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库
拥挤又稀缺的资源（旧版）

星球不厌其烦地对他们进行必要的心理建设，教育他们个体生存无意义，他们只是为核心层级创造意义。但是没有这无数人的重复劳动，星球会停转，内部也会停止发展，在宇宙轨迹中失速坠落。星球不能离开他们，他们也不能抛弃星球。唯一的出路是搅乱它。

他要在常规的提取程序结束前找到通往的内核的路，在实验室替换他们。简陋的安防系统没有对他造成什么阻碍，他三五下就破解了门锁。悄无声息打开门。

他警觉地贴着门，没有人在外面。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凭黑暗的感觉去寻找来时的方向，向后退去。

一切静悄悄，走路也不会发出声响，邱宁不用担心会因为声音暴露，除非他大喊大叫，或者一不小心被目击，严密的系统让他们觉得加强安防毫无必要，谁会在火葬厂重金设防呢？他只需要用最快的速度，在宙时消耗完之前找到核心层的实验室就可以了。

把自己伪装成顶级后代，窃取他们的资源和地位，成为他们，解放他们。

计划常常被打破，我们需要的不是计划能力尔是应对变故的能力。如果不能反制变故，计划会崩溃，执行人会被侵蚀。

实验室呈螺旋状，最里层的最核心，最暗，不透明。他没有想到通往核心实验室的路如此漫长。而且，他不是唯一一个认为自己是救世主的外层人。

他需要躲避不同层级的监护人，谨防意外发生。OT211到OT101消耗他不少体力，实验室已经不再是透明的了。从这层开始，人的形态已经非常怪异。

他经过第一个不透明实验室。听到身后有异动，猛地一回头，两个人都愣住了。双方衣着相仿，身形跟他相仿，对方腿更健壮一些。他们都没有武器，也不需要扭打。

他举起手示意友好，对方往前逼近，他后退两步，看到对方身上没有号码，但是有号码牌粘贴的痕迹，看来不是对家。

对方走过来，撕下他衣服上粘贴的号码牌，“OT211”。

“对。邱宁。”

对方把号码牌还给他，示意他装在口袋里，然后从自己口袋里拿出属于自己的号码牌，展示给他，“OT151，于淼。没有人关心你叫什么名字，名字只是让你觉得自己有个体思维。你比我醒得早？”

“我还有5个宙时。”

于淼抬起胳膊看自己的时间，“还有5.5宙时，彼此。”

“离核心还有多远？”

“不清楚，现在已经不透明了，往里会越来越暗，可能接近了。”

邱宁放下手，“我觉得时间可能不够了。”

“如果达不到核心，随便找个实验室，把后代换下来。再轮回一次。”

这个个发现给了邱宁很大的震动，救世主不止一位，也不一定是他，而且于淼比他了解得多。

“我想过唤醒其他人，但是每个人认知程度不一样，不能冒险。我上一世没有协作经验，也没有走到这里。”

“我们可以协作。”邱宁接过他的话，“走得更远。”

“走吧。”于淼默认。

“第二轮巡查马上就开始了，在他发现我消失之前必须找到出路。”

“这个不用担心，他们不会多余的人力去处理这个，你们这一支获取的信息有限。资源转换有失误概率，转换失败是可以接受的。后代如果没有资源植入，脑库空白会被直接损毁，跟本体一起。制造躯壳很廉价。”

他们都意识到说的话太多了，保持安静才能降低危险，于淼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贴着墙往前走，邱宁跟在后面，不约而同地保持防御姿势。周边越来越暗了。

前面没有那么安静。吵闹声越来越近。他们更加谨慎。

是一个内层人发疯了，越往前声音越急迫，越混乱。哪个内层人哇呀哇呀地喊着。

“我要不去，我要离开这里。我不去……”声音沉闷，像是被压住喉咙。

脚步声听起来有三五个人，两个人退到一个通道里躲起来，以免被误伤。

两个人听见杂乱地脚步声经过，人影闪过，接着穿过一道激光，然后是沉重的落地声。持激光枪的监护人走过去把内层人拖走，留下荧光的痕迹，慢慢消散。

借着荧光他们看到内层人诡异的容貌，巨大的脑袋，为了扩张容量，已经进化到无骨状态，不受脑壳限制，只被皮肉包裹，因为过度扩张失去弹性，脑袋摊在脖子上，面部扭曲，像一滩烂泥。

内层人的样貌让邱宁震惊到下巴脱臼，甚至有点犯呕。于淼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

等到声音消散。于淼对他说，“不要吃惊，内层人都这样。如果时间不够，我们的备选方案是随机找个房间进去，换掉他们，资源导入完是一样的。”

“会变成这样？让人……”

“恶心？”于淼冷笑，“资源如果能压缩，就不会这样了，现在技术还没有发展到这一步。”

邱宁慢慢地已经自认为低于于淼一截，至少他的信息完全滞后于他，问，“技术还会发展吗？”

“我们正在破坏它。”于淼回答。“顺利的话，不会发展。”

外面已经安静下来了。他们回到走廊。于淼看一眼倒计时，还剩3个宙时，“如果你不想变成他们，我还有3个宙时，你还有2.5宙时的时间去找到核心。”

邱宁焦虑起来，催促他往前走。他们已经在白塔的处理中心中绕了很多圈了，看起来绕下去毫无尽头。

“这看起来没有尽头，我们继续绕下去吗？”

于淼停顿一会，“不知道。”

“既然我不是救世主，你也未必是救世主，我们不能打破他们吗？把他们唤醒，不能救世就救自己。”焦虑让邱宁胡思乱想，在于淼身边絮絮叨叨。

“我不想救世。”于淼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只想救自己。”

“你说我们可以替换掉他们？你要救自己现在就可以换掉一个。”邱宁看过内层人的样貌，不屑地撇一眼实验室。

“我不想，那么丑。”于淼回答，“他们也不过是傀儡，跑都费劲。你相信核心是这样的人？是这样的人在领导我们地星球？”

对邱宁来说，这个思路超纲了，他还停留在打破压迫的思维中。

于淼又追问他，或是自言自语，“脑库容量是谁定义的？储存技术又是谁开发的？我们就是最健全的人，而不是核心里那些怪物，为什么那些怪物会来领导我们？”

“我们可以推翻这些怪物，重新塑造秩序。我们可以领导他们。”邱宁的辩论没有底气，非常心虚。

“他们看起来不需要推翻，已经够弱了。我们需要警惕的是如果推翻他们我们就会成为他们。”

“所以你没有打算要用备选方案？”

“从来没有。”

他们走进尽头的房间，不是实验室，是生产车间。他们是循环利用的垃圾，碎片拼接的躯体。废弃的躯体被焚毁制作成针剂的原料，可回收的被重新组装的成躯体，新组装的躯体沿着滑轨被输送往各个实验室。还有生产针剂的机器，不断吐出针剂。

“这就是核心了？不，这里不是核心，这个星球没有核心，你没有发现吗？我们都是棋子！”

“这是我们最稀缺的东西——曾经是……”于淼丝毫没有在乎邱宁的傻问题，他拿起针剂，扎到自己胳膊上。“现在，没有阻碍了。”

他扔掉废弃的针剂，拆掉一根钢管，开始疯狂地打砸，把空白的躯体扔到焚化炉里。

“你干什么！”邱宁大喊。

“只有原料源源不断，针剂才不会断。”于淼走到他面前，拿起一根针剂，扎到胳膊上，倒计时现实立刻回到原位。这样让他震惊。

但是这原料不足以产生合格的针剂。他开始看来邱宁一眼，非常复杂，然后抓起一堆针剂，扎到一个躯体的胳膊上，把他唤醒，这是空白的躯体，没有任何资源输入，只能听懂他的指令。

他随手拿起一件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递给后代，拖着他往外走，走到实验室。用钢管猛烈地撞击实验室的门。然后盯着他的眼睛说，“砸。”

刺耳的警报响起，他冲进实验室，打掉传输装置，用针剂扎到那个后代的脖子上，把他唤醒，后代的脑袋已经开始出现膨胀的趋势了，但比他上一代好得多，于淼不会拯救他的上一代，他看起来实在是寸步难行，他是为了利用原来的传输装置，把上一代丢尽焚化炉，针剂产出比空白人多得多。

“我们怎么逃出去？”邱宁又震惊，又绝望。

“我们不必逃出去。”

于淼唤醒了很多空白人，虽然行动迟缓，但能执行简单命令，学着他的样子破拆其他实验室。焚烧上一代，唤醒后代，上一代和后代将上一代资源一分为二，有的去炼针剂，有的跟着造反。

等监护人赶到时，他们围攻了监护人，抢下他的激光枪，破拆的进度又加快了。他们制造了一箱又一箱针剂，宙时已经无法控制住他们的，寿命无限制增加，除非针剂用光。

从OT001到OT211再到更外层，出乎意料地顺利。外层的人冲向内层，白塔摇摇欲坠，资源传输的程序都被终止，死亡躯体还在源源不断地输送来。他们有人负责防守入口，把确认死亡的躯体扔进去炼化针剂；有人站在出口，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们应该是要躺在床上被运送回茧型仓，现在他们准备冲进去。

一旦冲进去规则救会彻底打破。邱宁浑身颤抖，于淼虽然强装镇定，但是手还是不自觉地抽动一下。所有人脑子里都想起那个暗号，不破不立、不破不立、不破不立……

越乱越立，于淼迈出第一步，把简陋的武器砸向透明罩，这些未曾经世的后代一股脑冲进去。

此时，星球已经乱成一团。没有人知道目的地是哪里，目标是什么，只有破，才能立。

工作区的可操作性就更强了，不管是人还是工具都异常丰富。他们抓着一个内层的大头，大喊，“这是我们的领导者，这是我们的未来。”狰狞的面目让各层级的人都震惊不已。

“我们能被他们领导吗？我们想成为他们吗？我们不想！”

“我们不需要脑库！我们不需要怪物领导！我们不能受制于层级。我们不能！”

他把针剂乱撒一通，针剂突然变成非稀缺品，众人争抢过后，与垃圾混在一起。于淼成为救世主。被敬仰、恭维、推崇。

但是星球的未来并没有变得更好。人越来越多，星球越来越拥挤，甚至不能正常保持运转，离过载毁灭只差一步之遥。等他们发现过载，星球开始破败不堪。

曾经源源不断的死亡和新生已经被打破。但是，任何人平等地享受宙时与资源，谁去死呢？人人平等，那谁该牺牲？白塔入口很久没有送来新的躯体，针剂即将断供，整个星球既拥挤又稀缺。

邱宁已经感受到身体的衰败，他身体地力量在悄无声息地坍塌，尽管他不断地补充针剂，消耗却越来越快。躯体也不是没有使用时效的。他看着周边蛮荒一样的场景，想象着自己最初想成为救世主的初心，不知道生存的意义是什么？是经历苦难还是创造价值。周围的人越来越面目狰狞。他万念俱灰，转身走进焚化炉。

邱宁制造的稀缺针剂吐出来，立刻被哄抢一空。下一个投身焚化炉的在哪里呢？抢红了眼的人试图谋杀身边的人，还有人在死死盯着别人，等着他的宙时消耗完，好把他们扔进焚化炉制造针剂。生存是他们最后的信念。

抢夺掳掠又盛行起来，混乱一波接一波来袭。于淼这个星球的改造者，也被投进焚化炉里，生产一大批针剂，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够生产这么多针剂，不可避免地造成哄抢。

星球上最后一个人还没用完最后一支针剂，星球已经开始坠落。

在遥远的方向，是地球。地球表面荒芜一片，人类已经转移到地下求生。一间秘密的科研室里，十几个科学家、遗传学家、生物学家仅仅盯着硕大的屏幕，屏幕上展示的是那个星球的远景以及各个角落的场景，既有关键人物的密切追踪监控，也有针剂生产的监控。

科学家摇摇头说，“这个，不行”，然后切换了屏幕，进入下一个星球监控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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