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
第十七章 下山(旧版)

龙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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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布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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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无限,正是活动的好时候。

费清寒躺在一辆拉煤的驴车上。他本来可以走的,他已经走过了很多的路,走过各式各样的路,可是他现在却不想走,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懒了,他当然也可以雇辆华丽的宽敞马车,在以前,他的排场一向很大,可是他却不能这么做,他发现自己也越来越穷了。

赶车的是老菜头。

老菜头一边赶着驴车,一边道:“你这是要下山去了吗?”

费清寒稍稍坐直了身子,因为身子下的煤屑刺的背实在有点疼,等到换好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之后,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在山上呆久了,总是想出去活动活动的。”

老菜头道:“这倒是句实话,谁愿意呆在这个破地方,谁就是乌龟王八蛋。”

费清寒道:“我记得前面的城里有个云来客栈,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老菜头将手伸进怀里,掏出几块碎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又塞进怀里,叹了半天的气,才道:“可惜家里的老婆子还等着我回家呢,要是钱没了,那头上非得被打出个洞来不可。”

费清寒笑笑,道:“也许等我老了,说不定也跟你一样。”

驴车走的并不快,他们也并不急,直到天很黑,他们才到了城门口。

“你准备去哪儿?”老菜头道。

费清寒看了看黑如墨的苍穹,叹道:“天地之大,岂会无我容身之所。”

老菜头轻轻地抽了驴背一鞭子,道:“那再见了,你不用送我了。”

费清寒道:“再见再见。”

老菜头的驴车滴滴答答的离开了,伴随着他嘴里零零碎碎的粗糙歌声,费清寒一直愣愣地望着他,直等到他的影子消失在夜色里。费清寒忽然很羡慕这个老头子。

平凡是福。

费清寒摇了摇头,他又想起了路谷琼说的那句话:一朝做了江湖人,就永远是江湖人。

他用力打了个哈欠,他希望现在能有辆大马车,带着他到一家奢华的客栈里,好好地喝上几杯,然后找几个美人胡乱吹一顿牛,再呆在热气腾腾的澡盆里泡上半天,最后找张又宽又舒适的香妃床好好地睡上一觉。

他刚这么想,就有一辆看上去非常香艳的马车慢悠悠地驶了过来,驶到他面前就停了下来。

车马华丽堂皇,驾车的老车夫锦衣华服,气宇不凡,顾盼间,傲然自雄。车夫尚且如此,车里的主人身份如何高贵,也不难想见了,车马虽已停下,老车夫却并没有说话。

费清寒冲他眨了眨眼,道:“你好。”

老车夫没看费清寒,只是一双眼睛望向远方的黑暗,双眉紧锁,目中带光,他居然没有跟费清寒搭话。

费清寒摸了摸鼻子,无奈道:“再见。”,他说走就走,毫不含糊。

“慢着。”老车夫忽然道。

费清寒居然也没说话,不但没说话,连脚步都未停下。

“你要走?”老车夫道。

费清寒还是不说话,埋着头一直往前走,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老车夫怒目圆睁,低喝一声,振臂而起,忽然就到了费清寒的面前。费清寒不禁道:“好轻功。”

老车夫鼻子哼哼,道:“确实是好轻功。”他竟然毫不自谦。

费清寒道:“可惜跟我没关系。”他说完就绕着老车夫走过去。

老车夫粗臂一挥,挡住了费清寒的去路。

“这是什么意思?”费清寒道。

“这个意思就是叫你上车。”老车夫沉声道。

“为什么要我上车?”费清寒道。

“因为是我说的。”老车夫眉宇间露出一股傲然之气。

“看样子我只好上去了。”费清寒道。

“最好是这样。”老车夫道。

“不上去行不行?”费清寒道。

老车夫斩钉截铁道:“不行。”

费清寒道:“我上去做什么?”

老车夫道:“上去坐坐。”

费清寒道:“车子里是什么人?”

老车夫盯着费清寒看了半天,道:“你是费清寒?”

费清寒道:“这倒还错不了。”

老车夫道:“你知道我是谁?”

费清寒没有回答,却反问道:“你本来不是这样的人,难道跟了贵人后脾气也变了?”

老车夫似乎愣了愣,道:“你果真认得我?”

费清寒摇了摇头,忽然伸出手来拍了拍老车夫的肩膀。

高手对外界任意的一种突如其来的变化都会有所防备的,按说,有人拍他们的肩膀,他们立刻就会下意识的警戒起来,也会很快的做出反应。

老车夫还没有反应过来,费清寒的手已经拍在了他的肩上。

老车夫的头上有冷汗渗出,他知道费清寒若是拍其他的死穴的话,他就不能站着了。

费清寒却似乎并没有想到许多,只是道:“我知道你很想笑一笑的,为什么一定要板着张脸呢?如果我到你这个年纪还不多笑笑的话,那我就一定会闷死的。”

说完这句话,他就大步跨上了车子。

他跟老车夫说了这么多废话,也许仅仅只为了最后这几句。

他一进车厢就看到了一个人,白衣人。

一袭白衣,纤尘不染。

费清寒并没有觉得意外,淡淡道:“你的车夫脾气可真不小。”

白衣人笑了笑,他的笑容就像是雨后的清风,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舒心,他笑道:“他的脾气一向比我还大。”

费清寒坐下来,坐到白衣人对面,白衣人给费清寒斟了杯茶,费清寒道:“好像谁的脾气都会比你大一些,你实在是我见过脾气最好的。”

这个白衣人当然就是那日在老菜头酒棚里出现的白衣人。

白衣人一边斟茶,一边道:“这倒不见得,有时候我也会发发脾气的。”

费清寒道:“哦?”

白衣人道:“看到我不喜欢的人,我的脾气通常都很大。”

费清寒道:“你喜欢我?”

白衣人眉睫上挑,道:“我喜欢你的剑。”

费清寒叹了口气,道:“可惜剑已不在我身上。”

白衣人也叹了口气,道:“有些人本身就是一把剑,纵然他们手中无剑,心中却早已存剑。”

费清寒道:“我就是这种人?”

白衣人给自己也斟了杯茶,一边斟,一边道:“你是,钟昀隐也是。”

说到“钟昀隐”三个字,费清寒的脸上有了些奇特的变化。

白衣人却似没有注意,接着道:“剑本是死的,剑术的高低也不是看剑的利钝优劣。”

剑术本来就是依赖于“人”,同样的剑在不同的人手里,发挥出的威力当然大不相同。

“阁下也用剑?”费清寒道。

“有时候用。”白衣人道。

“什么时候?”费清寒道。

“当对手用剑的时候。”白衣人道。

费清寒不禁看了看他,道:“对手用什么,你就用什么?”

“是的。”白衣人道。

费清寒道:“你不肯占一点兵器上的优势?”

白衣人道:“既然要输,总得要让别人输的心服才是。”

费清寒沉默,白衣人的话里没有丝毫的自傲之意,却偏偏自然流露出一种无以言喻的不可一世的情绪,他忽然发觉这个人不似表面看来这般谦逊温和,不但不谦和,而且很可怕。

看到费清寒不语,白衣人道:“先生好似有些心事。”

费清寒道:“我只是在想,像你这样的人,本来应该很出名才是,可是我偏偏没听说过。”

白衣人又笑了笑,道:“本来就无名,在下蓝银生。”

蓝银生?费清寒很快想起了当年的蓝银门,难道此人是蓝银的后代?

所以费清寒脱口道:“阁下是阴阳宫的人?”

说到“阴阳宫”三个字,蓝银生的脸色似乎变了变,也只是变了变,一瞬即逝。

费清寒说完这句话就觉得有点反悔,像这种连兵器上都不肯占对手便宜的自负者,自然更不肯屈于人下,何况是阴阳宫这样的邪派势力。

但蓝银生的回答却很奇怪:“虽然不是阴阳宫的人,但跟阴阳宫多多少少有点关系。”

费清寒没有再追问,他知道有些事情在有些人的嘴里是问不出结果的,蓝银生无疑就是这种人。

车马已经行驶了很长的一段路,居然让人感觉不到一丝颠簸,看来那个老车夫驭马的技术确实还不错。

“先生可认得他?”蓝银生突然问。

“他”当然就是指的老车夫。

“很久之前见过几次,他是红叶湖楚家的人。”费清寒道。

“先生的记性真不差。”蓝银生道。

“我还记得他虽然是红叶湖的大少爷的车夫,可是功夫还不错。”费清寒道。

蓝银生轻酌了口清茶,道:“还有些是先生不知道的。”

费清寒道:“哦?”

蓝银生道:“其实,他本是大少爷楚沄沄的亲身父亲。”

费清寒怔了怔,这确实是他没想到的。

蓝银生放下茶盏,道:“‘惊鸿冲天鹰’这个绰号你可曾听过?”

费清寒失声道:“他就是冲天鹰楚长萧?”

蓝银生点头道:“不错,他就是楚长萧,本来也应该是红叶湖的庄主。”

费清寒也点了点头,道:“当年,他以一双铁鹰爪成名,论武功,论机智,论谋略,都在过世的老庄主楚凡丁之上,他若不死,必将是红叶湖一庄之主,可惜,中山一战,却被七星潭的刘子琪打落山崖,葬身鱼腹,也着实可悲。”

蓝银生接口道:“刘子琪本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他跟刘子琪的关系向来不错,因何而战,因何而死,难道非事有蹊跷?”

费清寒道:“缘何?”

蓝银生道:“因为根本没有这一战,不过是他跟刘子琪合伙瞒骗楚凡丁而已。”

这又在费清寒意料之外,所以费清寒只有听蓝银生说下去。

蓝银生接着道:“他假死,只因为一件事。”

费清寒道:“什么事?”

蓝银生道:“每个大家族都时常会出现的一些丑事,比如叔嫂间的不伦之情。”

说到这里,费清寒才明白了其中原委。

身为一个弟弟,却跟亲哥哥的妻子有染,产下了一个无名份的儿子,只好过继到亲哥哥的名下,自己佯装与别人决斗,诈死离开山庄,流落江湖,等到亲哥哥去世,才能回来看看自己的孩子,却不敢以父亲自居,唯有作贱成为儿子的马夫。

费清寒不由地叹了口气,他忽然有点同情这个老车夫了,这个本是个英雄的老车夫。

蓝银生又浅浅地啜了口茶,道:“这种事情本来就经常发生,只是很少有人会说出来而已。”

费清寒道:“这件事是他自己说的?”

蓝银生道:“他不得不说。”

费清寒道:“为什么?”

蓝银生徐徐道:“因为他的儿子,红叶湖的大少爷楚沄沄已经死了。”

费清寒怔住。

蓝银生道:“而今,他非但保不住儿子,也保不住自己祖先留下的家业。”

红叶湖虽然门楣高耸,庄中有七位少爷,但论武学造诣,人情世故,心机策略,只有大少爷楚沄沄跟小少爷楚小青方为惊艳之才,其他五位虽也耍刀弄剑,却远不及这两位兄弟。而今,楚沄沄早逝,楚小青又弃家出走,这数百年的家业,难道就任由败在几个庸才手中?

费清寒也喝了几口茶,他素日里从来没有喝茶的习惯,他宁愿喝水也不喝茶,但这次他却喝下了几口。

喝下几口茶后,他才道:“所以他只好将这件事说出来,想求得你的援手?”

蓝银生道:“他想复仇,却苦于找不到凶手,而且他也想让我寻觅楚小青的下落。”他顿了顿语音,又道:“虽然我别的本事没有,但幸好跟猎鹰帮还有些交情,猎鹰帮查人追踪的本事江湖人都知晓,他们若是查不出线索,那别人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了。”

听到蓝银生的话,费清寒又想到一件事,猎鹰帮向来独来独往,做得都是金钱上的买卖,很少跟人有情义上的瓜葛,唯独当年帮中的总把子受过蓝银门的门主蓝银的救命恩情,而蓝银已死去很多年,若是谈交情的话,蓝银的后人崛起的门派阴阳宫跟猎鹰帮还有些关联,除非蓝银生确实与阴阳宫有点关系。

正自思索着,蓝银生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家族惨变,红叶湖如今只有花夫人一人独撑大局,花夫人虽不是弱质妇人,但毕竟是女流之辈,偌大的山庄交由她打理,也确难为于她,何况丈夫方卒,心力交瘁,如此庞大的家业她一人也怕是难以支撑许久。”

费清寒又喝了口茶,茶的味道特别苦。

蓝银生忽然抱拳一礼,道:“先生乃至情至义之人,断不会割弃故交,置故人于水火之中。”

费清寒还是沉默不语,仿似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蓝银生还在说:“如今山庄内忧外患,家族争权,宿敌复仇,在下虽然有心相助夫人,无奈力不从心,纵殚精竭虑亦无补于事,只望先生顾及旧情,能慰藉夫人断肠寸心。”

费清寒仍旧无言。蓝银生跟他说了这么多事情,当然只是为了最后一句话。

费清寒将杯中茶饮尽,道:“你跟花……花夫人是何关系?”

蓝银生拱手道:“在下不过是个奴才罢了。”

奴才?这样的人这么会肯屈居人下,做别人的奴才。

费清寒知道蓝银生说的不是实话,却也没再追问下去,只是叹息道:“其实你们本不必找我,也不该找我。”

蓝银生道:“在下也知道不该劳烦先生,只是,夫人还想再见先生一面。”

相见不如不见,见了又能如何?

言语间,车马已经在一家客栈前停下,正是费清寒口中的“云来客栈”。

在很多地方都有云来客栈,其实大多数客栈名字都叫云来,只是这一家看上去,无疑是最奢华的一家。

华灯初上,客栈外人来人往,客栈内,人语鼎沸,极尽繁华。

费清寒下了马车,往前走出几步,又转过身走回来,走到老车夫楚长萧的面前。

“里面有酒,我请你喝几杯,几杯酒对每个人来说,都会有好处的。”费清寒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

楚长萧还是板着脸,道:“不必。”

费清寒道:“不去?”

楚长萧道:“不去。”

楚长萧看了费清寒一眼,道:“有件事我要让你知道。”

费清寒道:“你说。”

楚长萧道:“这本是红叶湖自家的事情,跟别人完全无关。”

费清寒忽然也正色道:“我也有件事要让你知道。”

楚长萧道:“你说。”

费清寒道:“我来,只是因为我想来。”

说完这句话,费清寒就走了出去,走进云来客栈里。

楚长萧目视着费清寒的背影,眼中忽然流露出一种复杂的色泽,那是一种比感激还要复杂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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