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银杏叶落时
第一章（旧版）

随着一声清脆的枪声，杀人犯江春雨倒下了，他要到另一个世界里去赎罪，按着江春雨伏法前的遗嘱，一辆120救护车在第一时间拉着他的尸体飞车驰向全市最大的医院，那里有三位接受江春雨器官移植的病人。

一切术前准备工作早己就绪，当江春雨的尸体抬到手术台的一顺间，医生突然发现：他的右手死死地攥着一片银杏树叶。医生稍停顿一下，用镊子从他手中轻轻取出那片银杏树叶装进一个小塑料袋里，然后，按照手术安排顺利为三位病人做了器官移植手术。

接受江春雨器官移植的三位病人是：34岁的电视台编辑魏松，10岁的盲童娇娇，还有20岁的农民工杨树贵。

手术顺利完成江春雨的尸体被移送到殡仪馆火化，医生没有忘记把那片银杏树叶连同那只小塑料袋子一同放在他的胸前……

早己等待在灵堂前的江母尚云霞见此景双腿一软，瘫倒在地，她双于捧起那片黄色的银杏树叶，慢慢地放到胸前，贪婪般地吸着着儿子留下的体香，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嚎啕大哭起来……

四十二岁的尚文霞是江春雨的继母，二十年前秋末的一天，一场寒风夹着小雨让银杏树叶过早地离开了树干，有的还是绿色，也随着这场突然到来的冷风伙同发黄的叶子一齐飘落下来，弄的居民小区的地上落满了银杏树叶，虽然象是被盖一层黄绿相间了地毯，倒是更有几分凄凉……

一片银杏树林里，奔跑玩耍的小春雨不停地问爸爸：“爸爸！我喜欢银杏树叶，它从树上飘下来！象是一架一架的小飞机，树干是它们的妈妈吗？它们离开妈妈要怎么办？妈妈会想它们吗？”

爸爸江树林随手接住一片漂下的树叶耐心地告诉儿子：“秋天到了，树叶长大了，要离开妈妈自己生活啦！这就是落叶归根。”

五岁的小春雨又问：“爸爸！我还没长大，妈妈就被银杏树叶带到天国去了，你说她会想我吗？她会坐银杏叶一样的飞机来看我吗？”小春雨天真的脸庞突然没了笑容，两只眼睛里映出了泪水……

小春雨两只期盼的大眼睛仰望天空，望着稀稀漂落的银杏树叶：“爸爸！我想妈妈！！”突然扑到爸爸的怀里…

江树林热泪涌出。

江树林，三十四岁，是这座城里小有名气的青年建筑工程师，妻子于一年前病逝，他带着儿子春雨坚难地度日，一年来有很多好心人为他牵线搭桥，也有女人自己找上门来直接和他谈，要做春雨的妈妈，当江树林提出要女方不再生孩子时都退却了，她们都觉着一生没有生过孩子的女人不完美，所以江树林也不再想续弦之事，一心想着儿子快些长大。

今天是休息日，也是妻子夏雨的祭日，去年的今天，天上也漂落着黄绿相间的银杏树叶，妻子突发急病抛下他和四岁的儿子春雨撒手人寰，在送妻子的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漂落的银杏树叶把小雨妈妈送到天国去了……自那以后，儿子突然喜欢起银杏树叶来，他用一只小塑料袋子装上满满的树叶，竟然还把它放进冰箱里每天拿出一小片攥在手里，连吃饭睡觉都不舍着丢掉，他生怕触及孩子某种灵感，从未过问这奇怪的举动。

一年过去，又逢银杏叶落时，清晨，春雨闹着要看银杏树叶，小春雨所以酷爱那黄绿色的银杏树叶，因为在他稚嫩的心里总有一种奇妙的想法：妈妈是被那些漂落的银杏树叶带走的，还会乘坐那些黄色的小飞机回来，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却一直盼着小树叶快点在天空飞起……盼着妈妈早点回来，所以，他要到银杏树下等妈妈……

还没有做早饭，江树林就带着心急的儿子出来边散步边欣赏因银杏树叶的漂落而带来的初冬美景，父子俩各想着自己的心事，小春雨的一声“爸爸！我想妈妈！”让江树林又伤心到极至……

一个银铃般的声音打断了父子的思绪：“同志！我打听个人，江树林家是住这个小区吧？”一位二十左右岁的姑娘好似随着银杏树叶一起漂下来的一样，正巧，一片漂落的银杏树叶落在她的头上，江树林只顾想心事，没有发觉她的突然出现……

小春雨跑上前去喊：“妈妈！？妈妈？！你回来找我和爸爸吗？爸爸！妈妈回来啦！是银杏树叶的小飞机把妈妈送回来的！”

小春雨脸上有了幸福的笑容，笑的好象一朵绽放的花儿一样，边喊妈妈边抱住姑娘的腰……两眼仍然留有泪痕。

看着儿子那奇怪的举动，江树林心中暗想：也许是他好久没有见到有女人找爸爸啦吧？

江树林抬起头说：“姑娘，我就是：江…树…林，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他仔细一看眼前这位姑娘，心中一震：太象春雨妈妈啦！自己也变的语无论次起来。

姑娘高兴地抓住江树林的手臂说：“真的是江大哥吗？！你认不出我吗？我是尚云霞呀！”姑娘抱起小春雨时早己泪流满面。

尚云霞？好象在哪儿听过？这即熟悉又寞生的名子是谁呢？听起来那么遥远，江树林一时间有点发朦。

尚云霞二十二岁，家住省城近郊，自幼聪明伶俐，是父母心中的乖女儿，是老师眼里的优秀学生，是左邻右舍嘴里的小仙女，九年前，十三岁的小云霞突感风寒高烧不退，经省城大医院专家会诊，得出的结论是：尚云霞得了白血病。

如五雷轰顶一样的诊断结果使尚云霞父母如同见到了世界末日，当得知还来的及用骨髓移植手术挽回小云霞的生命时，父母似乎在万丈深渊中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一样，紧接着就是找所有有血源关糸的亲戚，大家都怀着一定要治好小云霞的心来一个个验血配型。

几天下来，能验的都验了，没有一个人能为小云霞捐骨髓，骨髓库里也找不到和云霞相吻合的，父母又一次走进黑暗。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配型渺无音信，云霞妈妈看着心爱的女儿将不久于人世，几次晕倒。

当年二十五岁的江树林刚刚分配工作，学习土木工程的他来到这座中等城市的一家建筑公程公司，成了一名土建工程技术员，半年后晋升为工程师，随他一同来这家公司报到的还有同学，也就是春雨的妈妈夏雨，夏雨是学工程预算的，所以：一对恋人同时进了工程技术科。

省里招开全省建筑行业表彰大会，江树林有幸陪经理和工程处长，也就是现在的总经理去参加，会议期间，经理身体不适，他陪着去了省城最大的医院，他为经理取药时遇见一位女人交住院费，在收费员开收据时突然倒在地上，江树林忙抱起她向急诊室跑去……

江树林边跑边大声地喊着：“医生！快来救救她！”

急诊室里，医生边抢救边对满头大汗,气喘嘘嘘的江树林说：“没事的，这些天她几乎每天都晕倒，请问，你认识她？”

江树林回答说：“不认识，怎么回事呀！她在这里住院吗？为什么自己去交钱？她的家人呢？为什么没有家人陪护？”

医生说：“不是她住院，是她女儿住院，得了白血病，在等待合适的骨髓，可惜目前没有找到。”

江树林一听更急了：“孩子多大啦？”

医生告诉他说：“十三岁，小女孩非常可爱。”

女人醒来后，江树林随她去了小云霞的病房，当他看到小云霞头上带着的帽子时，知道因冶疗的原因女孩己经没有了头发。

从医院回到宾馆，江树林心里很纠结，想起女孩那可爱的样子总想为她做点什么，他看看口袋里的钱很少，便向经理借了一千块钱直奔医院，走进病房的一瞬间他又产生了一个奇妙的念头，让云霞妈妈带他见过主冶医师，又随主冶医师进了化验室，他要求验血，只要配型成功，他愿意为小云霞捐献骨髓。

结果很快就出来啦，配型成功，江树林完全有条件为小云霞进行骨髓移植！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连未婚妻也没透露半点，向经理请了几天假说是和省城的同学们聚一聚，会议结束，经理和科长回秦城了，他和小云霞一起上了手术台……

当得知手术成功，小云霞没有排斥反映时，江树林默默地回来了……

没向任何人提及此事，只是把婚期延后半年。

九年前的事被江树林早就忘在脑后，除了从当年小云霞主治医生那断断续续的消息中得知孩子恢复健康以外，他无暇去顾及那些事……

当九年后，长成大姑娘的尚云霞突然出现在眼前时，江树林还真没认出来，只是感觉是妻子夏雨回来了，他一时有些朦胧。

尚云霞说：“江大哥！我是你九年前捐献骨髓的尚云霞呀！你真的认不出我来吗？”

显然，突然来访的云霞令江树林头脑有些发木：“你是小云霞！长成大姑娘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江树林脑海里立刻复现出当年小云霞的样子……

小春雨在不停地喊尚云霞妈妈……

江树林对儿子的举动有点不好意思，他对尚云霞说：“这孩子，想妈妈想疯了，你别介意呀！”

尚云霞紧紧地抱着小春雨说：“没关糸，这孩子多可爱呀！大哥！外面好冷，你不让我进你家坐坐吗？”

江树林忙说：“好！好好！我们回家！”话一出口，江树林觉着有点别扭，怎么搞的？难道真的把她当成夏雨啦？

三人进屋的同时，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江树林边进卧室接电话边对尚云霞说：“我先接个电话，小霞！你随便坐！不好意思，家里有些乱。”

尚云霞放下抱着她脖子的小春雨，打量起这个家来：东西摆放零乱但很干净。

小春雨有些自豪地说：“妈妈！咱们家是乱、差，但是不脏，这是爸爸说的！”

尚云霞对着如此显示的小春雨说：“你先自己玩，我来收拾一下！”尚云霞似乎马上就溶入了这间房子，利落地干起家务来。

尚云霞边收拾房间边问：“春雨！你的名子是江春雨吧？！多好听的名子！还没吃早饭吧？妈妈出差了吗？”

“真奇怪！你就是妈妈呀！”小春雨小声嘟囔着“没吃！妈妈！我想吃荷包蛋！”

尚云霞爽快地回答：“好！马上做！鸡蛋放在哪儿？”尚云霞有点奇怪，这孩子真把我当成妈妈啦？

江树林接完电话从房间出来说：“小霞，还是我来做吧！你可是客人。”

小春雨拉着爸爸的衣襟阻止着：“让妈妈做！妈妈做的一定好吃！”

尚云霞笑笑说：“还是我来吧！大哥！我真象春雨的妈妈吗？她出差了吗？”

江树林说：“一年前，因病去世了，你别往心里去，小孩子嘛，记忆朦胧，看谁都象妈妈。”

“不是的！”小春雨跑进卧室拿出一个镶有三口人照片的镜框。“妈妈你看！这不是你吗？”

……尚文霞和江树林相对看了一眼，无语……

照片上的夏雨和尚文霞如同一人，尚文霞脸上泛起红润，心跳突然加速：这是上天的安排吗？为什么不留在省城工作而偏偏要来找他？是为了报恩才来的吗？还是弥谜之中有个孩子在等我来给他母爱？九年的期盼，曾经也有过以身相许的念头？是的，想过、不止一次地想过：见面的那一天，如果他还是单身，将毫不犹豫地嫁给他，这些突如其来的思绪飞快地从她脑海里再一次匆匆闪过……

江树林也在想：九年前的一次偶然捐赠会给我后半生带来怎样的变化呢？难道眼前这位女孩注定……他不敢想下去，也不愿把那次捐赠变成任何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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