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年少正轻狂
第一章 初识（旧版）

第一章初识

我叫华雪，华山的华，下雪的雪，有人说我的名字起得很委婉，有人说我像个女孩子，或许只有那些曾经随我一同走过青葱岁月的兄弟们还记得我曾有着一个响当当的名字。

我从一生下来便和奶奶生活在一起，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只是听人说他们在外面打拼，很快便挣到了钱，很快又分了家，很快又各自成了家，而我从出生便没有走进他们的世界，因而也就这样永远地游离在他们的世界之外。

我的奶奶是个老师，我依稀记得她研究的东西总和那些个相互碰撞的小球息息相关，直到多年之后我踏上了求学之路时才知道那些东西叫物理。

小时候奶奶很忙，经常要忙她的东西忙到很晚，白天又要早早地去上班，而缺乏管教的我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院子里的“小流氓”。打架，抢别人的东西，这都不算什么，有时候我甚至还会指着那些被欺负了的孩子的家长大骂一通，当然这么做的结局必是被捉到奶奶那里接受惩罚。不过，往往一顿呵责之后，奶奶总要自己一个人走到爷爷的照片前，小声嘀咕些什么，然后又去做她该做的事情，而我则会在此刻又一次得到解放。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着，直到那家伙的到来。那是我要上小学的前一年，院子里搬来了个新人物，他叫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院子里的小孩儿们给他起了个外号，意思是说他能够张开双臂庇护弱小。他与我同岁，只是比我小了两、三个月，他自幼父母双亡，家境似乎和我相差不多，我住在奶奶家，而他则和他所谓的姑妈住在一起。那时的我很费解，不明白为什么拥有如此相似经历的两个人却没有相似的境遇，他能得到小孩儿们的拥戴，而我却往往只能独行，于是我向他发起了挑战，我生命中的第一次挑战。

那一天阳光很毒，很刺眼，甚至刺眼得我都没有看清楚那小孩儿的容貌便一拳打倒了他。

“哼，只知道欺负弱小，真是丢人！”一个声音传来，我迎声看去，只见阳光下，伫立着一个衣着朴素，个头与我相仿的少年。他浓眉星目，鼻宽唇厚，眉宇间总是透着几缕正人君子的气度，很是让人讨厌，不错，他就是我要找的人，我要让这帮小孩儿知道谁才是这里的老大。

我回过身，向前走了几步，在距他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说道：“怎么，你想打架吗？”

他没有说话，依旧轻蔑地看着我。

望着他轻蔑的目光，我一拳便打了出去。眼看这一拳便要打到他身上的时候，他的身影忽然在我的视野里消失了。“人呢？”正当我欲转头搜寻他时，我的脚下忽然一沉，让我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这一刻，我没有做声，我知道我输了，输给了一个新来的家伙，输掉了尊严，也输掉了这个院落里老大的地位。周围的小孩儿们带着嘲笑的目光看了看坐在地上的我，也觉着无聊便散去了，只剩下了我和他。

“来，站起来吧！”

我抬头看了看他，他正带着温润如玉的笑容伸出手来，想要将我扶起。我没有接受，这并不是因为我在赌气，我甚至可以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我对他已经没有什么怒火，有的只是一些恍然，似乎在一瞬间便体会到了我们之间究竟有哪里不同。我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地向家里走去，阳光打在我的后背上，总有种孤独的气氛。

“你就不想和我谈谈？”我的身后一个声音传来，是他。

“不想。”我没有回头，只是停了一下脚下的步伐，吐出了这两个字，便又继续往回走去，或许那时的我觉着这样是做为一个失败者所能给出的最酷的做法。

自小我便被院子里的所有人评价为没有出息的家伙，可是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奶奶她老人家总认为我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九岁那年我被奶奶逼着上了小学，按理说我本该从一年级开始上起，可不知为何奶奶她总是对我充满着信心，直接把我遣送到了三年级。三年三班，这个班号直到现在我都难以忘记，因为我总觉着我的生命是从这里开始的。

上学的第一天，我恍恍惚惚地走在走廊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夜没有睡醒，我多半是闭着眼睛走的。忽然我在眼睛的缝隙中看到了“三年三”的字样，虽然说当时的我还不认识牌子上的最后一字，不过凭着这上面的两个“三”字，我依旧睁大了眼睛，仔细地对这个牌子审视了起来。“三年三……呃，那个字念什么，算了，反正有两个三，应该不会错了，进去看看。”想着想着，我便走进了那间屋子。

这是一间大教室，看上去似乎能容得下五六十人，教室的前排是讲台，讲台上放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有粉笔，有讲义，还有尺子。讲台的后面是一张有一面墙宽的黑板，黑板下方的粉笔槽中躺着各式各样长短不一的粉笔，还有一个不知被用了有多久的黑板擦。黑板的左边，竖着写了一列字——“语外社数自音”；而黑板的右边则写着“今日值日……”。

“嗯，应该就是这里了！”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走了进去。可是还没等我走出几步，忽然脚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绊了我一下，让我直接倒在了地上。一阵哄笑声传来，我迎声看去，只见一个肤色发黑，小眼大嘴的家伙正在那里看着我，而他的周围则站着一帮正在嘲笑我的家伙。我缓缓地站起身，轻轻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冷冷地目视着前方，只用眼角的余光审视着那些家伙的一举一动。

“这是我们的老大，还不过来拜见！”那人身旁的一个家伙张口说道。

我没有做声，只是微微地将头偏了偏，冷笑了一声。

“喂，就说你呢，新来的！”那人身旁的另一个家伙伸出手来指着我说道。

我依旧没有理会他们的言语，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想在三班待着，就要服从我的命令！”那个人终于说话了，语气中满是轻蔑，仿佛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你？凭什么？”我侧过头去看了那人一眼，微微地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将书包丢在地上，冷声说道。

“就凭……”我没有等他把话说完，猛地一伸手抓住他的领子便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此时此刻，整个屋子里鸦雀无声，就连之前在嘲笑我的人也都愣愣地看着我。而我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像在看一个死人一样盯着那家伙。

“以后老实点儿！”我一拳将那人掀翻在地，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或许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动手对付一个强者，不是出于霸道的心理，而是为了捍卫自己的尊严。我没有多想什么，也没有在乎当我走到班级最后一排坐下时，身后的那一片议论纷纷，因为似乎那时的我总觉得天大的后果也不外乎被奶奶呵斥一番，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早已习以为常了吧。

这是我上学的第一天，老师讲了什么我也不再记得了，甚至连老师长得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这样拘束的生活真的不适合我。

“喂，那位同学，老师叫你。”原本我以为我在学校的第一个上午就会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去，可不曾想在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还是有个人给我传达了这样的一个消息。

“老师？找我干嘛？”我心中如是想到，虽然我没有想清楚这个中缘由，但是临上学前奶奶告诉我的话依旧萦绕耳边“要听老师的话”，于是我微微点了点头，便出去寻找老师的办公室了。

教学楼大得就像个迷宫，走廊里每处都很相似，走廊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幅的画像，有小孩儿，有大人，有男的，有女的，虽说各不一样，但那时的我又怎能用这些画来分辨各处的不同。有时回想起来，我甚至都不知道当初我来的时候究竟为什么能够一下子找到我的班级，或许说这就是他们一直所说的缘分吧。

找了半天，我依旧一无所获，我甚至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一句话都不问就跑出来，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老师的办公室究竟在哪？思索间我转过了走廊的尽头，我看见楼梯的拐角处站着四个人，于是我想都没想，张口就问：“喂，你们知道老师的办公室在哪儿吗？”

其中一人闻声，缓缓地回过头来，只见这人正用手捂着半边脸，他肤色偏黑，小眼大嘴，赫然正是刚才我在班级里教训的那个家伙。我心中一凛，脑海中一阵恍惚，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下麻烦了。

“哥儿几个就是这小子！”那人话音一落，他身旁的另外三个高大魁梧的人便上前将我围在了中间。

“哼，想找办公室吗？依我看就在这里解决吧！”话音一落，这四个人便对我动起手来，虽然我曾经在院落里同别人打过许多次架，但像这样以一敌四还是第一次，我左格右挡，即便我动作快如闪电，却依旧难以抵挡住他们的攻击。三拳，我仅仅挡住了三拳，我的肚子便狠狠地挨了一下，那种疼痛瞬间贯穿了我的全身，减缓了我格挡的速度。恍惚间，我也不记得我又挡住了几下，又挨了几下，只记得我向后退了两步，便被一脚踹到了背上，趴在了地上。

“哎，都给我住手！”一个声音让这四人都停下了手，我用手撑起身体迎声望去，只见楼梯上正走下一个衣着朴素的少年，他浓眉星目，鼻宽唇厚，眉宇间隐隐约约地透着一股正人君子的气息。“是他？那个令人讨厌的家伙，没想到他也在这里上学。”正当我心中如此嘀咕的时候，那少年已然径直走到他们的中间挡在了我和那个家伙的中间。

“臣子，你干什么呢！”那少年质问道。

“干什么？大鹏，怎么了，教训一下这小子而已，很正常嘛！”那个家伙语气轻佻地回答道，虽然丝毫没有将那少年放在眼里，可也嗅不到一丝愤怒的气息。

“你也不看看他是谁，你就教训！”那少年依旧语气强硬地回答着那个家伙的问题，似乎丝毫不怕惹祸上身。

“大鹏，我发现你最近管的事情是越来越多了啊！”那家伙听了这话，虽然没有恼怒，但语气已然渐渐冷了下来。我见状感到情况不妙，正欲上前，不想却被那少年一把拉住，这个动作很轻，轻得那家伙根本就没有发现。

“他是我朋友，给我个面子！”那少年如是说道。

“大鹏啊大鹏，你这是何苦，一个路人你至于吗？好，今天我就给你个面子，告诉他，以后究竟该叫我什么！我们走！”那家伙用眼睛瞄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那少年，带着他的人转身向楼上走去，整个楼道里又只剩下了我和那少年。

“你，叫大鹏？”我向前走了一步，微微地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那少年的面庞，或许那时的我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这么一个当初与我有过节的家伙救了我。

“外号而已，大家都喜欢这么叫我罢了。”那少年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果然，这就是院子里的小孩儿们给他起的外号，大鹏，就是在说他可以像大鹏一样张开它长长的翅膀，庇护一切吧。

“好，我记下了，我欠你一个……”一阵铃声突然响起，淹没了我想要说的“人情”二字，这句话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将它说完，我甚至一度怀疑当初那段铃声是不是有谁有意为之，就是要让我明白，可能欠大鹏的这个人情，我永远都还不了。

“上课了，走，咱们到操场上接着聊去，要是留在走廊里被老师发现就要挨罚了！”大鹏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就带着我向操场走去。

这个学校的操场很小，只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满地的绿色也不是真正的青草，而是塑胶。我依旧能清晰地记得，那一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就像我发起我人生第一次挑战的那天一样。

“我叫徐鹏，你叫什么？”我们在操场上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大鹏抢先问道。

“华雪！”我低沉地回答道。

“呦，这个名字起得略显委婉啊！”大鹏摸了摸鼻子，调笑道。

“委婉？委婉是什么意思？”当时的我才刚刚上学，掌握的词汇并不太多，诸如“委婉”这一类的词当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呃……”大鹏闻言，表情一滞，竟登时没有了言语。“呃，委婉啊，委婉呢就是……总之，我的意思是说你这名字和你的脾气倒真是不相符啊！”大鹏略微调整了一下思路，又继续回答道。

我这么一听，当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立刻板起脸来道：“怎么，还想较量不成！”

“算了吧，你！刚才被打得还不够啊！”大鹏说话间，扬了扬手仿佛是在告诉我，你还是消停一会儿吧。

“对了，你知不知道你惹着谁了？”大鹏顿了顿再次问道。

“谁？”我一脸疑惑地反问道。

“臣子！他可是咱校出了名的混混，他的家里特别有钱，就算你再能打也斗不过他的，他最起码能拿钱压死你！”大鹏紧了紧鼻子说道。

“哼，我才不鸟他呢！”我一边说还一边揉了揉刚才被打的地方，暗自叫苦，真疼啊！

“疼了吧？跟你说了，你小子还不服气，我看你啊，还真是欠揍呢！”大鹏见我面上露出一丝苦涩，于是取笑道。

“行了行了，少挖苦我了，说说你吧！我发现你混得不错嘛，臣子好像也敬你几分！”见到大鹏取笑我，我立即打断了他，转移了话题。

“哦，我和臣子自小就是好朋友。他从小仗着家里有钱，就四处惹事生非。有一次他惹到了一个高年级的家伙，结果那家伙就找来了一帮人把他围堵在一个巷子里打，那时我刚好路过，就帮了他一把。谁知道这个家伙满脑袋想的全都是小混混的那一套，他硬是要让我做他那一群弟兄的大哥，我死活没同意，最后他无奈之下只好说，以后有事找他，并要求他的弟兄们对我毕恭毕敬。”大鹏回忆起了当初的一切，不仅有些感慨，也觉着有些好笑。

“哦？没想到那个黑厮还是个注重江湖道义的家伙！”我听着大鹏讲述着他和臣子的故事，不禁感叹道。

“黑厮？呵呵，形容得倒是贴切！”大鹏笑着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其实总的来说，臣子这个人倒也不坏，就是为人霸道了些，所以说呢，以后你面对他，多多忍让才好，若是让他霸道了起来，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就他？我还真的不放在眼里！”我又一次听到大鹏的劝说，不禁又透露出一股不忿。

“好好，不说就不说，那么说说你吧？”大鹏见我不想听他的劝告，只好转移话题，问起了我的情况。

“我？我就是一个没人要的家伙！”

“没人要？”

“嗯，没人要。”

……

我和大鹏很投缘，那一天我们就着蓝天白云和那一片塑胶绿草聊了整整两节课，我们相互了解了身世，了解了爱好，了解了一切所能了解的事物。也就是在我人生中逃掉的这头两节课中，我交到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一个或多或少影响了我一生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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