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桃花扇桃花笑春风
第三十八章 董小宛的故事——隧愿（旧版）

小宛为爱情流泪狂乱心碎之时，冒辟疆这里郎心似铁无动于衷。是不是他偷学了小招的绝招玩欲擒故纵？当然不是，冒辟疆正在为事业迷惘无助彷徨，纯粹没心情搭理小宛。

小宛不放弃，她相信圣人的两句话：一是“女追男，隔层纱”；二是“只有挥不好的锄头，没有挖不倒的墙脚。”漫漫倒贴之路在继续。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不是机会的机会来了。这年，冒辟疆又双叒叕参加了举人考试。与以往稍有不同的是，这是他最后一次参加举人考试，一锤子买卖了，成不成就这样了，无论和时间上、精力上还是心理上都不再愿意接受失败了重头再来。

事实上他想考也没机会了，因为没等到下一次，大明帝国便亡了。

考试成绩出来了，冒辟疆毫无意外地又双叒叕落第。这次落第宣布了他今生与举人无缘，与仕途无缘，与所有读书人实现价值的最广阔舞台和最重要途径无缘。他一直在努力奋斗满怀希望并且付出了前半生辛苦追求的人生理想就此破灭，其伤害力度超过了历次的总和，这次暴击将冒辟疆打至残血状态。

落第的痛苦与失去陈圆圆的痛苦不同，但一样痛彻心扉，痛到无法呼吸。以前考不上举人，冒辟疆找了各种理由来欺骗者是安慰自己，有时说临场发挥不好，有时说题出偏了，有时说犯太岁荧惑当值，甚至还有一次说是进考场时先迈的左腿。无论哪一次失利，他都抱着希一举成名天下知的愿望，到那时没人会再笑话他死狗记住一条道，只会羡慕他大器晚成。

如经被现实一次次打脸，冒辟疆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压根不是学习或者考试的料，纯粹是个百无一用的窝囊废，啃老混吃等死的官二代，除了自我感觉良好再没有骄傲的资本。这些年来恃才傲物目中无人，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学霸并且暗暗嘲笑那些屡试不第的学渣，如今遭了报应，发现自己其实就是那个自己一直看不起的学渣。

他甚至都不敢见人，知道身边一张张人畜无害充满关切同情的面孔后面很可能藏着嘲笑、冷笑、鄙视、冷漠甚至是幸灾乐祸、他分不清一声声的温柔安慰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哪句是情丝凝结。

他也没脸出去见人。在最看重和最引以为傲的考试方面失败了，冒辟疆又羞又臊又悲伤，，他觉得全世界人都在笑话他、鄙视他，甚至觉得在深宫的陈圆圆得知他落第的消息也会十分不屑地啐上一口，庆幸当初没了跟了他这个废物。

落第成了冒辟疆的心病，再加上陈圆圆的离去，冒辟疆开始怀疑自己，否定自己，各种安慰变的无关紧要，他真正需要的是被认可被肯定，渴望有人发自肺腑夸一句“你真的很棒”，渴望得到人们的安慰“其实你很行，你只是不适合考试”、渴望找到失败的理由——科举考试的最大作用是埋没真正的人才。

就在这时，冒辟疆第Ｎ+１次收到了董小宛的来信。

若说这个世界上最崇拜冒辟疆的人是谁，无疑是董小宛。冒辟疆看得出来，董小宛对他的认可是纯真的、透明的、毫无瑕疵的，从不扯犊子弯弯绕搞曲径通幽，他能看到小宛眼中的星星和快流出来的口水，无论他是否落第是否有前途，小宛始终不忘初心一直缠着粘着，一直送秋波抛媚眼，一直为他点赞夸棒送小红花，时刻准备着给他伏低做小委身当妾便是最佳证明。

冒辟疆心里知道，尽管掩藏的很好且没有半点流露，他确实有些看不起董小宛，自认为才华横溢前途无量，有着更高的事业追求和美女追求，觉得小宛配不了他。在他的眼里，小宛的热情纯粹是在发贱，是在攀高枝，若不是看着小宛还有几分姿色，他早就以骚扰的罪名将小宛告官了。

曾经豪情万丈，如今只留空空行囊，冒辟疆的盲目自信退去后，终于知道了自己是什么变的，无非就是靠着父荫生存的官二代，是个不学无术的乡下土财主，这些年看不起董小宛的原因，除了有份从老爹那里继承来的家产，更多的还是三哥般的迷之自信，是毫无理由的优越感。

失意之时再看小宛的热情，感觉与平时竟大有不同，小宛不再是个想嫁人豪门的下等人，不再是个粘人的戏子，不再是个人尽可夫艺人，而是巨眼识穷途的红拂，是多情善良的卓文君，是为真情落入凡尘的七仙女，是这个世上为数不多的真正欣赏他、喜欢他的人。

此时收到了董小宛的来信，看到了熟悉的笔迹，品味着熟悉的言语背后化不开的浓情蜜意，冒辟疆可真是酸甜苦辣五味杂陈，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最难消受美人恩，可笑他一叶障目，不知珍惜眼前的拥有，非要追求已逝的过去，在陈圆圆这一棵树上吊死，硬是让多情的小宛虚度年华痴痴空等。还好小宛一直在坚持，否则岂不错过了一段美好姻缘，同时也误了佳人终身。

想到小宛放下女人的矜持主动跟自己联系，想到小宛愿意无怨无悔拖付终身，冒辟疆的眼泪快流下来了，这才是真正的信任与认可呀。这个女人一直在等他，义无返顾的表示愿意嫁给她，如此佳人岂能辜负？

冒辟疆决定把董小宛娶回家，就这么破罐子破摔挺好的，世人的指责无所谓了，一群吃不着狐狸说葡萄酸的伪君子，让他们嫉妒眼红去吧！

怀着急切、歉疚、激动的心情，冒辟疆再次来到了扬洲。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许久未见，不知佳人是否风采一如往昔。

半塘，双城馆。小宛漫卷诗书，心绪不宁，坐卧不安。前几日收到了冒辟疆的书信，书信中重申了双方传统友谊，对她这些年的关心与支持表示感谢，并表示愿意在更深层次、更宽领域开展合作。

小宛哭了。除了第一次冒辟疆来过，以后便是她主动出击送货上门，冒辟疆感觉不冷不热甚至有些厌烦。如今冒辟疆再次登门，显然是张于回心转意。她一为自己的痴情单恋感到心酸，一方面又激动于将要走上从良之路。这些年来，小宛见过许多前辈芳华渐逝人老珠黄，许多同行前途无望放歌纵酒，绝大多数的姐妹很难幸运地碰上良人，她们的生命如盐水浸泡的花枝，透支美丽，娇异绽放，然后迅速枯萎，孤苦终老，受尽贫困折磨后在没人注意时死去，最终被抛尸荒野，零落成泥化作尘。

为避免功败垂成，小宛不敢大意，吸取了上次会面失败的教训，提前关门歇业，整日在家练琴练唱练字练画，戒烟戒酒戒骄戒躁，提高业务水平，外树形象内强素质。

为了将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冒辟疆，小宛拿出这半生从男人那来积累来的全部经验，反复推演相见情节，一遍遍尝试着着用何种表情、什么语言才能既矜持含蓄、又能完全表达自己的深深爱意，揣摸着冒辟疆会有什么心思，作出何种反应，说出什么话来，她又该如何回应才会效果最佳。

兴奋，害怕，患得患失，情绪波动，小宛一连几天茶饭不思，睡不着觉，免疫力严重下降，加上收拾屋子出了一身汗，她忽然生病了，病的起不了床，下不了地。

冒辟疆进来时，小宛正在床上躺着，见了朝思暮想的恋人，她强挣着坐了起来，与冒辟疆见礼。冒辟疆赶紧招呼其躺下。

小宛没躺平，只是依着床头半躺下，拉了被子，跟瓦片一般盖一半露一半。没说几句话便气喘吁吁，催冒辟疆快走，不想因病容而毁了形象。

冒辟疆却被惊艳了一把。上次见时，董小宛一脸风尘满身酒气，职业特征十分明显，而这次相见却有着完全不一样，正气虚弱寒邪侵体阳虚阴盛肝血不足脾失健运导致其脸色苍白，随液不足胃火过盛肺火上攻加上情绪激动又使面色潮红，似带雨梨花拂风海棠般娇弱不堪，药香中混着粉香脂香女儿香，不但容易激起男人强烈的保护欲，更惹人怜爱让人产生一亲芳泽的冲动，再加上这些年的痴情苦而恋郁结而成的满眼尤怨，哪怕是铁石心肠也会动心。

顺便提一句，据说此时此刻的小宛正是《红楼梦》中林黛玉病美人形象的最直接来源。

冒辟疆终于动心了，什么的贞洁牌坊世人冷眼，什么陈圆圆陈扁扁，一切都是浮云，把眼前的美人收了房才是妥妥的幸福。

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下无媒不成婚，无媒无聘为苟合。为冒董二人作媒的是身份与二人相接近、地位远比二人高、名声远比二人大的两口子：著名艺人柳如是与退二线的国家高干钱谦益夫妇。经过柳如是保媒拉线，钱谦益出资赎身，冒董二人历经终于走到了一起。

董小宛赎身价为“三千金”，综合考虑物价上涨和货币贬值等因素，这个价格相当于现在的200万元人民币。一般艺人不值这个价，但董小宛绝对值，她是单位的台柱了，她辞职是在拆单位的台。

关于钱谦益柳如是夫妇的故事随后再讲，至于二人为何如此热心保媒拉线出力花钱成就别人的美事，历史上并无记载，有好事者进行了研究，认为柳如是如此做是为了姐妹情分，她真心祝福这个同病相怜的比她小五岁的妹妹，真心希望她能幸福。而钱谦益为什么会忍痛出资？

原来，在冒辟疆之前，作为一名60岁的国家干部，钱谦益迎娶了23岁的艺人柳如是过门。这件事引爆了全国文坛和政坛，祖安文化盛行，便是一些没有秀才、举人文凭的人也都抢着要当祖安状元，无论谥谦益如何解决郎才女貌名士风流，也被人骂作为斯文败类老不正经衣冠禽兽。资助冒辟疆娶董小宛，一方面是应了柳如是的请求讨了美人欢心，另一方面也是给自己的阵线拉人，把冒辟疆抹黑了，他自己就不黑的那么显了，别让舆论的枪口老对着他一人。

有人认为钱谦益弄巧成拙，一个人搞是个例，两个及以上便成了团伙作案，老流氓帮助小流氓搞流氓，这不但不能分担火力，反而更吸引火力。

冒辟疆顾不上这些了，他这里只有高兴，怎么算帐都是占了大便宜，不用出资还能抱得美人归，更有钱谦益这样的老不羞打头阵，迎娶董小宛自然没什么心理障碍。

大约在冬季，感情丰富私生活混乱的冒辟疆与感情同样丰富、私生活更乱董小宛终于走到了一起，二人旅行结婚，随后董小宛随冒辟疆回到了如皋。冒辟疆的夫人苏元芳见势不可违，化被动为主动，为董小宛置办了一处别院，方便冒董二人私通。

这年，董小宛19岁，冒辟疆31岁，年龄都还不大，却已历经苍桑。

第二年初夏，在芍药、茉莉花开、荔枝、杨梅成熟的日子，董小宛考察期满，在苏元芳的主持下举行了嫁娶仪式，搬进冒家，居住在水绘园艳月楼。

只不知冒辟疆在与新人缠绵之后，夜深人静之时，冒府已经入门的妻妾在孤枕难眠时在想些什么，也不知与冒辟疆厮混混多年而始终不得进冒门的其它女人是什么心——更不知冒辟疆看着熟睡在身边的玉人，会不忽然间想起一入侯门深似海的陈圆圆，也许此时陈圆圆正在辗转反侧，用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无边的暗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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