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桌子上的三菜一汤。
炒秋葵、煮菜花、煎鸡蛋加上紫菜汤。
闻着清新的菜香,木槿很惊喜。她先小抿一口,就开始细细品尝了。
我们安静地吃过午饭。
我也自然而然地承担洗碗洗筷,要不这钱我拿着也不安心。
木槿说:“你应该有点累了,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等你休息好了再说。”
我听木槿的,我累了,要先休息!
由于一整也没有合眼,加上被雨淋了很长时间,身子确实有点吃不消,沾上床就睡着了。
……
晚上九点钟,我迷迷糊糊地醒过来,隔着一堵墙,我好像听见了书房有木槿的抽泣声。
顿感好奇,我悄悄走出卧室,循着她抽泣的声音。
看见书房门没有关上,半开半掩。
于是我便正大光明地趴在门缝前,看看她在干什么。
月夜下,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女子坐在书桌前,书房的灯并未打开,只有书桌一盏冒着红光的蜡烛。
阴凉的书房中,连月光也不愿为木槿洒下零星半点。
木槿手捧着一张绣满字迹的布料,她静静地看着手中的布料,布料上的内容不知看了几万遍,早已烂熟于心里。
同时眼眸中出现了海市蜃楼般的往昔。
她的容貌还是那么惊艳我,不论是什么角度。我不知道她的绝美还能惊艳我多久,一生的时间应该是不够了。
木槿双眼空洞,又是我熟悉的泪痕,同时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泪大抵是流干了。
我知道,涌出的泪水是痛的,涌不出泪水更痛。
她小巧的鼻子红红的,还在时不时抽泣。
身后的窗户开着,夜风吹进木槿单薄的长袍里,明明手脚冻得冰凉,她依然是一动不动。
……
三十年前的一个夜晚,木槿突然很想念小哑巴。缓解思念最好的方式,就是触物思人。
木槿在第无数次整理小哑巴遗物时,惊奇地发现他平常不舍得穿在身上的长褂口袋里硬邦邦的。
木槿摸出来一看,是一张布料,她急忙打开看。
布料上绣满了她曾经最熟悉的字迹,还带着几滴鲜红。
木槿顿时止不住泪水,泪流满面。
从黎明到黄昏,每一日她都在琢磨布料上的内容。
布料的内容如下:
木槿,如果你发现了这块布料,那我应该死去很多年了,我已经算到自己命运的凄惨了。一直以来我都不明白转世这种东西,我一向认为世间万事万物用我的术数都可以解释。但我竟算到了在几十年后与自己命格、八字、气运相差无几的人,我逐渐认同“转世”一说,他似乎很幸运,有很多气运,但终其一生都跟道教脱不了干系。我知道我死后你会很难熬,你要挺住,我们会在很远的未来还会在相见,那时我虽不认识你,可我对你依然是熟悉,而且那时的我可以陪你去往更加遥远的旅程。我也不再是你的小哑巴了,我是健全的人。他叫朱三清,而二OO四年九月初九亥时出生。不要排斥他,他会比我更加具有智慧。先绣到这,你刚才又叫我给你按腿啦!
木槿的指尖触碰过布料的每一个细节,每时每刻幻想着他可以回到自己身边,平平淡淡地生活。
如今的木槿像一只陷入沼泽的白兔,无论怎样挣扎,都摆脱不了爱人逝去的折磨。
身后挂着的照片,似要开口轻语那那般亲切。
我脱下外套推开半掩的房门。
木槿缓缓抬头,借着蜡烛微弱的火光,她又一次脱口而出地呢喃道:“小哑巴!”而后她眼中出现无法掩饰的失望。
我径直走到她身边,为木槿披上外套。
一抹深色的身影停在木槿身边。
忧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姐,山林里传来的的风很冷,你别凉着。”
我一直有一种假想,如果木槿一开始就是骗我的呢?
那些所谓被“道”诅咒、龙气、改变阶级之类的话只是吸引我留在这里,填满她丧偶寂寞的心理,我不过是她伴侣的劣质替代品吗?
此时,木槿借着微弱烛光望着眼前这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心中一片沉静或是难得的云淡风轻。
木槿轻启朱唇:“朱三清,你说,这世界上真有‘转世’一说吗?”
疲倦清冷的声音在书房里静静沉淀。
我看着墙上的照片里的男人,这个和我相貌一模一样的男人。
我凝视着木槿似泣非泣的眼眸,说道:“相信就有这一说法呗,不信就没有。”
我与她相聚并不遥远,却有一堵不能逾越的墙。
在这场苍白的对峙中,远处山林滚来的风声将我惊醒。
我不能有任何动作,只好蛰伏在她的身旁,呆呆地站着。
我从不相信命运,借着“转世”一说,我要战胜这错综复杂的命运,去掌握它。
【道教教义之一:我命在我不在天】
布料上的内容我一点没看懂,木槿也没有防备着我。
她低声说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说道:“我睡醒就听到你的哭声了。”
她轻声狡辩道:“我刚才没有哭,只是眼角在流眼泪。”
一阵风袭来,灯火摇曳不定。
木槿小心收起布料,将披在肩上的衣服还给了我。
也许我根本不知道一个上了年纪却依旧年轻貌美的女人会怎样幻想着她与我的江湖故事。
我借着烛火似乎是看清了,无数的道路好像是互不相通的,却又困难地扭结在一起。
木槿起身温柔地说道:“上山游玩,你去不去?”
我说道:“你……你掏钱不?”
木槿说道:“你只管上山,其他东西我来负责,工资我照样给你。”
我说道:“去!我去!什么山?”
木槿说道:“三清山。”
我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上山啊?”
木槿说道:“注意,不是‘咱们’,是你自己,等你有上山的想法,我就送你上山游玩。”
我说道:“我现在不算有上山的想法吗?”
木槿直勾勾地盯着蜡烛说道:“你先回你房间,我一会找你聊一下。”
我回了房间,慢慢翻书,等待着木槿的到来。
木槿则在书房反复踱步,思考。
我一时感觉无聊就在落地窗前躺了一会。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思考不受控制了。
天边诡异的月亮被蒙上一层薄雾,让人感觉有些不真实。
房间的角落好像有只蚂蚁在觅食,天花板上似乎有飞虫,我的心脏似乎停止跳动了。
我不易察觉地昏睡过去了。
……
在一片广阔的漆黑中,我醒了。这漆黑很真实,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只有心脏在“怦、怦”作响。
这里没有时间,没有光明,没有声音。
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只有踩踏在平坦上的触觉。
这种感觉像是有人按住我潜意识,企图将我溺死在这片黑海中。
我试探性地踏出几步,而后掷地有声地狂奔。
我歇斯底里地呐喊:“救命啊!有人吗!救命!”
“木槿姐!木槿!救命!来个人啊!……”
我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未知的恐惧袭卷了我全身每一处部位。
嗓子似是哑了,喊不出声音来了。
突然,黑暗中出现一抹鲜红,逐渐放大,慢慢形成一朵艳红的花——是彼岸花,是我在客厅看到的那幅画里的花。
此时我恐惧的情绪缓和不少。
这花虽表现出可怕的艳红,却使我看出它并不是这片漆黑中的产物,也让我心中有了一丝陪伴,少了一丝孤独与恐惧。
当我想要靠近彼岸花时,却感觉到有人在我背后拉着我。
我回头一看,是一位长相磊落不修边幅的老人。
他头戴一条刻着似“尸”字的锦带,身穿一件布满窟窿补丁的紫色长袍。
老人眼神空洞,四肢僵硬,口中呢喃道:“庚申之日!不要让我在下一次庚申之日发现你!这次你逃得了,我看你下一次逃不逃得掉!”
我被这个老头吓得一哆嗦,一下子挣脱开他的束缚,奔向彼岸花。
一刹那,我恍然惊醒。
首先我闻到了一股清香,掺杂着一股血腥味,其次我感觉到木槿把我的头放在她的大腿上。
我有气无力地对木槿说道:“姐!我醒了。”
木槿惊喜地看着我,那双似泣非泣的丹凤眼好像有一万句情话要对我说。
言辞是多余的,她的一呼一息之间似乎潜藏着我生命的节奏。
从小到大,木槿是第二个如此在乎我的女人。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冒出这种想法的,或许一大半都来自于木槿的眼睛的柔情似水。
她没有说话,只是亲昵地紧紧地抱着我的头痛哭着,已然哭成了一个泪人。
同时,抱着我头的手劲不断收紧。
我察觉到木槿的手掌有液体流出,就拿过木槿纤细的手一看,不曾想有一道长长的刀伤,正由内而外的不停渗血。
我注意到床上有一把带着血迹的匕首。
我很是心疼地说道:“姐,你的手咋受伤了?”
她没有回答我,把我的头放在她柔软的大腿上。
她穿着我熟悉的黑色丝绸睡袍,白皙的肌肤紧贴着我的目光。
我闻到一丝独属于木槿的幽香,同时也记住了她的眼神。
这是怎样的眼神呢?充满着爱意的眼神,眼睛里只有一个人的眼神,我就是她的全部。
事后我常常问自己,在我这一生多变的命运中:
是什么使我无尽牵挂?
是什么让我彻夜难眠?
这眼神又留给了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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