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
第二十一章（旧版）

自从裘青榕孤身飞往北方，处理那天之后的事，她和傅莹还没来得及就那件事的结果聊一聊。不用张口问，裘青榕都知道傅莹一定为了那个莽撞的电话愧疚不已，她作为稀里糊涂的当事人，把傅莹坑了一把，同样自责不已。

如果当时她能先拦住傅莹打电话，自己静下心想想这件事，有了一个确切的打算再行动也不迟。可是她就那样轻而易举地放任傅莹给自己出头，结果却让她们两个人都下不来台。这种隐私，这种细节，裘青榕下意识的反应就是不想告诉傅晶。

在工作上她已经需要依靠傅晶的指点，在情感上她再养成依赖傅晶的习惯，就很不好了。再说，这件事涉及到傅莹，很难说傅晶心里也许会责怪她，连累了自己的妹妹。

出于这些原因，裘青榕一时三刻没有给出傅晶想要的反应。傅晶随即觉得奇怪，开玩笑地问道：“莹莹不会是炒股跟你借钱了吧？怎么一说她，你脸色这么难看？”

见傅晶误会了，裘青榕松了一口气，马上借坡下驴，连连否认：“最近太忙，才没和她联系的……怎么你也知道她在炒股？”

提到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傅晶的语气中明显带上了许多无奈：“她前前后后和爸妈拿了十多万，我当然知道，”这些家里的秘事傅晶不太愿意和外人谈论，但既然是妹妹的好朋友，她也更怕妹妹到处拿钱，所以顺嘴提了，“听说最近是挣了点儿，又加了点儿，总之还有得折腾。”

裘青榕听了有些意外，要知道傅晶傅莹这一对姐妹的父母是非常节省的，老两口一辈子加起来甚至没有下过三回馆子，家里洗菜的水留着洗脸，洗脸的水留着洗脚，洗脚的水留着冲厕所，一盆水用到乌黑乌黑的才勉强算是尽了一点使命。

小时候，傅莹放学自己回家，裘青榕的爸妈不管谁来接，都会热情地邀请傅莹来家里吃饭。一开始，傅莹还不大情愿，叫个十次八次才能答应个一两次，每次都说自己回家吃，裘青榕还以为是自己家饭菜不合傅莹的口味，或者父母太热情了把傅莹吓着了。直到后来有一次，两人的作业本互相收错了，裘青榕的爸爸开车到傅莹家里，让两人把作业本换回来。一下车，眼前的老居民楼可把裘青榕看呆了。

犬吠和臭味交杂在一起，楼层间挂的细线纵横密集得像蜘蛛网一样。一下地，鞋底在地上黏黏腻腻的那一层东西上止不住地滑，好像非要滑到一旁的细水沟里不可。裘青榕的爸爸原本想在车上等她，摇下车窗看了看，还是决定去楼下等。

也是那时候，裘青榕才知道原来傅莹家的条件很不好，不仅住得差，环境脏乱嘈杂，连吃得也很糊弄，明明正是傅莹长身体的时候，晚饭却是一碗米粥配一罐咸菜。

傅莹的爸爸妈妈见到裘青榕来，似乎没有意识到那时候她们已经上初中了，已经懂了一点事。当着傅莹的面说，把她开了的水龙头拧小一点，让水滴一点一点漏下来，滴到水管下面接着的大桶里。

因为裘青榕来了，傅莹把她房间里的一个梨拿了出来，想洗梨给裘青榕吃。但听到父母说的话，在原地愣了下，转头故作轻松地对裘青榕说，这梨让她带回家吃。

接了梨，裘青榕能感觉到傅莹的不开心，可是并没有弄懂傅莹为什么不开心。裘青榕以为是傅莹给了个梨，让她爸妈有点不高兴，拿着梨下楼，一直惴惴不安的。下了楼，裘青榕的爸爸当然能感觉出来孩子情绪的变化，问清了缘由，只能安慰了她两句。

毕竟还是不当家的小朋友，裘青榕并不知道为什么傅莹不开心，只有当了家的大人，裘青榕的爸爸才知道为什么傅莹心里委屈。把水龙头弄开一点，让水像漏出来一样往出口滴，可以不让水表察觉，如此一来，也就省了一笔水费。这样市侩的办法，整个城市很多家庭都在偷偷地用。但区别是，大部分家庭没有让孩子自卑，而有些家庭，会借此给孩子释放贫穷的信号。

所以话说回来，傅莹这股一炒，就挖走了父母十几万的积蓄，这种高风险的理财观念，对这样的家庭是完全不可想象的。也不知道傅莹怎么和父母说的？难道傅莹真的挣了很多？

虽然傅莹家里条件不好，但对这双姐妹很是疼爱，除了在家里吃饭会糊弄一点，在学校里吃饭傅家爸妈会给足饭钱，让傅莹好歹能在学校里想吃什么吃什么。就连额外的学习用具，傅莹还有两个时髦的笔袋，可以替换着用。这样一想，裘青榕不免想到，或许是傅莹用花言巧语说服了父母把钱拿出来。

傅晶看出了裘青榕的疑惑和思索，没等她想明白，就满脸笑意地带着一点恳求，说：“话既然说到这，姐姐就拜托你什么时候关心一下她。”

“应该的应该的，”裘青榕连连说好，“等我手上的工作做完，我回去一趟，跟她见见面聊一聊……不过，我觉得你们不用太担心，她自己心里肯定有数。再说还有她老公看着她呢。”

不知道是傅晶拒绝了裘青榕的助理请求，还是傅晶俨然一副姐姐高高在上妹妹畏畏缩缩在下的语气，让裘青榕心里不大痛快。要是拿傅莹和傅晶比，比工作比学历，是太差劲了些，可傅晶这种孩子出类拔萃，本来就百年难求，何必非要和自家姐妹比。

裘青榕反而希望，傅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把傅晶狠狠地震慑一下。让她知道她们家除了她，妹妹也是人中龙凤。

当然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两人吃完饭，裘青榕又给傅晶叫了一份蓝莓蛋糕带走。她们家两姐妹，一个喜欢吃蓝莓，一个喜欢吃草莓，裘青榕一直都记得。虽然没能如愿以偿，该尽的礼数和心意不能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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