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捕诗剑录
第260章 大剑师的剑术（旧版）

“当”的一声激响，双剑在空中一交，爆出几粒火星，一闪而没，两道人影在空中对穿而过，飘然落下，各自以背对背，凝立不动，宛若铁铸。

琴娘子在心中一叹，这一剑，已是顾人笑与檀香刑斗的第一千零七十九剑了，但两人依旧是未分胜负。

看不见檀香刑的表情，但檀香刑的声音透着不可征服的高傲：“‘大剑师’，这就是你的全部剑法？”

“大剑师”顾人笑道：“不是，这只是我传给我八大弟子的剑法。”

“你有八大弟子？”檀香刑问。

“有八大弟子，可惜一个是天生残疾，另七个则伤在三大恶人之手，也都成了残疾之人。”

“哦？”檀香刑问，“以你所传的剑术，你八大弟子如资质中材以上，应该能得你六分真传，有六分真传剑术，该可横行江湖，雄霸一方了。”

顾人笑一叹，道：“我那天生残疾的弟子叫屈仲景，我传了他一路‘抱残剑法’。他外号‘踏雪访梅’，虽然跛足，轻功一流，可做到踏雪无痕。更兼写算精通，做事细致，擅长理财，我叫他作了我‘万里长江堂’的帐房总管。我使的第六路剑法三百六十五剑，就是师以天下三百六十行之匠意而每一行每一作都处于不完整状态而创的‘抱残剑’。”

檀香刑点头道：“‘抱残守缺’，剑名虽名抱残，但处处都是创新之意，竟含了‘苟日新，又日新，日日新’的不断进取境界。增益如此，创新如此，十年之后，其剑如万仞宫墙，不可窥其门径矣。”

顾人笑幽然一叹，道，“我另七个弟子，若以师门排行而列，则分别为滕大殷二罗三毕四熊五纪六舒七。我分别授以商略、匹夫、天罗、纵横等七种剑术，刚才都一一与你斗过了。”

檀香刑转过身来，向顾人笑道：“有教无类，因材施教，先生不愧为大剑师。”

顾人笑道：“你错了。顾某何德何能，敢为人师？虽然有七个弟子，但我与他们是切磋商略剑术之道。我之所以得‘大剑师’之名，不在于我的剑术，而在于我的铸剑之艺、相剑之道。想顾某早年，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铸剑师，以铸刀剑为生。”

檀香刑说：“以铸剑相剑成就而被称为大师，先生于铸剑相剑，必有独到之处。”

顾人笑一笑说：“因得先师授以古人风胡子欧冶子铸剑之经，知铸剑之法。又蒙先师不以我为愚鲁，携我二十年江湖相剑，教我相剑之术。许是因为我比较志诚顽朴，竟能直道人之命运真相，因而十中八九，较能说中剑主后来际遇。”

檀香刑“哦”了一声，道：“原来先生竟有此能！”

琴娘子娓娓道：“扬州府剑士孟铁心以百金购得一宝剑，这剑迎着日光看，剑身有光芒如星，以黄金与犀牛角装饰镡首，剑拔出时寒气袭人。孟铁心在扬州‘百花楼’盛宴请顾郎与会，以庆得剑。顾郎看了此剑，说：此剑不吉，剑性含毒，将妨剑主，请将其埋五十年再可取用。孟铁心不听。三年后，遇知府之子精于剑术者，邀孟铁心比剑，孟铁心失手伤之，知府之子未及三日而亡。孟铁心因此而惹官司三年，于此期间，小妾与夫人争宠于一个与孟铁心相交往的青年郎君张某，夫人挟愤而杀死小妾，事发被判死刑。孟铁心竟因一剑而家破人亡。”

顾人笑说：“那剑剑名叫‘隋刃’，产自南诏，铸时以毒药并冶，凡十年而成，淬以马血，伤人即死。其铸剑之人为流浪天下的浪人剑师隋郁青，故此剑又名浪剑、郁刃。铸剑之人浪踪不定，剑性主浮浪之事；孟铁心姓孟，孟与浪合，是谓孟浪。唉，铁心这人，终因一剑而孟浪出事，其妻妾以浮浪败家。当年，他娶小妾时，我见此女腮含桃色，眼带桃花，烟视媚行，就提醒过他此女娶之不祥，命宫主浪荡之性，他当时正情热此女，未能听得进在下忠告。”

琴娘子又说一事：“当年，镇守扬州大都督府将军卢藏龙得一古剑，这剑剑刃锋利无比，剑形古朴雄猛，请顾郎过府相之。顾郎观剑，道，此剑为古代名剑，载于《广雅·释器》一书，剑名属卢。此剑虽锐可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千古名剑，价值千金，却是宜江湖剑士，不宜朝臣文武。将军佩之，十年内将军将立累累战功。但十年后剑之忌刻亦至，恐将不利于将军。卢将军豪情，不听所劝，笑道：大丈夫能立大功，复有何恨？过七年，将军升调戍边军职，三年之内屡立边功，得升大将。边帅知将军有名剑，暗示将军献剑而不得，阴恨将军。在白狼堆之役中，将军孤军深入，遭敌伏击，遣人求救。边帅忌卢将军功大，又因献剑未成之事怨恨将军，竟不派兵相救，卢将军竟因此而战死堕龙谷。”

顾人笑一叹，道：“这剑铸剑之时，含有怨冤之气，转而成戾。将妨三臣而后无碍。这剑在卢藏龙之前，已害两人。一是越国大臣文种。二是吴国大将伍子胥。”

檀香刑闻言，蹙眉道：“檀某不才，亦曾读过你们汉人古书。《吴越春秋》载‘越王赐文种属卢之剑。’文种伏剑自杀。但伍子胥被吴王夫差赐剑自刎，这剑名似是不叫属卢。”

顾人笑点头道：“不错。在《左传》中载为‘吴王夫差赐伍子胥属镂自刎。’但这属镂剑，其实就是属卢剑。在《广雅》中它还叫‘属鹿’，汉时蜀中大才杨子云于《太玄赋》中则称之为‘属娄’，其实说的是同一把剑。音同字讹，那是口头传承有误。按我师父所传《古今名剑图会》所记，这属镂剑，为古代铸剑大师娄鹿子所铸。剑名是当时国王嘱娄鹿子铸剑镂铭之事。娄鹿子镂此剑时，因其子战死于国王拓疆之战，心中感伤，竟不能成字，只镂出一道类似血槽之痕，起口锋锐收口圆润，如同血泪之形。因而我们铸剑师代代相传此剑名为‘血泪剑’。”

檀香刑道：“既然先生如此精于相剑，可知自己所用之剑，剑相又如何？”

顾人笑说：“相师之目，受之于天，用之于民，不相己身祸福。君子立身有常，不逆天行事，不趋避祸福，坦然而顺命运波劫。如此之民，谓之天民。”

檀香刑把手持之剑奉上，道：“那请先生为我相剑。”

顾人笑不接剑，看着檀香刑：“你不怕我乘你无剑之时痛下杀手？”

檀香刑微笑道：“既然古代没有给人毒酒的羊叔子，今天哪会有骗剑害人的大剑师？我纵信不过先生，我还能不信中国剑宗传人的堂堂正正之风？若是这样，恐我们突厥人早牧马长安了。”

顾人笑看了檀香刑一眼，微笑道：“用智之人，终究是用智之人。”说话之中，接过檀香刑手中之剑，先看正面，后看反面，再迎向阳光看，将剑首、剑刃、剑脊、剑镡、剑茎一一细看过去，然后举剑齐眉，合上双目，轻弹剑身，谛听剑吟，感觉剑气，但见他神色表情似艰难跋涉在别一世界的万水千山间，重关枫林黑，大漠匹马单。风云逐天地，秋水江湖远。过了良久，长舒一口气，睁开眼，把剑还给檀香刑，眉间略含悲悯忧郁之意，默然无语。

这时只听下面船舱中刀剑相鸣之声正劲急非常，浩浩荡荡的江上，如沸如止的江水，静若图画。顾风波与李公子“李十三”及两丽女同吐蕃水军之神烛龙水念青入水之后，如同消失了一样，阒无动静。琴娘子望着顾人笑，望望江面，欲言又止。而看江面下游，一船已驶过楼船，在船上人的叫骂声中，在楼船后半截船舷上喷上“黑水”，正扬长而去，看江上上游，一艘下水船一面竖有铁制护板，正向这里驶来。

顾人笑瞥了远方驶来的下水船一眼，便看出来船不善，但这看法只在脑子中一闪而过，随即又化为平淡：这船上有四大名捕中的三大名捕在，还有“天下第一房”的吴先生与官府的金吾长史张旭在，更有师兄的三大高足董昆仑、息苦晚、樊红叶在，他们会把来船危机应付得过去的。当务之急，于我来说，还是如何接下此后与檀香刑的剑术对决。对决斗剑，强存弱亡，大家该把藏而不露的剑术绝招都要亮出来了吧？

“看先生如此沉吟不语，莫非这剑对我有大凶？”檀香刑月白风清地问。他问这些，好像在问一件与他无关之事，云淡风轻。

顾人笑心下一凛：好一个笑对凶吉的檀公子！如此险夷不惊，可见定力胆魄。

顾人笑心中暗加计较，面上报以哈哈一笑，道：“其实世上事，祸福相倚，命运无常，转变无方。我所相看的，只不过聊供茶余饭后谈资而已。”

檀香刑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先生何必再加说辞？”

顾人笑说：“好，我直说吧。你这剑，为伏凶之剑。应大劫在三十年后。”

檀香刑眉一扬，道：“愿闻其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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