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神传
封神(二)(旧版)

黯茗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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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帝辛对我讲到他的祖先成汤。他说他的祖先辛苦开垦,才有了这辽阔的江山。河流,原野,天空,湖泊,山岭。帝辛说,这是我的,妲己!这天下的苍生,都要听我的主宰,谁也不能反对,没有任何人可以。我微笑。他说妲己你笑什么。我说,没什么。

觞洌对我说,天空之下,冥府之上,这世间的一切,都属于他们自己。他说小眉你知道吗,所有的东西都是自在的。飞翔或者奔跑,都由着他们自己。他说,我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墒灵山上,从来没有改变。这是因为我不愿意离开这里。这些起伏,这些树木,这些天空,这些雪。在他的梦中,他指着茫茫的雪原,告诉我说他喜欢这里。他拉着我冰凉的手,头发凌乱,掌心温暖而干燥。并且给我讲女娲的事情。他叹息说,她是多么孤独啊。所有的人都离去了,于是她一个人坐在那里。他说,有时候,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存在,一个人,如此孤独的存在。不能去任何地方。那是什么样的姿态呢。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了。

于是在觞洌的梦中,女娲出现了,她浓密的头发延伸到自己的背部,发出寂寞的声响。女娲看着我们说,你们是在说我吗。我说,是。她笑了,她说,不要再说了,我是谁,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世间的一切,都是佛祖的呓语,都是骗局。都是虚构。觞洌问她说,难道就没有真实的东西吗。女娲眯起眼睛,以一种悠远的姿态回想,她说谁知道呢,或许有吧,在某一些瞬间,一闪而过,消失不见。我的掌心摊开了,然后,触摸到鸿蒙。就一刹那而已,一刹那的温暖安慰。接着女娲消失了。在雪原的尽头,在觞洌的梦中。我被隔绝到了他的梦境之外,看着他独自站里在那里。觞洌叫着我的名字,他说小眉,你去了哪里,女娲又去了哪里,难道是真的,这世间的一切,都是佛祖的梦呓。我泪流满面,想到我的母亲。夏天的桑树枝繁叶茂,我的母亲死去。觞洌对我绽开他放肆的笑颜,他说,我只是希望你快乐地生存下去。

比干死去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帝辛拿了他的心脏放在银色的托盘上,鲜红的血液流淌。帝辛说妲己,来看看,这是比干的心脏。世间那伟大的商纣王微笑,用他年轻的消瘦的脸庞。他说,我是王,我拥有一切,你们都要听从我。

所以在嫣红的血液中,我看到了皇叔比干苍老的脸庞。他看着我,他问我说,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他的眼睛越过天地,无边无垠。我告诉他说,我是小眉。

血液就这样干涸了,我看到比干的微笑。

萁子与微子都在那一年的初秋里悄然离去了,他们的马车发出颓微的声响。遥远的地方,周王姬发登基为王。吹起号角,然后看到了翩跹的凤凰。帝辛大怒不止,砍杀了无数的人头。我沉默地在他身后看他,一言不发。死人的血泊染红鹿台,染红朝歌。血泊中,佛祖出现。我问他说,这就是你想要发生的吗。佛祖叹息,他说你并不明白我的,你们谁都不明白我,这一切,都是天意。我笑,我说是天需要这些人死去吗。他说是的。我问他为什么。佛祖沉默地看着远方,发出美丽的光芒,他说,因为有更多的人,需要降临。所以,必须有人死去,这世上的一部分生必须用另一部分死来成全,一部分的出现必须用另一部分的消失来成全。这是轮回,这是天意。我低垂着我的眼睛,大雾迷茫。我说,这一切,要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佛祖说快了,很快,一切都会结束。很快,你就可以离开这里,回到你来的地方去。

商容跪倒在帝辛出游的马车前面,老泪纵横。他说王,我看着你的父亲死去,又看着你长大成人。现在我要告诉你,商就要亡了,商就要亡了。帝辛站起身来,他消瘦的脸颊铁青着,他说,你再说一次。商容哭泣,他说王,再说几次,都是一样的。人心背离,商就要亡了。亡了亡了亡了。帝辛的鞭子发出刺耳的声音,打在商容坚如磐石的身躯上,有铿锵的声响。他高叫着说,不!我是王!我是天!我主宰着世间的一切!成汤江山千秋万代!商容突然抬起头,他血红的眼睛看着我,他说,你!就是你!你这妖女,你这亡国的妖女!我颤抖不已,我低声说,我不是的,我不是的。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妲己我不是妲己。于是我听到佛祖的声音,他说,不要否认,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让商纣赶走他吧,让他走得远远的。这,是天意。

冬天的墒灵山上,觞洌在他的梦中带我到江南去。或者漠北。风景变化,他拉着我的手在其间穿行。他说小眉,你从哪里来,你是谁,那些,我都不愿意再问你。我只是需要你留在这里。每天,我们都能看遍这世间所有的风景。东湖杨柳新绿,天空微蓝而低矮。燕子滑翔着掠过。觞洌问我说小眉你喜欢这里吗。我微笑,我说,我喜欢的。觞洌说我也喜欢的,总有一天,在真实里,我要带你到这里来,是在真实的世界。这是我母亲的故乡。也是她以后死去的地方。她爱这里,所以我也爱这里。我因为爱她,所以爱着这里。我笑,我说我的母亲是死在墒灵山的。觞洌说,那么,小眉,我们都是独自一个的了。天地如此辽阔了,江水如此奔走了,雪花落下了,一切开始了又结束了。我把头低低地垂下,看水中自己的脸,我说,不要这样说吧。这世间真实的存在,就是在刹那而已。刹那就可以。在我的猎人觞洌的梦中,我对他微笑着,出现在墒灵山上的桑树之后。白雪茫茫着,无边无际。天空绵延着,无边无际。他的梦模糊而清晰,他的头发上落着雪花的尸体,眼睛明亮而漆黑。他拍我的头,他说小眉,今天的雪美吗。我说,非常美。非常。

商容神情漠然地站起,他的额上鲜血淋漓而下,顺着他苍老的脸上早已干涸的泪水的痕迹蜿蜒下去,然后,落地,绽裂。商容说,我的王,既然你执意要我离开,那么我就离开了,既然你一定要妲己留在身边,那么,商,必定是会亡了。商将亡了,我的王。

不久以后,祖尹叩拜着,说了同样的话。帝辛摔破了手中的酒樽,醴四处飞溅,迷人的甜味弥漫。祖尹看着他,神情漠然。他说我的王,既然你不愿意,那么我就不再提起了。可是姬发已经招兵买马,姜尚已经看着你了。第二天清晨,祖尹被人发现吊死在成汤的祠堂外。他无力的脚在冬天的冷风里招摇,左,右,左,右。滴,答,滴,答。已经老去了的商纣王帝辛站在祠堂前,看了他很久很久。他说妲己,难道我错了吗,难道我真的错了吗,为什么这一切的一切,都改变了。我成汤百年基业,难道真的快要亡了吗。我恭敬地伏着身子,我说,不会的,王,你是这世上惟一的王,没有人,能灭亡你。帝辛沉默,然后突然哈哈大笑。他说我的妲己,你总是最聪明的,对!我是王!我是天!我是不会亡的!我看着他,看着他在黄昏的暮色中模糊的身影,感到了掌心的疼痛。我说,王,进屋吧,天已经凉了。

在暮色中回头我见到了觞洌。觞洌说,小眉,今天的雪真的非常美。

壬酉年,纣王发东夷。天下大荒。我站在鹿台上远望,西风突然而下,云朵翻转着沉没。在云朵的上端佛出现了,他说,现在,商,气数已尽了。我闭着眼睛,我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佛说,不是因为我,天意如此。殷商气数已尽,周将取而代之。我说周以后呢,周以后又会是谁呢。佛微笑了,他说,你不能知道,我也不愿意告诉你。这是轮回,也是天意,这世上没有不变的东西。没有永恒的东西。一切,就是如此。所以,我在风中感到了刺骨的寒冷。我颤抖着问佛说,觞洌,他还好吗。佛笑,他说他很好。真的很好。

我转过头去看到了拾级而上的帝辛,他已经老去了,不再是我初见的那个年少而高傲的王。帝辛抬头看我,他说妲己,他们来了。姬发已经起兵。我成汤之臣苏护带领着军队,向我的国土进发。他说妲己,他们来了,他们来了。我微笑着坐下,我说,这是没有的事情,王,蛮夷之族,怎能动你,你才是真龙天子。帝辛看着我,他的眼睛模糊而浑浊,他说真的吗,妲己,这是真的吗。我笑,我说我怎么会骗你。你是王。

这天夜里我梦到了皇叔比干,比干说,为什么,你又骗了他。我蹲在老人的身边泪流满面。我说不要问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想要回去,我只是想要回到我的墒灵山去,在那里,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然后安静地看雪和生活下去。所以比干叹息,他说,不要哭。你并不是妲己不是吗,你只是小眉。小眉,不要哭,你还是个孩子。谁都不能责怪你。你只是个孩子而已。我哽咽着问他,那么,这是谁的错呢。比干说我也不知道,或许根本没有人是错的,这一切,都是天意。

在我离去之前的墒灵山上,我见到了觞洌。我抬头看他,他飞快地跑着,追逐一头逃跑的鹿。他拉弓,射箭,鹿嘶鸣着倒地。血顺着鹿的毛皮流下,好像一条美丽的红色丝带。我在树后偷偷地看着他,看着他冷淡的脸庞流下湿润的汗珠。和血液一样,它们透明着下滑,在地上,裂开。夏日的空气炎热,沙土微弱的上扬。我是一只白狐,我看着北方的猎人觞洌,在埋葬了我母亲的桑树后。感到寒冷。

在觞洌的梦中,我和他作最后的道别。觞洌一言不发地看我,他说小眉,你今天为什么不快乐。我说,我看到,你今天杀死了一头鹿。觞洌皱眉。他说,我不知道,我并不愿意这么做,但是,我又不得不这样。小眉,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才能真正出现在这棵桑树下面,然后那时候,我们就离开这里,再也不碰任何的鹿。我们离开这里到江南去,到漠北去,到任何我们喜欢的地方去。在那里安静地生活。我问他,那墒灵山呢。觞洌笑,他说,墒灵山上就再也没有猎人了,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快乐地生活。小眉,我不知道这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什么。这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我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他拉着我的手,站立在雪原尽头的桑树下,他的梦境幽远又模糊。觞洌说离开这里吧,在你回来以后。我带着你,我们一起,看遍这世上所有的风景。都会非常美丽。

帝辛和我一起站在城楼上,看他的军队出发,殷商的玄武色旗帜飘扬,高高的,在高远而寒冷的天空中,像一只颠簸的鸟。帝辛说,看!妲己!这些所有的军队,都是我的,他们会得胜归来,他们会的!他敲击着城墙的砖块。这样的声音让我想到了死去的将军茧苑。他叩首,再叩首。他说王,妖女祸国,求王杀掉她吧。突然之间,我感到昏眩。我低低地对帝辛说,你应该听从他的话。帝辛问,谁。

我抬头向上,看云朵的飞舞。我说,是天。

在破败城市的街道上,我见到一位年幼的男孩。他有着漆黑的脸,跟在他骨瘦如柴的父亲后面,茫然地行走着。连年的饥荒和战乱让他不知所措了。只有安静的茫然。我透过马车的窗帘看着他,突然泪流满面。陌生的侍女颤抖着问我说,娘娘,你怎么了。我说不出一句话。这时候一个年老的乞丐发现了我,他尖叫着向我的马车冲来,扔着石块。他说,妖女!这是妖女!大街上人群骚动,无数的石头向马车飞来。男孩突然转头看向这里。他有一双微绿的眼睛。他看到了我,他沉默着,然后,对我微笑。

曾经,很久以前的墒灵山上,我的母亲对我说,小眉,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或许我已经不知道那是你,你也不知道那是我,但我必定会出现在你面前,如果我看见了你,我会对你微笑。

我把这段话告诉了猎人觞洌,觞洌说你相信吗,我的母亲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她说她会再一次和我相见。她说因为她是爱我的,所以无论多么遥远,无论多么久了,她都回来我身边看我。这,就是天意吗。我笑了,我说,我不知道。或许天下所有的母亲都是这样的。觞洌点头。他说小眉,不只是母亲,我也会这样。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离开了我,那么我一定会到你身边来见你,无论多么遥远。或许我不再知道你是你,但是我还是要来看你的。我笑着拨弄觞洌凌乱的头发,我说,如果真的有那样的时候,我看见了你,那么我就对你微笑。你就会知道,那是我。觞洌说如果真的有那样的时候,你怎么就会认得我呢。我说谁知道呢,或许我已经不再是我了,而你还是你。

觞洌拉我的手,在他梦中的冬日,他的掌心温暖但飘忽。他说小眉不会的,如果你真的认得我,那么我也一定会认得你。我是一直挂记着你的,无论多么远,无论多么久,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成了什么样子。我一言不发。看着雪花的落下。桑树的枝桠伸向天空去了,天空碧蓝如洗。我看着这些,我突然说,觞洌,你看,这棵树,多么像一只祈祷的手。觞洌说那么它在祈祷着什么呢。我说不知道,或许,它在祈祷着我们的快乐。因为,这是一棵埋葬着我母亲的树。明朗的北方男人觞洌看着这棵树,突然,非常放肆地笑了。

我的马车在大街上飞快地行驶着,躲避纷飞的石头。马车的另一端我见到了死去的皇叔比干,比干说,小眉,不要哭,这一切的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真的就要结束了。我笑,我说,我没有哭。我不会哭,因为我就要回到我的墒灵山了。比干说墒灵山?你是从那里来的吗。我说,是的。而且我要回到那里去。他问我那里美吗。我说是的,非常。非常。

帝辛终于穿上灰色的盔甲,向着姬发的军队进发。在漆黑而坚硬的玄武石城墙下,他和我道别。他说妲己,我要离开了,可是我会回来,我会带着姬发的人头回来。我献给他一樽清澈的醴,并且沉默的低头。我说,是的。王。在醴里面我看见了他苍老的脸庞,帝辛,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左手支着自己的脸颊。他问我说,你是谁。他的神情高傲着,眼神锐利。我突然泣不成声。帝辛叹息着擦去我的泪水。他说妲己,不要哭。我会回来的。因为我是这世上惟一的王。我点头,点头。我说,是的。

王。

佛安然地出现,在帝辛离去的身影后面。我问佛说,他会回来吗。佛点头。佛说,他应该死去的地方,是他为了你而修建的鹿台。我笑,我说是为了我吗,你知道不是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你的。佛说,不,他慈祥地发出美丽的光芒,他说,这,是天意。

我在鹿台上见到了自杀死去的瞎眼宫女渊涟。她站立在上面,不说一句话。我说,渊涟,你怪我吗。渊涟低低地说,不。她说娘娘,你知道吗,长哥哥原来早已经娶了别人。你知道吗,他早已经不愿意再等待我。我看她,然后沉默。渊涟笑了,她说我终于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永恒的,这世上的一切不过是佛祖的梦呓。她说,你还好吗,我不在了,你不会寂寞吗。她笑着说要不要我唱曲儿给你听呢,然后她唱了,用她那温婉的吴音:青莲放,杏花开,杨花飘飘到江南。江南好,梦几回,几声折柳在驿中。驿中人,心中事,弄春莺啼晴岸柳。岸柳飘,季行舟,无边江水滚滚流。

在觞洌的梦中,我们来到渭水边,觞洌说,渭水的尽头在哪里呢。我说,不知道,或许在海中。那么海的尽头又在哪里呢。或许根本就没有尽头。总之水流走了,消失了,然后会有新的水流到身边来。来来,去去。来,来。去,去。无穷无尽。这连绵的一江水,挂着天下所有的人,离人的行舟近了,又远了。靠岸了,然后出发。好像就是这样一个轮回,没有尽头的轮回。觞洌说,或许你是对的,死去了,重生。离别了,再相聚。

然后,一个陌生的阴郁男子出现在渭水边,对着江水独坐,看着它的流去。我问他说,你是谁。戴着斗笠的男子回头,他说,我是姜尚。我说,你在看什么呢。他说我没有看什么,我在等待。所以觞洌问他,那么你在等待什么呢。姜尚迷茫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在等可以等待的东西。或许一条鱼,或许一个人,或许一只鸟。谁知道呢。有一天,我的等待结束了,我才可以真正上路。只有这样,我才结束这一个等待,开始新的等待。

我想了很久,然后对他说,我不明白。姜尚呵呵地笑,他说,有谁明白,我也不明白,这是天意。

鹿台燃起了熊熊的火焰。商纣王帝辛坐在火焰之中,高傲地抬着他的头。我拾级而上,远远地看着他。天空一片嫣红,就像那些死人的鲜血一般美丽着。他说,妲己,你骗了我,你说我是不会亡的,你说商是不会亡的,可是你骗了我。只是,现在,我已经不会怪你了。你是谁。你不是妲己。我知道的,你不是妲己,你只是一个孩子。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任何人的错。这是天意。他看着我,他花白的头发在火中以一种奇特而诡异的姿态飞舞,他问我说,你是谁。

我看着这个男人微笑了,眼中大雾迷蒙。我说,我是小眉。然后就和他的叔叔比干一样,他熄灭了。微笑着熄灭了。

青莲放,杏花开,杨花飘飘到江南。江南好,梦几回,几声折柳在驿中。驿中人,心中事,弄春莺啼晴岸柳。岸柳飘,季行舟,无边江水滚滚流。

玄武石的城墙上,我站立着,见到了姬发和姜尚的来临。姜尚还是那样阴郁着脸。我看着他笑,我说,你等到了什么。可是他早已经不认识我。姬发指着我,和死去的帝辛一样,他有一张帝辛年少时候的脸,明朗的眼睛,锐利的神情。他说,妖女,你的死期到了!我说,我知道。可是佛会带我回去的。我笑得灿烂,我说,我就要回去了,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姜尚喝住我说,妖孽!休得口出狂言!佛是不会救你的。

死去的皇叔比干在墙角的阴影里看着我,用一种怜悯的神情。他说,小眉,佛是不会救你的。我看着他,不明白他的话。我说,为什么,比干说没有为什么,这是天意。你的命运,就是这样的。他说不要哭,死去了,就重生了。

在最后的墒灵山上,我离开我的猎人觞洌,无数次回头看他。觞洌说小眉,你是谁,你从哪里来,现在,你又要去哪里呢。我微笑,我说,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但是我一定会回来。因为,这是佛许给我的。觞洌说,既然这样,我就不再问你了,但是小眉,我会等着你的,我会在这里等着你,直到你回来。

这世上的一切不过是佛祖的梦呓。女娲说,真实只是刹那。然后觞洌披散着凌乱的头发放肆地微笑,他说小眉,无论多么远,无论多么久,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成了什么样子,我都会到你身边来见到你,如果你微笑,那么我就知道,那是你。

雪如花朵那样眷恋地落下来,在北方猎人觞洌的梦中,在埋葬着我母亲的桑树上,无声无息,温柔地和山峦一起绵延。觞洌拉着我的手,我的掌心冰凉,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

我被反负着手,感到喉咙火烧一般疼痛。天空阴沉地落下雪花来,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并且,花朵一般温柔美丽。姜尚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看我,他说妲己,你这个妖女,你终于不能再祸害人间了。今天处决你的,是周朝最好的猎人。

我回过头见到了拾级而上的觞洌。他的头发凌乱着,浓密而绵长,上面,有雪花的尸体。他背负着那张宽大的紫木弓,手中,握着一把明亮的斧头。

我的泪水汹涌而出,我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看着他。觞洌站立在我的身后。就像墒灵山上的那些日子一样。他皱眉看着我,缓慢地举起他的斧头。我听到万众欢呼,在人群中,我见到了那个幼小的男孩,他笑着,快乐而明朗的笑容飞扬。

于是我对觞洌微笑,我用我所有的回忆对着他微笑了。觞洌看我,他缓慢而低沉地吐出两个字,他说,小眉。但是他很快笑了,并且摇了摇自己的头。他的头发纠结的垂下来,碰到我裸露的脖子,冰凉而湿润。如花的落雪中他落下了那把斧头。飞快地。

在我的头颅落向冰凉的大地之前我见到了佛,他坐在莲花上,高高地注视着这一切。我轻轻地问他说,为什么。

佛,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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