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阵风
第一章:家（3）（旧版）

:“你哥俩赶紧起来吃饭了。”

轻风拂过，引的柚子树的叶子互相碰撞，微微作响。

外婆家前面那个早已废弃，略微倾斜的牛圈此刻竟显得格外好看，透过那个牛圈，是另外一家人的篱笆，就围在那家人旁边，再透过篱笆是很多棵柚子树，比外婆家的柚子树还要小。他们已经吃过早饭，而前面那几家现在才升起炊烟。白烟被风带动，朝着柚子树慢慢飘去，温柔的抚摸了下叶子，虽然散向四周。

他呆呆的站在门前，看着哥哥欢欣的模样，听着身后的忙碌，一时间竟有些不想走了。他想告诉外婆，他想留下来，让哥哥一起留下来，可是听着外婆忙着帮他收拾东西的声音，他不敢开口。

:“亲家，真的不用带这些，这些家里都有的。”

:“带着吧，路上毛和俊都要吃不是。”

他妄想远方的高山，望向延伸到山顶之后便消失不见的路。从不情愿离开又变成了纠结，他害怕没有外婆的日子，害怕看不见小舅，又好奇山的后面是什么，家长什么样。此刻的心理就像有两只手在拽着他，一只手拽着不让离开外婆家，一只手拽着朝家的方向拉。

终于，收拾东西的声音停了，爷爷和外婆笑着走出来，哥哥也高兴的迎到爷爷身前。

爷爷摸了摸哥哥的头，然后慢慢走到他旁边。

:“毛，走，回家了。”

说完，哥哥跑过来拉着他的手。

:“走，回家。”

说完便拉着他往前走去。

走到柚子树下，他回头望向外婆，外婆也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你们俩要听爷爷的话。”

:“知道了，外婆。”

眨眼间，他们从柚子树下走过，外婆家的房子也慢慢被猪圈挡住，身后只剩下猪圈旁边的柚子树以及外婆家的院子。

他和哥哥往前走着，爷爷背着麻袋在后面跟。走出外婆家，他们往左走向外婆家身后的高山，走了七八十米，接着往左，走到了外婆家身后。这条路他也和外婆走过，往前不远是外婆家的一处菜园子，菜园子再往前他便不知道是什么样了。

跟着哥哥，跟着爷爷，曾经陌生的世界慢慢变得清晰。

走过园子，再往前便是一个三岔路口，路的左边是高伟的梧桐树，右边是一个坡，坡下是村子。从路口往下看，外婆家被村子的木屋遮住，已然不见踪影。沿着路口右边那条路一直走，又走了一许，路开始慢慢转下，接着往上，同时开始变抖。走着走着，他回头，在村子的尽头外婆家院子里那棵柚子树格外清晰。再往上接着走，路周边的房子开始跟他脑海里的画面一一对应。

渐渐的，周边的房子开始减少，直至右边换成了山坡，灌木，左边只剩下急坡之下的几户人家。再回头，他已经到了山顶，曾经眼中路的尽头。

往前，一座接一座的山，还有山腰间蔓延着的山路。仿佛，这一路上，将会充斥着磕磕绊绊。

他跟着爷爷沿着山路慢慢往下，从一座山走到另外一座山，来到了第一个村子。村子的很多狗听到他们三人的来访都在狂吠，还有几只甚至冲到了他们旁边的田坝上，他和哥哥害怕的躲在爷爷旁边，而爷爷则手持木棍拦着。

走了一会，终于走出了村子。再往前，路变宽广了起来，可惜还是土路夹杂着石板路，但也好走了许多。路的右边还是山，左边是一条消息，小溪一边是竹林，另一边是几亩田。

走出这条大路，前方变成了一条向上蜿蜒着的石板路，一直延伸到山顶。山脚下，大路的尽头，是刚刚左边的那条溪流。小小的溪流将路拦断，清澈的溪水在这炎热的夏天显得格外诱人。

:“爷爷，我累了。”

他拉着爷爷的手，眼神里满是祈求。

:“那就坐着休息会呗。”

爷爷摸着他的头，说完就走到阴凉处寻了块石板坐了下来。一边用挂在肩上的帕子擦去脸上的汗，一边和蔼的看着他和哥哥。

他蹲在小溪边洗了把脸，清澈的溪水沁入脸颊，一下子便扫去了一路的疲惫。哥哥也重复了下他的动作，随后便快速的跑到了爷爷身旁坐了起来。

他依旧坐在小溪边，望着清澈的溪水，望着底部的石块，昨晚的梦慢慢在脑海里浮现。梦里的那个女孩是谁？他为什么会有一种很久以前就相识的感觉，跟那个女孩相处，竟一点不自在也感觉不到。

:“走吧。”

爷爷起身，拿起那个麻布口袋接着背在背上，像延伸到山上的石板路走去。而他和哥哥依旧跟在爷爷身后，脸上带着疲惫。

:“爷爷，家那边是什么样？”

他终于抵不住心里的好奇，开口问道。

爷爷望向山顶，眼里闪着光。

:“家那边有很多好玩的，还有一堆小伙伴。家里的梨子也熟了呦，正好有甜口的梨子可以吃。”

:“真的？”

听到梨子，他眼里也冒起了光。

:“那爷爷，还有多久到啊？”

:“快了，翻过这座山就到了。”

说完，他迫不及待的朝前方跑去，连爷爷那句慢点，小心摔倒都抛在了脑海。可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才跑了一会他就已经气喘吁吁，只能坐在原地等爷爷和哥哥。

爷爷来到他旁边，笑着拉起他的小手慢慢往前走。

走了不知几许，前方的路开始变得平坦，不远处也出现了几户人家。

他期待的望向爷爷，问是不是那，爷爷笑着说再往前走一点。又走了不知道多久，他问了几遍，爷爷还是笑着说再往前一点点。他的耐心慢慢耗尽，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不走了。

爷爷俯下身，吓唬他说这里有野猪和狼。他环顾了下四周，周围全是林子是田地，一户人家也没有。经爷爷这么一吓，他的心里有了一丝丝害怕，虽然依旧生着闷气，但还是乖乖起身往前。

走着走着，前面又出现了一条小溪，这条小溪比之前那条还要小，甚至有几段都已经干涸。小溪的右边是稻田，左边是山林，山林的中间是一块早已荒废的地。爷爷领着他和哥哥转身走向废地，之后将麻袋放下，并让他两休息，说完，转而走向一边翻着杂草找起了东西。

没一会爷爷笑着走向他和哥哥，然后双手往他们身前一摊，只见几个圆圆的，毛茸茸的东西映入眼帘，引的哥俩口水直流。爷爷不知从哪整来了几个猕猴桃，然后将它们递到了哥俩手上。

哥哥迫不及待的将它们外皮褪去，大口大口啃，那模样，像极了好几天没吃饭的样子。而他看着毛茸茸的圆球，竟想收藏起来，不是因为不馋，昨晚的梦境虽然很奇幻，但他却有一种真实感，貌似在前方，在家那里真有那么一个小女孩，他想收藏起来，等到小女孩坐在树上问他名字的时候他再拿出来。

爷爷蹲下来疑惑的看着他。

:“怎么了？不喜欢吃？”

:“没…没…没有。”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着急忙慌的褪去猕猴桃的外皮，然后把它送进口中。猕猴桃慢慢在嘴里融化，清新的香甜一点一点传递，路上的疲惫，对前路的迷茫，在这一刻仿佛都已烟消云散。

他现在不知道，这个特殊的味道，这一生中将不会再出现。

接着走吧

嗯

嗯

后面的路，几乎全是平地。不用再翻越一座座高山，倒也轻松了许多，这样他就有更多的精力去好好审视这一个陌生的世界。

路的两旁永远是杂草，低矮灌木，稍远一点才是一片接一片的松树林。林子里边鸟儿齐飞，树荫似湖，湖中波光粼粼。

走着走着，路又开始慢慢往下延伸，延伸到一条新的小溪边。这是一路走来所有小溪中最小的一条，它从右上方走来，又朝左下方走去，安安静静的，宛如一个文静娇羞的小姑娘。

洗把脸吧！

爷爷蹲在小溪边，捧起清澈的溪水往脸上浇去，然后又拿着挂在肩上的帕子擦了擦脸。哥哥蹲在爷爷旁边，也学着爷爷捧起溪水洗着脸。阳光落在爷爷和哥哥的身上，让他眼中的爷爷和哥哥显得异常耀眼。

他一个人躲在阴凉处，太阳照射不到的地方，一路上的太阳太过猖獗，唯有这溪水边的阴凉才能让他感到舒适。

洗过溪水，似是太阳也知道夏日赶路人的艰辛，阳光也在慢慢退去，阴影渐渐盖住爷爷，只留哥哥一个人在高温下。他招呼哥哥躲进阴凉处，哥哥刚起身，爷爷又招呼着出发。

:“走吧，翻过这座山就到家了。”

翻过这座山就到家了，这句话他听的太多。

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现在好像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他只想尽快走到终点，然后坐下大口大口喝着凉水，好好休息，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对的起这一路的艰辛。

翻吧！

这座山比起先前倒也好爬了许多，没那么高，路也没那么蜿蜒，没一会便来到了半山腰。到了半山腰，路开始朝着另外一边延伸，走过山腰间的一个弯道，前方又开始平坦起来。再往远处望去，隐隐约约出现了几所小木屋。那几所小木屋被林木遮住，若隐若现，和梦中的场景有些相像。

爷爷没有说话，哥哥也没有说话，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那就是家的方向，虽然他不确定那几所小木屋是不是就是哥哥口中的家，但那肯定就是家的方向。这世界，就是这么奇妙，有些地方即使你从未到达，但只要看过一眼，你仿佛就能看到以后你在那所经历的一切。

他不由得加快步伐，很快超过了爷爷和哥哥。可短短的一段路，在这一刻好像被无限延长一般，明明房子就在眼前，就是感觉靠近不了。他走的很快，也仿佛走了很久，回过头，爷爷和哥哥就慢慢悠悠的跟在他身后一两米的位置，往前，房子还是在那，离得不远不近。

终于，翻过一个不怎么高的坡，村子的大概样貌有了一个印象。村子坐落在右边的山坡上，对面是一排如围墙般的山脉，村口有一棵几十米高的树，一棵他不认识的大树。还有一些人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爷爷，那就是家吗？”

爷爷笑着摸摸他的头。

:“走过前面那几所房子就到家了。”

听完爷爷的话，他兴奋的往前跑去。

好像，跟着梦中的路一直走，就能走到家。

可梦跟现实是有很大差距的。

刚来到那棵大树底下，两声突如其来犬吠就让他高涨的情绪一下子泄了气。只见不远处的房子那冲过来一白一黄两条老土狗，龇牙咧嘴的，宛如恶魔。

他呆愣在原地，一时大脑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眼看那两条狗越来越近，旁边忽然有个人影划过，直接给那两条老土狗吓一大跳，不敢再往前冲。

他定睛看去，哥哥不知从那捡起一根大木棍站在了他身前，拦在他和两条老土狗之间。此时爷爷也在身后捡起一块石头，边走边做出要扔的动作，把那两条狗又给吓了回去。

:“别跑那么快，被狗咬了怎么办？”

:“哦。”

回过神来，他开始仔细审视周边的环境。这周遭和梦里的场景太相像，虽然梦里的场景很多都过于夸张，但每一处都能在眼前找到对应。不同的是，梦里的小女孩并没有出现。

接下来，又是走了一遍和梦中相似的路，经过田坎，经过几所木屋，再往前看到一片板栗林。不同的是，板栗林里面没有若隐若现的房子。

绕过一所小木屋，绕过一棵柿子树，板栗林旁边开始出现几所房子，房子旁边有个牛圈，羊圈，牛羊圈旁边的院子里还有一条白色的土狗。房子周边还有几个男子走来走去，不知在忙碌着什么。

:“五叔，小叔！”

哥哥兴奋的朝房子的方向跑去，那几个男子听到声音也朝着这边看来，脸上笑开了花。

这，就是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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