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王府,听潮亭。
一袭黑袍的枯槁老人手捻白子,扫了眼心不在焉的大柱国。
“王爷,今早老夫卜了一卦,可想知道卦象如何?”
渐渐舒展眉头的徐晓撇嘴一笑:“说说~”
“水火既济,坎上离下。”
“怎么讲?”
“水火相济而调和,既济,定也!”
大柱国将手里的棋子仍回竹篓,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起身道:“定也,成也……王重娄君子一诺,风年一朝乘风起,好好好~”
徐晓一连说了几个“好”,满面难掩兴奋之色。
李一山瞅着得意忘形的大柱国,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
“你儿子是乘风起,可人家武当,唉~”
“王重娄的大黄庭,本就是以风年窍穴位置修炼,不给也留不住,先生何必长吁短叹?”
黑袍老人幽幽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
“孤身赴北莽的紫竹林剑痴。”
徐晓一愣:“本王已经派人通知他,需当心慕容保鼎招募的那些杀手,难道?”
“王爷可知,死在武当的那蛛网金牌杀手,是何人?”
“一截柳李风首。”
“可他还有一个身份,是慕容太子的私生子!”
大柱国笑了笑:“传闻看来不假,死了那么些日子,尸体还能被人盗走。”
“难怪慕容保鼎不惜重金招募九州顶级杀手,连火云邪神都远赴北莽,这是打算和武当拼命呐~”
前段日子北莽传回密报,说是赶至橘子洲的杀手,不下百人。
从大明快活林到黑石,从九命杀手柳梵余再到中原一点红……
随便哪一位,都是令人九州闻风丧胆的暗夜杀神。
为此,大柱国下令边关所有高级将领撤回陵州,以防万一。
拂水房死士暗谍更是倾巢而出,全力追踪这帮杀手的行迹。
偏巧不巧,这个时候武当的王小屛去了北莽游历。
连败数十位江湖高手后,问剑棋剑乐府。
除了北莽帝师太平令远在王庭,更漏子洪敬严和山渐青黄宝庒,先后败于剑痴。
更是与辈分比太平令还高的铜人祖师,战了个五五开。
这位极少露面的武道大宗师,如王仙之一样,是北莽江湖的另一块磨刀石。
从拓跋菩萨到慕容保鼎和第五貉,再到更漏子,无一例外都与铜人师祖切磋过。
不输不赢,未尝一败。
但唯有王小屛的斩天拔剑术,让这块磨刀石见了血。
最终内力上略输一筹,也算旗鼓相当,各有千秋。
但凭剑痴一人,几乎挑了整个棋剑乐府。
从某种意义上说,武当这次可谓赢了个满堂彩。
听闻他离开棋剑乐府后,朝着道德宗方向而去。
方才李一山的话,应该是指武当剑痴会成为慕容保鼎的祭旗之人。
为了私生子一截柳,也为北莽江湖……
徐晓坚定道:“王小屛可是为我北凉争了大面子,决不能死在一帮老鼠手里。”
“本王这就调兵奇袭葫芦口,让慕容保鼎无暇分身。”
李一山点点头:“另外再让府中高手潜入,暗中保护。”
说罢,他起身来至窗边,抬眼望着武当山方向。
“北莽若真敢动武当剑痴,怕是会惹下滔天大祸!”
徐晓道:“可不是,王小屛少一个头发丝,那位还不杀穿北莽整座江湖,怕是连慕容女帝的寝宫,他都能掀喽~”
目露寒芒的枯槁老人感慨道:“是啊,武当这个妖孽,心眼可不怎么大。”
“所以王爷切记,莫要再往武当安插耳目,因小失大。”
大柱国尴尬地点点头:“瞧二丫头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招婿是没戏了,上中下三策,如今也只剩下礼敬武当。”
“再说,风年受了人家这么大恩惠,本王岂能卸磨杀驴?!”
安插在武当的拂水房谍子,失踪了一个多月。
而且其他势力的暗桩,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李一山和徐晓一猜,便知道是何人所为。
但此事,可怪不了武当。
毕竟是他北凉不厚道欺负老实人在先。
“轰隆隆~”
下一刻,陵州上空雷云滚滚,仿佛无边的黑色巨兽在天空中肆虐。
窗边的李一山望向东南方向,微微吐出两个字。
“成了!”
武当七十二峰朝大顶,山势灵秀至极,蔚为壮观。
可那琉璃大顶却无端生出异象。
小莲花峰上,宋知命和陈繇二人一脸紧张,垫着脚尖抬头远望。
目光未曾落在大师兄的玉霄宫,而是投向了悬仙峰方向。
骑牛的狂奔到龟驼碑,一跃而上,站在碑顶十指掐动,让人眼花缭乱。
俄顷,额头渗出汗水的洪洗象,一屁股跌坐在碑上。
两个老道也跟着紧张起来,疾步来至龟驼碑下,
宋知命小心问道:“有变故?”
洪洗象抹了把汗,坏笑道:“天演无误,只是这场雷雨比我预算的声势要小,不够让龙虎山那几个鬼祟人物吓破胆子。”
陈繇眼睛一瞪:“谁让你算这些了,快说,那位世子殿下能得大黄庭几许?”
“嗯~约莫十之五六该有的。”
“那此子内力岂不仅在北玄之下?”
“非也,殿下还需要相当长时间去消化。”
宋知命无奈一叹:“这些日子,咱武当耗费心机去给世子拓展经脉窍穴,废去丹药无数,吸纳半数已是天大福运。”
陈繇道:“如此也好,大师兄起码还能留下一半大黄庭。”
洪洗像摇摇头:“当初掌教师兄,是按照世子殿下体内气穴去修的大黄庭,所以不管他能最终接纳多少,大师兄一身内力只会尽数散去,滴点不剩。”
“啊?”
另一边,悬仙峰象牙瀑布一侧的竹林,余北玄负手而立,面色悲戚。
望着大修飘摇朝洗象池而去的大师兄,不由得陷入沉思。
这位身为天下三大道门之一的老掌教,似乎一生并无太大跌宕可言。
出身贫寒,十二岁为了不饿死,被父母送上了武当山。
除了早晚两课,便是在玉霄宫扫地上香敲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前任掌教座下弟子,王重娄资质不过中下。
但却肯埋首诵读经书,连扫地时都会捧上一本入门典籍。
直到二十四岁时,才有资格给香客摇签算卦。
年近四十岁勉强道法小成,并接手武当。
天下哗然一片,论谁也想不到,名不经传的中年道士居然能执掌曾经的道教祖庭。
白驹过隙,不显山不露水的王重娄却渐得大道,扶摇直上。
一指截江,只是大师兄老而弥坚的一个小例子。
收敛心绪的余北玄伸手入怀,摸了摸那颗续命金丹。
随后目不转睛盯着大师兄缓慢靠近洗象池。
此时闭息术惊人的徐风年,正在冰冷潭底捞石子,浑然不知有人靠近。
武当掌教王重娄拂尘轻扬,轻轻掠到白练瀑布下的一方巨石上,盘膝而坐。
望向潭底时微微一笑,紧接着双目紧阖。
一呼一吸间,水面雾气腾空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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