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殒
这让人无奈的世界啊（旧版）

第一章这让人无奈的世界啊

20日夜

咕噜、咕噜、哐咣！一整罐啤酒灌进喉咙，空掉的罐子很干脆地被扔到旁边的乱石堆上。石堆上，已有9个同样空掉的罐子。

饮酒的是个男孩，他拿着一罐未开启的啤酒，手指在罐子上摸索着，似乎像找到拉环。他醉了，他的双眸如同忽闪忽灭的星辰，被酒精刺激过的脸颊如烧红的铁块一样通红、炽热。

砰！罐子摔在石头上，磕出一个漆黑的深坑，淡黄色的啤酒如泪水般淌出。

连你也想欺负我！男孩怒吼，朝罐子拼命挥舞着双手，愤怒如尊严被侵犯的猩猩首领。山风不理会他的愤怒，依旧死命地吹着，将他的衬衫吹得紧贴着身体，让他显得愈发消瘦，像是一枚无助的火柴。

任何人也别想再操纵我的命运，我是人，不是傀儡！火柴渴望燃烧，他不甘心一辈子囚在不见天日的火柴盒里，从现在开始，我的未来由我主宰！由我主宰……我主宰……主宰……远处的群山如朝堂上温驯的群臣，山呼海啸地高呼着君王的决定。

登临山巅，俯瞰远方万家灯火，一种莫名的快感像熊熊烈焰炙烤着男孩稚嫩的胸腔，男孩只感觉热血沸腾，细小的血管似乎无法再约束这脱缰野马般疯狂着要冲出来的血液。

山风忽然变了，变得如数九隆冬的寒风般凛冽，男孩顿时如坠冰窟，醉意瞬间消失不见，沸腾的血液仿佛结成了冰块，身体异常僵硬，却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一只如袋鼠般人立着的硕鼠出现在男孩的面前，硕鼠双爪恭敬地捧着一枚指环。

指环很诡异的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如被风拖起的羽毛般飘然而起，径直飘至男孩面前。男孩目瞪口呆，他实在无法理解这种超自然的现象。然而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他的左手抬起来了，在他没有控制的情况下抬起来了，似乎，他已不是身体的主人。左手伸出食指，任由指环套进去，像是被判无期的囚犯麻木的伸出双手让狱卒锁上镣铐。

指环套进去的霎那间，仿佛天昏地暗，或是末日已经降临，总之，男孩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了，天空与大地、星辰与明月，甚至是自己都不存在了。在这片空间里，没有光亮，没有出路，也没有落脚点，只剩下无尽的黑暗，而他的意识，就在这无尽的黑暗的里像孤魂野鬼一样游荡。

男孩张了张嘴，想大喊一声给自己壮壮胆，但他喊不出来，现在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意识，用另一个词说就是灵魂。

这就是死亡？男孩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呵呵，难怪人人都这么怕死，男孩自言自语道，这样的死亡算是最恐怖的刑罚了。不过我什么时候死了？

哗！仿佛闪电一闪而过，前方的黑暗被捅破，露出一根角——应该说是独角准确一点，因为这根角看起来微微翘起一道小弧，有点像犀牛的独角。这独角晶莹剔透，似乎由最灵巧的玉匠用最上等的玉精雕细刻而成。可它却如神灵般散发着神圣的玉色光芒，仿佛是天地生成，而非人工雕琢。

男孩正疑惑，独角完全显露出来，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双妖异的紫瞳。紫瞳如无底深渊般深邃，周围萦绕着诡异的紫光，像是神话传说里诱人而噬的狐狸精般摄人心魂。

少年紧闭双眸，不敢直视紫瞳。紫瞳却与独角一起向前飘来，神圣的玉芒与诡异的紫光融合在一起，愈发的勾魂夺魄，而少年则渐渐张开了眼睑……

21日夜

车水马龙、灯红酒绿、游人如织，这是城市的写照，在黑夜中，它如白昼一样刺眼。

一条条繁荣的商业街在脚下流淌，街边上巨大的玻璃橱窗展现着一件件华而不实却昂贵异常的商品，而奢华的商铺里巨大的音响则不知疲倦地轰炸着每一个人脆弱的耳膜。行人坦然而行，唯独男孩皱起了双眉——他是个外来者，还不习惯这种在他看来与噪音无二的摇滚乐。

忘了越过多少条马路，与多少汽车擦肩，被多少行人把鞋纹印在他的鞋面上，男孩迷惘得没有了知觉。不能改变世界，就只能适应世界，男孩很无奈，他进入了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一个他只能适应的世界。在别人的世界挣扎，这种感觉很难受。

在行人们的白眼中，男孩怔怔地站在长街的尽头，回望走过的繁华，忽然感到有些窒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的啊。就算麻雀与信天翁一样拥有翅膀，可是能飞越大洋的，从来不是麻雀。

光怪陆离的灯光还在考验着行人眼球的承受能力，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挤满乘客的公交车还在吞云吐雾地来来往往，各种尺寸的高跟鞋还在一步一步地践踏着商铺面前各种样式的地砖……一切都在延续，深夜无法熄灭城市的温度。城市的夜，是不眠之夜。

哒、哒、哒……远离那些由灯光与噪音交织而成的街道，男孩在一条偏僻的人行道上踽踽独行。这里很安静，没有令人目眩的彩灯，只有暗淡昏黄的路灯，将男孩单薄的身影拉得细长；没有刺破耳膜的重金属摇滚乐，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将男孩起伏不定的喘息抚得平稳；没有令人窒息的汽车尾气，只有宽大的榕树叶子散发的幽香，让男孩颓废的双眸闪出一丝光亮……

一片叶子落在男孩头发上，顺着前额的刘海滑落。男孩抬起手，在空中捏住它火柴棍般干瘪却坚硬的梗。

这是一片落叶。

不远处的路灯投过来一束昏黄的光线，劈头盖脸的照在落叶上，像是审讯室里警官们将唯一的灯光照在犯人的脸上，企图从其脸上看出一丝不安。

可是落叶不是幼稚的少年犯，它已经很老了，枯黄的叶面上烙着曾年轻过的叶脉的纹络，像是重重叠叠的皱纹；还有侵占整个叶面的黑褐色斑点，像是密密麻麻的老人斑。整个看去，落叶就是一张历经沧桑的脸！一张老得看不出喜怒的脸！

爷爷！你的脸怎么这么多皱纹啊？

呵呵，爷爷已经老了。

蓦地，一段短暂却惊悚的对话像锥子一样扎扎入男孩的脑海，将男孩吓出一身冷汗。

总有一天，我也会变得这么老的。呵呵，不甘心啊……男孩苦涩的想。

男孩抬起头，灯光透过枝叶的间隙揉近他的头发里，本该照在脸上的光线却被一片宽大的叶子挡住了，他的身子暴露在灯光下，脸还停留在黑暗里，像是不能见光的鼹鼠。

谢谢你的叶子，男孩轻轻地说，我记住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属于我的，我不会再强求。过了今晚我就回去。枝叶摇曳着，丝丝灯光照在男孩脸上，透出两点晶莹的。

这让人无奈的世界啊！男孩将头仰起，叹息般无奈的声音从唇边滑落。

哒哒、哒哒……两对鞋子上下敲击着地面，发出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人行道上。男孩低下头，注视着前方。

前方是一列长长的路灯，路灯之间的间隔很长，而且路旁久久无人修剪的榕树又长得特别茂盛，将近一半的枝叶都笼在人行道上，于是本该明亮的人行道便出现了许多黑暗。

两双腿同时踢破黑暗，踏着统一的步调出现在男孩的视野里。

是一对情侣。从前方两人所穿的情侣装长裤上，男孩很容易猜测到这两人的关系。

恋爱中的人都喜欢穿情侣装，这样可以向别人显示对方是属于自己的。虽然很幼稚，但他们乐此不疲，他们喜欢一起幼稚，以为这样对方便不会离开自己。

这对情侣只有双腿露出来，上半身还被黑暗隐藏着，不过随着他们的前进，黑暗已退至腰间。

男孩猛地退后一步，完全隐没在黑暗里，这样别人是看不见他的。男孩的胸膛在剧烈起伏，心脏在胸腔里跳出了有生以来最快、最紊乱的频率，因为他很惊喜，像虔诚的信徒终于见到神的荣光一样的欣喜若狂；也很恐惧，如凡人遭遇魔鬼一般的魂飞魄散。这两种极端的情绪来源于一双腿——女孩的那双腿。

那是一双很平常的腿，可是此时这双腿却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动着。这样的走路姿势，男孩稔熟之极！

男孩连续退后几步，退出这片黑暗，穿过一片窄窄的光明，又没入另一片更深的黑暗里。男孩张大嘴巴努力呼吸，像是要把所有空气都塞进肺里。他死命地盯着前方那女孩黑暗与光明的分界线，看着它一点一下点向上移动，一点一点地展现她的样子，而男孩的心跳则在一点一点地加速，仿佛他心里藏了一颗定时炸弹，那分界线便是正在倒退的时间，当分界线移到女孩脸上，时间便归零了。

分界线浑然不知自己于男孩的恐怖，仍旧努力向上攀爬，渐渐爬到了女孩的颌尖。

轰！男孩崩溃了，他引爆了那颗炸弹，转身像受了惊吓的田鼠一样慌不择路地逃蹿。他逃到人行道的尽头，穿过冷清的马路，再投入一片交织着的光明与黑暗里。

路灯一盏接一盏砸在他脸上，落井下石般映出他那张极度扭曲的脸，在黑夜里如魔鬼般狰狞的脸。可是他不是撒旦，也不是阎王，他只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小鬼，怯懦才是他的本性。因为怯懦，他来到这座城市；也因为怯懦，他现在在死命地逃跑。他的心如瓷娃娃般脆弱，任何有意无意的敲击都会让他粉身碎骨，而现在，他的心已经不存在了。

这让人无奈的世界啊！它就像是最偏心的后母，为勇敢的冒险者准备好了一切，而对怯懦的懦夫却吝啬得一毛不拔。在它眼里，勇敢者才是自己的孩子，而懦夫，只是个捡回来的野杂种！

我是不是很窝囊？男孩很轻很轻地问。

山风还在呼啸，星辰还在闪烁，但它们都没有回答男孩的问题。他很幼稚。它们说。

是啊。男孩回答了自己，我很窝囊，我就是一个窝囊废，什么都怕，什么都不敢说。算了，窝囊就窝囊吧，以后想窝囊也没机会了。呵呵。

山风很烈，像是无情的巴掌扇在男孩的脸上，男孩的脸像尸体一样苍白。

噢，太阳出来了。男孩挑起眼睑，看见遥远的地平线上露出的一抹红潮，如释重负地说。

世界末日也是骗人的。今天，只是我的末日。男孩看着手腕那一道猩红，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丝无所谓的表情。

愈来愈模糊的意识无法再支撑沉重的身体，双手开始下垂，血液流淌的轨迹也随之改变……

2012年12月22日，世界末日如约而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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