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太阳躲进云层里,北风呼啸刮了起来,苏成搓搓耳朵,扯掉围裙盖住脖领。
他看了眼重玉灌包的破棉袄,关心道:“太冷了,你像我这样系上。”
重玉理都不理,苏成啧啧嘴想斥他两句,却听由远及近的呼哧声传来。
“冻坏了吧,这是我找林管事要的。”
张全抱着两件军大衣笑盈盈跑过来,苏成没等人递过去就伸手扯跟前细细打量。
“这给的还是?真软和!”
他高兴的合不拢嘴,喜滋滋套身上,二十多岁了,终于!终于穿上军大衣了!天知道他多想要这么一件!
“哈哈高兴吧,大家都有份,你们新来的不知道,我家老爷是做服装生意的,年底有些积货没卖完,都给分。”
“这么好!”
苏成羡慕的眼睛直冒火星子,张全笑着将手里另一件递重玉跟前:“兄弟给你。”
“快穿上。”
苏成在旁边附和,重玉头都不抬让扔马棚横栏上搭着,张全脸上的笑挂不住,尴尬道:“呃...那那我先去忙。”说着撂下衣服就走。
“谢谢啊!”苏成扬嗓喊了句,转头就把铲子插重玉脚边:“我看你真是四六不懂啊,就这破棉袄穿出香来了,啊?”
又不说话,苏成被他死不烂缠的性子耗的怄气,摁着马蹄劈里啪啦一顿削
干!妈的。
寒风呼啸了一阵弱下去,阴云间依稀有几束光打下来,洋洋洒洒的雪花从天而降。
重玉看着地面洁白的一层,松开铲刀伸手去接,蓬松的雪簇有些凉,刹那间便化成水:“不一样。”
“你说什么?”
“雪不一样。”
重玉罕见的回答惊了苏成,他跺了跺脚,一踩一个大脚印,什么不一样,还不一个坑,矫情。
重玉斜了他一眼,真想把雪怼他嘴里,什么都不知道,烦人是真烦人。
上古时期的不周山上常年飘雪,雪花硕大,个个都是六角形状,落在鼻尖上,只需轻轻一吹就打着旋飞到空中,再簌簌落下,比现在美。
雪越下越大,两人把手里活干完,就收拾工具回到住处,这屋子不大,暖洋洋冒着热乎气,两床新棉被鼓楞楞置在炕头。
苏成跑到炕边探手就要脱鞋子,重玉刚把书掏出来,抬头就看见这一幕:“去洗脚!”
“不去,你自己爱干净凭啥管我。”
苏成眉毛一挑,鞋子踹到地上就要翻上去,重玉太阳穴青筋直蹦,手臂一挥便有道红光击向他!
“欸,咋回事啊?!!”
苏成只觉肩膀针扎一样疼了下,接着大腿便有千斤重压得他手臂下垂,他使劲托,用力托,于是便出现上、下、上、下,连续重复的动作。
“我腿!你快帮我看看,是不是坏了!”苏成哭叽尿嚎地喊重玉,抬不动腿也不肯松手,腰弯的跟虾米一样。
“你快看看!啊我腿!”苏成急得眼圈通红,声线里带出哭腔。
重玉瞟他一眼,端着瓷盆要出去,手甫一放到门把手上,就听“砰”的一声!
苏成心口巨震,单腿站不住直往后仰,他眼疾手快抓紧炕沿,急头白脸就骂:“要死啊!是不是要死!”
张全小心翼翼从门外向里探头,目光顺着粗布棉袄上移,撞进重玉居高临下戾气十足的眼睛里。
“那个...”
“嘭咙!”
张全头皮发麻的想解释点什么,就被从天而降的水盆吓了一跳。
它落到地上转了几圈停下,盆沿红漆摔掉两片瓷...
“对不...”
张全握紧门把手战战兢兢道歉,可才说了俩字就被门一起拖进去!他心脏狂跳,双腿打弯站不直,重玉拾起水盆擦着他肩大摇大摆走出去。
“起。”
他反应慢的说完最后一字,才跑向呜嗷乱叫的苏成。
“呜呜,我这腿坏了!上不去炕了!”
苏成可算找着人管他了,顿时憋不住要落下眼泪,手拂着眼睛嘴咧得老大,张全见他这样,忙帮他检查。
“哪坏了?没知觉吗?”他作势要下手敲敲,苏成眼疾手快拦住:“都坏了你还打!”
重玉端着热水回来,一开门就见张全抱着苏成大腿往上擎,苏成还一口一个“快了快了!”,累的下边人满脸通红,指节发白。
“不行不行,我要喘不上气了。”
张全支撑不住撒开手,苏成刚见到希望就从上面跌下来,脚砸在地上扬起灰尘,紧接着整个屋子就响起悲戚的哭丧声。
“啊啊啊!我的腿!爹——!娘——!”
重玉把盆放在地上,旁若无人般脱鞋洗脚,苏成看着他镇定的样子,眼泪就这么顺着眼眶滑落到炕上。
“你,你是不是人,我,我拿你当兄弟,呜呜你不管我。”
重玉让他嚎烦了,冷眼看过去:“一会把洗脚水倒了。”
“你!我腿都坏了,你长没长心呐!”
张全看两人要干起来,主动当和事佬:“我去倒我去倒。”
“出去。”
重玉凉凉扫他一眼,张全立马紧张起来,要说都这么大人了,大人物也见过些,怎么让人一个眼神吓唬住了,真完蛋。
苏成见张全老实出去立刻别过头不看重玉,抽噎的声音一顿一顿的停不下来,活像受欺负的小媳妇独自受委屈。
重玉抱过被子铺在炕上,《孙子兵法》摆在身前翻看,苏成听到翻书声探手一把抢过来:“看看看!”
“我让你看!”他扯住书页左右手同时用力,只听“嘶”的一声。
前一刻趴在炕沿上义愤填膺的苏成倒翻着跟头趴在地上,额头磕出个大包,而那本要被撕掉的书完好无损的拿在重玉手里。
恢复安静的房间,重玉坐在被上打坐,白气从他周身冒出最后汇聚到头顶形成气旋,周围若隐若现的红色灵力一息间变成红蓝双色。
他抖着身体,脸上渐渐浮出冷汗,搭在膝间的双手来回颤动,像蝴蝶扇动翅膀,承受极大痛苦。
苏成缓过来劲,自己从地上爬起来,他看着白雾弥漫的房间,只以为身在仙境,迷茫的在原地转圈。
“我死了?成仙了?”
他双手捧脸,眼睛晶亮,脑海里全是可以找仙女做老婆的念头,对了仙女!他迈腿就跑,“咕隆”撞墙上!
他蹲下身子,捂住脑袋上愈加梆硬的大包,眼泪淌成河。
重玉紧闭的双眼倏然大睁!红蓝异瞳射出精光,房间里四散的白气顷刻间倒吸回他身体里。
他右手轻抬,本空无一物的手掌心蓦地闪出红蓝双色火焰,它们旋转跳跃,缠绕着彼此飞舞,快乐的像一对孩童。
成了!!!
重玉大喜过望,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本书上的修炼心法在进化他灵力的同时,仅用一天时间就将他拽入锻灵境界初期!
锻灵是魔修初级门槛,锻灵顾名思义,锻造灵魂,灵魂有强有弱,只有经受住筋脉熔断重塑者才能到达锻灵境界。
修者达锻灵所用时间越短者视为根骨极佳,重玉原身是龙族,自出生就自带修为,其他龙族生下来大多凝魂初期,重玉是启境中期。
锻灵、凝魂、启境、玄婴、裂魔、地嗜、天魔、魔神、至魔尊。
每一个境界又分初期、中期、后期三小境,同境界不同小境者在灵力上也是差一境如差千里。
上一世重玉练到至魔尊后期已是天下难逢敌手,若不是被镇压噬阴山,至魔境后期的境界也还有机会探知。
凡人修魔需要淬骨洗髓,等到身体适合修炼了才正式踏入修炼阶段,李大锤的身体里虽有他的魔心加持不用洗髓,但想要在灵气稀薄的时代修到锻灵境界恐怕花费数十年。
重玉宝贝的将书塞进衣服里,冲着蹲在墙边的苏成道:“不闹了?”
苏成放下手,满脸泪花转过头:“疼死了呜呜....”
“过来。”
苏成抹把眼泪,屁颠屁颠跑过去,等他大半身子趴到炕上,还未意识到自己的腿“奇迹般”好了。
重玉看着他额头上又红又肿的大包,口中一股灵气喷上去,苏成只觉头上一凉,涨疼的感觉就消失了。
他摸摸脑门,原先硌手的肤感变得平整,摸不出一丝鼓包的迹象。
“欸!?好了!?怎么好了!”
他抽抽鼻涕笑得跟村口大傻子一样,头不疼了就将目光转到大腿。
这!这怎么上来的?
也好了?!!
他猛捶大腿几下,感觉到疼就立马跳到地上,然后再爬上炕,脑子一如既往的优秀。
晚上九点多,苏成已经睡下,重玉被尿意驱使着提前结束运功。
他拉开门,月光下,雪花铺了厚厚一层,料峭的寒风吹着几簇雪花飘进屋里。
他走到马棚边的厕所,就着暖黄灯光看向喷薄而出的尿液,余光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他系上裤子从厕所出来,马棚里马匹正在吃料,他伸手探了探,草料很深像是刚倒下不久。
他扫了扫周围,寒冷的空气里只有马吃草料的声音。
他往前走了走倏忽听见短而强烈的呼气声,转眼他就瞬移至声源处。
枣红大马闭眼趴在地上,呼气声明显是在打鼾,重玉站了站,视线落在马棚上被风吹的一扬一扬的红绸上。
应该是看错了,他心里暗暗道。
他转身要出去,忽而一道光柱自下而上照到他脸上!
重玉本能眯起眼睛,一晃身避到两米开外,马匹嚼着草料,光在它的嘴巴下左右摇摆。
他走到食槽跟前,开着的手电筒闯进视野,他拿在手里试着一推,刺眼的白光消失了。
是谁放在这里的?张全吗?
重玉敛眉沉思,猝然斜地里冒出一个庞然大物!
他瞳孔紧缩,周身血液从心口急速抽出,剌人的草料在未反应过来时盖了他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