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恐怖的环境中,爷爷、叔叔和姑姑三人朝我走来,紧紧抱住我,使劲儿不让我走。
我心里很清楚,他们早已去世多年,这样拉扯着我,肯定是想取我的小命。
我使劲儿推开他们,却怎么也推不动,我无计可施。
我朝着他们大骂道:“你们生前没做几件好事,死了就别这样了!”
没错,爷爷虽然贵为苗王,但生前生性懦弱,隔壁几个村对我们家的土地,抢的抢,占的占,他却从未吭过声。
这也是我离家多年,不曾过问家里情况的原因。
再说叔叔,他只敢打我爸爸、骂我妈妈,还欺负我。
而姑姑,她的第一个丈夫酗酒身亡,爸爸时常提醒她,让她安安分分地待着,不要乱跑,毕竟儿女都已长大,改嫁也不会有好结果。
她却不听,非要再嫁。
后来,她的家庭关系一直很糟糕,自己也没脸见人。
最终,她喝下了百草枯,去陪她那早已过世多年的丈夫了。
曾几何时。
那是1996年的最后一个季节,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降生在这样一个通讯靠吼、治安靠狗、交通靠走的小寨子里。
这里群山环绕,白茫茫一片,仿佛与世隔绝。
我这十几二十年的人生,也许在我降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平凡而曲折。
二十岁以前,我从不相信命运,所以总是逼着自己做一个乖乖仔,读书认字、习画作诗,我坚信只要有梦想并脚踏实地,就一定能成功。
婴儿的哭声在漆黑的深夜里响彻云霄,父亲抱起婴儿看了一眼,便高兴地递到爷爷奶奶面前。
一见是个男娃,爷爷瞟了奶奶一眼,便推门走了出去。
因为我们家,已经生了太多男娃了,家里没有多少地。
生男娃,意味着,没活路。
父亲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妻子,不由自主地将怀里的我放在一旁,去照料妻子。
随着几声狗吠,婴儿啼声再起,闪烁的油灯最终还是在夜色中熄灭了。
清晨的晨光微微地照射在我幼小的脸蛋上,婴儿的哭啼声再次响起,房间里却格外安静,邻居家的门紧闭着。
我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手指犹豫地敲击着键盘,打出一串文字,又删掉。
我的眼神渐渐迷茫,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幻象中。
“呜嗷,呜嗷”爷爷和奶奶站在漆黑的产房外,急迫地注视着房间里的一举一动。
当父亲将我抱出来的那一刻,爷爷破口大骂:“又是一个没出息的!”然后推门而去。
想到这里,我在键盘上停顿了下来。
我无法想象,父亲从十九岁就被爷爷奶奶强迫分家,还要在96年那样一个年代去偿还成百上千的债务。
如今,家里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催来,这让25岁的我不知所措。
我不断地失去工作,不停地换地方,不停地流浪,以至于我自己都几乎忘记了家的样子。
我鼓起勇气想要打个电话回去,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
在我的印象中,爷爷奶奶是慈祥而和蔼可亲的,但在父亲口中,他们却成了不讲道理的人。
没错,在我的记忆里,苗岭的人不都是这样吗,欺软怕硬,咄咄逼人。
然而,这些年我已经听够了各种各样的道理,我不想再被所谓的道德所束缚。
如今在这个充斥着各种短视频的社会里,不都是这样吗?
各种歪理充斥其中。
即便爷爷奶奶过去有万般不是,如今我的回忆里依然只有温暖和幸福。
可笑的是,我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电话,因为我真的不知道电话拨通的那一刻该说些什么。
我想家,想爷爷奶奶,想苗岭的一切。
但我不知道如何面对现在一无是处的自己,更不知道像我这样失去温度的人该如何去问候那两个自己渴望靠近却又不得不离开的爷爷奶奶。
贫困将苗岭与世界分隔在了两个不同的空间里,我触摸到世界的这一头,就无法触及苗岭的那一头。
有的人虽死了,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却如同死了一般。
对于我来说,那些我深爱着和深爱着我的人,到底是怎样的呢?
很多时候,我都开始怀疑,是他们都死了,还是我从来就没有来过。
我蜷缩在电脑桌前,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贫穷就像一把无情的利刃,在无形之中,将我和苗岭的感情层层剥开。
我似乎已经麻木,面对至亲至爱,开不了口,也弯不下腰。
我喃喃自语道:“太过幼小的心灵,过多的倾诉反倒是一种抱怨。”
我站起身来,脚步踉跄,仿佛整个世界都压在我的身上。
我心里清楚,若是开口表达欢喜,那会显得自己多么虚伪;如果闭眼掉下几滴眼泪,又会显得自己如此无助。
干脆不闻不问,也许会让自己好过一些。
毕竟,这些年我从一无所有到负债累累,曾经的梦想也早已破灭。
我想起那十万大山,推开房门,方圆几十里没有一个小卖部,更买不到一支像样的铅笔,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恐惧。
贫穷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十万大山紧紧笼罩。
我试图挣扎,却又很快没了声息。
没有人支持我,所有人都觉得贫穷是理所当然的,哪怕有人因为贫穷而离开这个世界,其他人也依旧无动于衷。
他们如行尸走肉般,整日靠着那几杯烈酒游荡,一日沉醉,三日大醉。
有些人在醉中死去,但没有人因此而畏惧,他们依旧饮酒作乐,浑浑噩噩。
直到许多人死去,许多人变得麻木,许多人变得胆怯,他们不再渴望生命、生活,甚至不再渴望任何东西。
我想着,在电脑上敲击出一行行文字,随即又删掉。
我想给他打个电话,但那些不欢而散的画面在我脑海中不断闪现,我忍住了。
烦恼如毒蛇般缠绕着我,我仰头望着天花板,然后转身倚靠在电脑桌上。
瞬间,右眼的泪滴滑落过眼角,滴进左眼,再落在地面。我再也无法承受这一切。
爷爷送走了姑姑,又送走了小叔。
爸爸整日沉醉,妈妈忍受着痛苦。
周围的弟弟妹妹们,一张张稚嫩的面孔,他们要吃饭,要生存。
可是,谁来养活他们?他们还那么小……
想到这些令人不快的事情,我的抽泣声越来越大。
大伯又去世了,留下几个年幼的孩子。
爷爷奶奶在电话那头哽咽着,他们那银丝般的头发下,是哭红的双眼。
我的心像被撕裂一般疼痛,我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想要放弃挣扎,像那些死去的人一样结束这一切。
但我又畏惧死亡,我想象着死后的场景,害怕那些真正疼爱我的人会像我现在这样流泪。
我的泪水更加汹涌,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和绝望都倾诉出来。
我的哭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我的身体也随之颤抖着。
我明白,自己不能就这样放弃,我还有很多责任和义务。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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