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圣人！
3 书生意气（旧版）

破败的小屋，陈列几本圣贤书，云悠扬轻轻抚摸着书封，感受指尖传来的颗粒质感。

若不是今天，他都快忘了，自己也是修行之人，也应随着恩师长老云游天下，去结交三两好友，看看这繁华的世界。

“云家，哼！”

所有人都喜欢欺负老实人，但却从未有人告诉世人，匹夫一怒尚可血溅三尺，更何况是他，云悠扬！

澜澜拜入道宫门下，他便再无牵挂，从前他是澜澜的天，为她遮蔽万里乌云，如今他便是澜澜的地，送她高飞青云直上！

褪去衣衫，露出精壮身躯，云悠扬暗自谋算，面色平静波谷不惊。想死很简单，但自杀这般懦弱的行为只会让亲者恨，仇者快，非智者所为。

他要用自己的死，将云家彻底钉在耻辱桩上，扣都扣不下来！

冷笑一声，云悠扬褪去全部衣衫，自床底翻出一套做工华丽的锦衣，点缀雕琢一只精细小兽，预示绣制这锦衣的人是多么的心灵手巧，在一针一线中蕴藏浓浓亲情。

云悠扬将其穿上，束起高高发髻，金丝袍雪云靴，举手投足间倒也颇有书生气质。站在铜镜前，云悠扬第一次端详自己，似是要将今生模样刻在脑中，剑眉星目面冠如玉，略小的锦衣就着高大的身躯看起来稍显滑稽，但这已是他最得体的衣物。

看着龙蛋，配上金俊赠送的一壶佳酿，云悠扬记下一本小册，将其塞入纳戒后，又着手写下一封书信，不曾刻意卖弄的炫技，云悠扬书法的造诣早已登堂入室，换了旁人，再是不济也能凭这一手好字，混进私塾求个温饱。

但他不行，云家的打压有如一张无形的网，早已封锁住他全部退路。念及于此，云悠扬哑然一笑，泼皮们常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云悠扬自问不是无赖，却也不知何时打心底里认同了这句话。

将信件封存，估摸了下时间，道宫也应派人前来慰问自己才对。不管是跋扈还是和善，总得来个人先，帮自己递交手中纳戒。

思绪渐起，缓缓抬眸，一个清冽面容的少女不知何时站在门外，酥红的小脸眉眼含情，脑后升起一缕白烟。

“是道宫的仙子吗？”云悠扬态度热情迎了上来，打扮过后的俊朗容颜此刻正与慕清儿脑子的丑恶形象征战，并迅速占据上风。

怎么会，明明，明明只是稍稍打扮一下。

慕清儿一万个不解，自己只是和好友交谈片刻，屋内之人，怎就变了模样？原先坑骗道友钱财的无赖，仗着云师妹作威作福的无耻小人……到底那个才是真正的他？

看着迎面走来的云悠扬，好似松柏般屹立于废墟之上，慕清儿嘴角嘟囔，只说出个“是”。

云悠扬一脸茫然，种种迹象都表明，面前的仙子发了烧，抬手就要贴贴额头给她测测温度，又觉得唐突，会影响自己在仙子心中的形象。

自己事小，可若是因为自己牵连了澜澜，云悠扬一万个不愿意。

“咳，既然是道宫的仙子，想必也知道我的身份。还请仙子把这纳戒交给仙澜，叮嘱她好好修行，在下还有要事，就不留仙子了。”

说吧，云悠扬将纳戒递上，转身关上房门，沿着清河一路远去，直到消失。

…………

清河县，以清河为名，这条贯穿全县的母河，记录了太多人、太多事。

一壶美酒一帘美景半个美人，共同构建出一副随性淡然的画面。道路湿润小雨淅淅，小路边不时传来稚童的玩闹之声，伴着滔浪水声充满生活气息。

云悠扬漫步河边，时常有来往行人侧目打量这一‘陌生面孔’，云悠扬嘿嘿笑着，心想偶尔打扮一下也甚是不错，至少没了泼皮的找茬，心境都恬淡了些。

读了几年圣贤书，云悠扬原以为书中描述的意境不过是先贤的眼界，不曾想自己眼前便有最美的诗意。

“天街…天街小雨~润如酥。呵，呵呵……”

云悠扬福临心置，借着酒意创出半句七言，意犹未尽之感尤为强烈。云悠扬大口大口得喝酒，憋红了脸也创不出下联诗句，自嘲笑道：“圣人之姿，不过如此。哈哈哈哈。”

这一天，清河边上的居民瞧见一书生，草帽锦衣，手中捧了颗蛋喝着酒来步履轻飘。

他生地俊俏，身姿健硕，带着游戏人间的醉意，洒脱不羁。只是惊鸿一过，便迷倒了数名待字闺中的少女，缠着父辈就要与其结为夫妻。

云悠扬越走越慢，却又越走越远，从县城稍前方的小破屋，走过了大半。清光、仙踪，这座边陲的小镇在一日间经历了诸多大事，扰得民心痒痒。

不知几时，云悠扬四周围了不少人，孩童、妇人、泼皮、修行之人，大家都在围观这位失意书生，想一睹其出尘的气息。

看着看着，不少人对云悠扬愈发满意；看着看着，也有不少人心间泛起一丝熟悉之感，好似面前这人自己在哪见过。

众人看着云悠扬，云悠扬也在看着他们。

灵酿升腾的水汽迷糊了他的眼，可遮不住他的心！在这座城里，有他祖辈挥洒的热血，有他少时青涩的童年，有间破败的小屋还未倒塌，等候故人的回家。

看这些懵懂的孩童，勤劳的妇人，讨生的汉子，多么美好的城镇，多么美好的一切！可现在，却有一帮蛀虫在啃噬这一切，压迫这一切！它们就像蚂蝗，依附吸食着百姓的血肉，只为填满空虚的内心，彰显霸主的地位！

云悠扬停下脚步，眸中隐有泪光怒火，当年的放权的城主，错了啊！当世家权力凌驾于人民之上，前辈们拼死打下的河山，便会一文不值！

还好，还好，我还可以改变这一切！

云悠扬这般想着，忽地感到身后一股巨力袭来，整个人横飞出去，只得护住手中龙蛋，迸溅一地酒水。

“不好意思云悠扬，我是不小心的。”来人挠着头，一语点破云悠扬身份，顿时引得周围哇声一片。

“云悠扬？不会吧，他竟是云悠扬，这气质和平时也太不一样了吧！”

“姓云，哼，这家子人没一个好东西。据说不久前的异象就是一个姓云的少女搞出来的，说什么天资卓绝，我看就是老天无眼，才让这种人作威作福！”

“愚妇！你小声点，你活够了老子还没有！”

“大惊小怪，我早就看出他是云悠扬了，只是怕你们不相信，这才暂时不说。”

有人惊呼，有人失落，有人一脸高傲说自己早就看出来了，收获不少恭维，有的人强忍愤怒，怕是下一秒就要掏出菜篮中的鸡蛋往云悠扬脸上招呼。

围观的视线不再热切，摔倒后的云悠扬沾惹尘土，将一身锦衣染得灰濛，好似跌落凡间的谪仙，不再值得人们仰望。

轻轻拍下衣衫，云悠扬又见到了县上泼皮，只是和以往不同的是，向来跋扈的泼皮此时双眼闪烁，不敢直视自己。

云悠扬微笑着说了句没事，反倒给黄圣炆整理起了着装，“有手有脚做点什么不好，非要给人卖命。”

黄圣炆一反常态的表现，表明他也不愿得罪风头正盛的云仙澜，奈何财帛实在动人心，只能寄希望于被道宫看重的天骄，不会与自己这样的小人物计较。

“对不起”黄圣炆低下头，尾随一路，他好像也被云悠扬所感染，内心逐渐动摇。

“云公子好是大气，就是坑骗钱财的手段怎滴也如此了的？”人群中，笙笙谷一行女子联袂走出，她们用灵气隔绝雨水，烟雨的朦胧更烘托着她们不凡纤尘，就连清冽的雨水都不可近身分毫，仙女降世。

“坑骗钱财？云悠扬竟然是这种人，果然，看着人模人样的，原来还是畜生！”

“云家的人，啧啧……”

“重点是他吗？重点是这些女子各各绝色，这是仙女吗？妈妈，我见到仙女啦！！”

修行之人吐纳灵气，痘痘粉刺黑头啥的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她们脸上，笙笙谷仙女一出场，瞬间将周遭妇人碾压地体无完肤，吸引无数男人视线。

云悠扬依旧微笑，对笙笙谷的人一一点头，视线稍稍在其身前停留。不得不说，都是妈生爹养的，为何此女的胸襟如此宽厚？

将暗处的皇道子兄妹喊出，云悠扬统一辩解道：“我与道友们皆是好友，何时有坑骗钱财一说？”

见云悠扬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莫紫嫣胸脯一阵抖动，险些一个没忍住拔剑，上去就要结果这个骗子。

孙倪挽着师姐秀手死死劝住，“冷静，冷静！他妹是道宫亲传，你以为揍他好玩啊！”

“他妹他妹，他妹的！”

一旁，刚走出的皇道子摇头，一脸失望道：“云兄有如此诗意才情，天街小雨润如酥，能道出这般意境，为何又会贪恋俗物？”

云悠扬作揖，对皇道子评价甚高，先前言说三万交个朋友，他一人交了六万，被耍后却一声不说失望离去。这样的人，有可能是财大气粗不在意区区六万灵石，但绝不是心胸狭隘之辈，十分值得深交。

要是换了自己被坑六万灵石，怎么也得揍一顿对方出出气才是。

“皇兄姓皇，这姓氏可不简单，想来必定见识广博。不知皇兄可知：启天恸。”

“启天恸？”皇道子眉头一皱，不知云悠扬为何有此一问，却依旧侃侃道来，“自然知晓，传言修行路上有人、灵、神、仙四境，而四境之外圣人自成一境。他们有大智慧、大慈悲，虽前期修为不显，但总会在某一时刻大放异彩，引领一个时代，成为世人之楷模、人族之领袖。”

“圣不常出，每一位圣人成长起来都有夺天地造化之能，为万灵谋福祉，为万灵庇生机。只是，每一位圣人都没有好下场，许是他们的天赋太过卓绝，让天道都为之嫉妒。圣人往往一生坎坷多灾多难，无法善终，圣人死血雨下，这是天在为其哭泣，谓之天恸。”

闻言，云悠扬哭笑不得，戏谑道：“不是说圣人一生多灾多难，是因为天道嫉妒吗，怎么人死了，天道还哭上了？”

“这个……”皇道子摸着下巴沉吟片刻，思绪如电间似是相通很多，看向云悠扬的眸子闪烁光亮，“古籍说，圣人都是天道的孩子，因为贪玩偷偷下凡，老天爷生气了于是处处刁难。可若孩子真的死了，当爹的自然会哭泣。”

“呵呵。”云悠扬轻笑道：“那天道老爷还挺顽皮的。”

啪！

一道雷声乍响，像是不满凡人的议论。

“皇兄，你我一见如故，你予我灵石，我却身无长物。想来想去，也唯有一场机缘馈赠你。胖子不在的话，可不能说我厚此薄彼哦。当然，这机缘也是送给交钱的诸位。”云悠扬挥一挥衣袖，向清河走去，每走一步便有一道雷芒划过长空。

正与开口嘲讽的莫紫嫣识趣地闭上嘴，静静瞧着云悠扬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

天，渐渐暗了下来，明明只是下午，却仿佛让人如坠黑夜。雷声交响少年昂首，云悠扬抬头望天，每走一步，他的脊梁便挺拔一分，双眸深邃一分。

皇道子怔怔看着，灵觉疯狂跳动，对话埋下的种子在他心中结出一个荒诞的果实，荒谬到不真实！

“天在哭泣，谓之天恸。圣人求死以身殉道，谓之，启天恸……”

…………

天衍洲边界，一朵祥云翱于天际，几个老道带着一云的少男少女，强压的嘴角再也抑制不住，在空中放声大笑。

“本是出门寻宝，不曾想转了一圈，竟是给宫主寻了个宝贝徒儿。老道此行有功，有大功啊，哈哈哈！仙澜呐，第一次驾云不适应是正常的，不必捂着胸口，要感受气的流动，明白吗？”

白毛老道心情大好，话都多了不少，此时见云仙澜捂着胸口眉头紧皱，立马说教起来。要知道，云仙澜可是拜入宫主门下，以后可轮不到他老匹夫说教咯。

“长老。”云仙澜捂着心口气息逐渐紊乱，不解道：“长老，我的心很乱。”

“很乱？额……”

仙苗的第一次提问就把白毛长老问懵了，一驾云就心悸，这是何道理？

就在他思索间，不知从哪来的一声惊雷，吓得云仙澜心中更慌，倒退两步才稳住身形。

“这声雷……”

“云师妹”慕清儿戳了戳云仙澜，从兜里拿出一枚纳戒塞到“这是你族兄托我给你的东西，他特意交代了，要等打雷了再交给你。”

“对了，族兄，我族兄他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云仙澜慌张到了极点，双手捏着慕清儿玉臂膀，都快把人脑浆摇匀，云仙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莫名心慌很可能是云悠扬出了事！

“诶诶云师妹，你族兄他很好，真的很好。抱着枚蛋出了门，要说奇怪的就是他穿的衣服小了点，都不合身的。”

“衣服不合身……”云仙澜嘴角一抽，不好的预感让她几近颤栗，仓惶打开纳戒神识探入其中，如山灵石间藏的一封绝笔，在其心田重重一击。

一瞬间，云仙澜瘫倒在地心如死灰。原来，云悠扬一直放心不下的，从来不是什么龙蛋，而是她啊……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