑妈，”慕景言扔开遥控器，扑过去亲昵地搂住姑妈，“你看我在家一天待着吧特无聊，我想出去透透气，”

“哦，”姑妈认同地点点头，可是下一秒她就反应过来了，“那你多出去走走啊，逛逛街什么的，非要去打工吗，你很缺钱吗？”

“哎呀，那能一样吗，姑妈，我的好姑妈，你就帮我这一回吧，”慕景言双手合十，讨好地望着姑妈。

“原来你逃到我这里的目的一点也不单纯啊，”姑妈认命地哭笑不得。成天窝在家里的确很无聊，看得出来这孩子还没有从高考失利的阴影里走出来，给她找点事做倒也可以帮她分散注意力，早日恢复过来。

“不过我可不想掺和你家的那些事情啊，也不要和别人挑明我和你的关系，”

“求人办事，要求还挺多！”姑妈威严地板起脸道。

“哎呀，姑妈，么么，”慕景言搂着姑妈的脖子，脸上笑意浓浓。

姑妈是个急性子，办事效率自然不是吹的。隔天晚上她就告诉慕景言，她一位朋友的咖啡馆正缺人手呢，慕景言可以去帮忙。

“这件事情千万不可以让你爸爸知道啊，不然我就惨了，”姑妈这才后知后觉地担忧起自己的命运。

“你觉得我会让他们知道吗？”

上班第一天，慕景言拒绝了姑妈要亲自送她去的要求，一个人拿着交通图倒了好几趟公交车，又问了几个人才找到那个地方。姑妈朋友的咖啡馆位于一条僻静的商业街的拐角处，站在外面透过落地的格子窗，就可以将里面古香古色的装饰尽收眼底。说实话，慕景言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地方。

“你好，欢迎光临！”

有质感的橘色木门被拉开，一张秧光俊朗的笑脸出现在慕景言的眼眸。慕景言微微一笑，没有言语，顺着被拉开的门走了进去。

“你好，请问你想喝点什么？”对方跟上来，

“你好，你们老板在吗？”慕景言缓缓地转身，清晨温柔的光线透过门上的窗户不偏不倚地集聚在她姣好的面容上，照射着她遮眉的刘海和长长的睫毛，反射出金色的光芒。她的身后，是那高挑唯美到让人惊呆的侧影。

咖啡馆的木门再次被推开，飘逸的长发先于主人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随后便是一张同样光芒四射的脸。空气的停滞，大家都在凝神，不知为谁？

“你们老板在吗？”慕景言再次出声。

“你，找我们老板做什么？”

“这，好像与你没有什么关系吧？”慕景言淡淡的笑容里透露出一丝调皮。

“你，”

“宇阳，”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随后就看见一位中年男子笑呵呵地走过来。

“你是言言吧？”他问。

“秦叔叔好，”慕景言礼貌地点点头。

之后，秦叔叔大概给她介绍了一下咖啡店的情况。因为咖啡馆刚重新装修好的缘故，除了煮咖啡的师傅目前暂时只有她和宇阳两个服务员，所以客人多的时候可能会比较累。等秦叔叔说完，他们才注意到刚才进来的那位美女还微微尴尬地立在一旁。

那个宇阳冲她挤挤眼，示意她去接待，似乎是大气凛然地想给她一次表现的机会。

她倒是有几分佩服这位正人君子的淡定，要知道摆在眼前的可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美女啊，更重要的是看起来绝对地纯天然制造。

她淡然地笑笑，走向那位美女。“您好，请问想喝点什么？”

“两杯带走的卡布奇诺，”

“您稍等，马上就好！”

……

将打包好的咖啡袋子递到对方手上，“您慢走，欢迎下次光临！”慕景言可真是佩服自己的智商，学得多快，记得多准，说得多么程式化。

拉开门的美女，可能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强烈的光线的原因，又微微回眸，似乎是在适应着……

或许就是那抹婉转旎漩的惊鸿，便已注定一切都已逃不开，更忘不了。然而，经年之后，换我回头，你是否还会还我一抹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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